所以那天,当他第N+1次炫耀“哎,你听听你听听,白驹过隙,白驹过隙!嘿!我厉害不?厉害不?”的时候,张慨言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来,喊:“厉害,非常厉害,来来,你再问我一次,再问我一次试一下!”
程豆豆一步蹿到沙发上,一叉腰:“白驹过隙!白驹过隙!我厉害不?!”
张慨言一挥拳,程豆豆的肚子成了靶子。
“你他妈的!”程豆豆捂住肚子弯下腰去,呲牙咧嘴。
“一年之内,别再让我听见白驹过隙这个词,听一次打你一次。”
程豆豆的头往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一顶,双手一推,张慨言登登登后退五步,当一声撞在了墙上。
事到如今,不打也不成了,于是冲过去,半路就与程豆豆狭路相逢,好在地板是刚擦的,衣服的是该洗的,俩人一通乱滚,灰尘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了一次大转移。
正掐得难解难分,门铃响了,趴在上头的张慨言狠瞪了程豆豆一眼,爬起来,一边儿开门一边儿对正要爬起来的程豆豆喊:“别动!不许破坏现场,一会接着打!”
程豆豆一骨碌躺成原来那样儿:“打就打!我让乔丹和秃子一起打你。”
躺了半天,程豆豆暗自奇怪,张慨言怎么半天没动静?使劲儿一仰头,张慨言正站门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于是豆豆又一骨碌,从躺着变成了趴着。
张慨言正在问:“您找谁?有事儿吗?”
门口儿有个女生的声音:“你好我是对门儿的,我家的饮水机没水了,我一个人搬不动,能不能麻烦你……”
“噢,没问题,你稍等一下。”
张慨言登登登进了卧室,程豆豆趴地上脑袋跟个拨浪鼓似地随着他转,等他穿戴整齐了出来,程兄一撇嘴:“哼!衣冠禽兽。”
张慨言一伸食指:“你等着,我回来收拾你。”
五分钟之后回来了,一推门儿,程豆豆还趴着呢,张慨言火儿了,衣服一脱,一脚踢他腰上:“你他妈傻呀,滚起来!”
星期三那天天阴得跟什么似的,眼瞅要下雪的劲儿,张慨言到家快八点了,一进楼道,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儿,使劲闻了两下,这味儿有点熟。
越到自已家门口那味道越浓,张慨言脸渐渐绿了:煤气。
到家他凑在门缝边闻了一下,再也不怀疑了。
那气儿就是从他家出来的。
张慨言第一反应就是:豆豆死了!
那几百微秒里张慨言的感觉后来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因为他不敢。他掏钥匙的手抖了好几下,在口袋里抓了四次才把钥匙抓起来,抓起来的那一刻他又忽然想起来,他六点半刚给豆豆打过电话,豆豆在学校,晚上有课。
心是放回肚子里了,肝火又升起来了。
张慨言捂着鼻子把钥匙收好,转身敲对面的门,一会儿,梁初晓出来了,打开门,闻了一下,也捂住鼻子,脸白了:“你家?”
张慨言点点头:“借我点水,我得进去把煤气给关了。”
梁初晓闪身让他进去,指给他浴室的位置,张慨言接了一盆水,把自己的东西都放沙发上,外套脱下来,说:“先放一下。”
梁初晓点点头,看他端起盆来往外走,问:“你就这样进去?我报警吧?”
张慨言点了点头:“行,我先进去把煤气给关了,你把你的门关好,过会儿我出不来就帮我叫119和120。”
梁初晓点了点头,神情无比严肃。
张慨言在楼道里把钥匙在水里泡了泡,然后把一盆凉水浇到了自己身上,接着用沾了水的毛巾捂住鼻子,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门一开,整个空间里煤气的味道更浓了,张慨言眯了眯眼睛,水顺着头发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他下意识地把毛巾捂紧了些,闪身进了房间。
到厨房,先关了总闸,张慨言来不及看究竟为什么会有煤气漏出来,就直接打开了所有的水龙头,在窗户上拨了点水,才打开了所有窗户。
等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吐了,头晕脑涨的。梁初晓可能就守在门口来着,他刚出来她就打开了自己家门把他拉了进去,然后“怦”一声关上了门。
张慨言弯腰大口地喘着气,头发上的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一会儿,地板上湿了一小片。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儿,没出事儿就好。那个……,你们家一时半会儿是进不去了,你……,我帮你放热水你先冲一下吧,要不然我开着窗户你一会儿就感冒了。你的衣服直接放洗衣机烘干就行,我家洗衣机带烘干的。”
张慨言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就跟着梁初晓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梁晓初正在关窗户,见他出来对他笑了笑。
张慨言谢过了她,看她家里只她一个女孩,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借口说去找程知著,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楼道里还能闻见刺鼻的煤气味儿,一闻见这味儿张慨言气就不打一处来,拿出电话来打给乔丹,响了两声乔丹就挂了。张慨言骂了句脏话,接着打,第三次之后,程豆豆接了,做贼一样的声儿飘过来:“喂~~,干~嘛~呀~~?”
张慨言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说:“程知著你把电话给乔丹,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一阵悉悉嗦嗦之后乔丹做贼一样的声儿飘过来:“有事儿?上课呐。”
“你告诉程知著,今儿晚上甭回来,让他爱跟谁挤一张床就跟谁挤,甭回家里来。”
“啊?啊,知道了,这破事儿以后甭他妈上课打电话说,还十分钟就下课了都等不急。”
十分钟后,电话响了。张慨言瞅也不瞅接起来:“干嘛?”
“你又更年期了你?”
张慨言好不容易刚压下去的火儿“噌”又上来了,说起话来都直咬牙:“行,你自找的。程知著我问你,今天上午你干嘛了?”
“睡了一觉呀,我上午又没课。”
“那中午呢?”
“中午就来学校了呗你傻呀你?”
“你他妈今天差点把整栋楼的人炸死!”张慨言忍无可忍,一声怒吼,正路过他身边儿的一人吓了一哆嗦。
“你滚,我今天都上课呢你忽然抽什么疯你?最近我实在是脾气太好了我看都把你惯……”
“你他妈今天去厨房干嘛了?!!!”
这一声吼,程豆豆愣住了。哎?去厨房了?去了吗?没吧?没去?听动静张慨言是真生气了,操!想起来了,烧水来着烧水来着!
“烧、烧干了?”
“烧他妈什么干!整个楼里全是煤气!程知著你自己找死容易,明儿我给你找把刀你一刀一刀拿你自己割着玩儿去,你甭他妈拉上别人!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呢!”
程知著愣了会儿,声儿明显小了:“你、你怎么知道……,那什么,我、我不是一不小心……忘、忘了。”
“程知著,你自己说,这是你第几次忘了?你热过一次饭,烧烂了一个锅,做过两次水,烂了一只壶放了一回煤气,行,我也不跟你生气,你不是不长记性吗?成,我也不费这劲了,从明儿开始,你他妈爱住哪儿住哪甭让我看见你!”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要故意你现在在监狱里等着你妈给你送饭去吧你!”
“你喊那么大声儿干嘛我不是都道过歉了?”
张慨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恨不得炸了:“程知著,你到学校灯光球场来,马上,现在。”
“去那儿干嘛?”
“不干嘛,今天不抽死个人我他妈明天非得炸了北京城才能解恨了!”
关于那天在灯光球场发生过什么两个人的版本截然不同。
张慨言说鉴于程知著低三下四的认错态度还算可以,并且以性命保证以后宁肯渴死也不自己烧水宁肯饿死也不自己做饭了,兼且拿出自己当月零花付了俩人当晚在学校招待所开房间的费用,所以他基本没怎么动手就原谅他了。
程知著却说当天他一到球场就和张慨言打了起来,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刀光剑影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后来自己一个失误兵败如山倒,所以不得不出钱带他去招待所享受了一晚上。
倒也没人细究住学校招待所究竟算不算是享受,不过当着他的面儿大家貌似都接受了这一解释。
这件事的影响是深远的,意义是重大的,教育是深刻的,经验是惨痛的。这次事件之后程知著整个人养成了非常良好的生活习惯,从根本上、从缘头上、斩草除根地、釜底抽薪地、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杜绝了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他君子了。
做君子是很难的,古人对君子的要求是相当高的,什么君子不器呀,君子不党呀,君子坦荡荡呀,君子无所争呀乱七八糟一大堆,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你想君子就能君子的。
但是程知著就可以,至少在某一方面可以,那就是:君子远庖厨。
转眼到了寒假,张慨言因为在上班,所以要一直到年底才放假,俩人商量了商量,决定让豆豆先回家。
关于这事儿豆豆颇有意见,认为这样极其陷他于不义。以前他打工的时候张慨言都在学校陪着,现在张慨言上班了,他怎么可以独自回家留他一人孤零零呆到腊月底?
不过张慨言说没关系,反正他去上班留程豆豆一人在家他也不放心,还不如把这颗炸弹扔回他们家让他妈看着呢。
程豆豆一生气,回家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张慨言觉出寂寞来了。你说平常看见他就来气就觉得想抽死他吧,可这才两天不见,屋子里怎么就显得那么冷清呢?
于是天天往家长途电话,早午晚各一次,尤其晚上,一聊半个多小时那算是少的。
程妈妈就开始奇怪,俩小子之间有P可聊的?
问程豆豆,程豆豆以极不屑的姿势和语气回曰:“管得着吗你?我俩好怎么了?”
程妈妈以更不屑的姿势和语气回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