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体谅彼此。於是许夏宁成了十几年来,安平遇到的唯一一个知道了他的本来面目,还能把他当正常人对待的朋友。只有在许夏宁面前,安平才敢允许自己把披在身上的沈重伪装稍微撕开一道缝,好从里面探出头来喘口气。对这仅有的朋友,他实在不该说出这麽任性的话。
安平立在餐桌旁欲言又止,想要道歉,看许夏宁那副架势也知道,这时候凑上去,只能惹得许夏宁肝火更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巧厨房里的烧著的水开了,电水壶嗡嗡地叫。安平连忙躲进厨房。
把开水灌到暖瓶里,忙完出来,许夏宁正在讲电话。
不多一会儿,许夏宁收了线,瞥一眼安平冷冷地道:“你走吧。”
“夏宁。”安平讨好地挨到许夏宁身边,“我错了,你别这样。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许夏宁看他一会儿,破损的嘴角不由勾起来,露出一个只有安平能看懂的笑容,“笨死了,还是这麽呆。我哪有这麽小气,为这点小事生气,刚才是……”许夏宁清下嗓子,目光落到地下,“陈彦哲打电话说,他就要到了。”
安平也跟著笑开了,“还有多久到?”
“十来分锺吧。已经坐上计程车了。”
“夏宁,这回,你是要答应跟他回家过年了吗?”
“对。”许夏宁高傲地抬起下巴,让白亮的灯光毫无遮拦地直射在自己那张狰狞的脸孔上, “我就这样去见他的家人、朋友,我看他能撑多久。跟我玩儿?我玩不死他!”
“你呀……”安平笑著摇摇头。
就知道嘴硬。
安平把後半句话偷偷咽回去,直起身道:“早该答应了。你之前不愿意去杨老师家过年,也不想跟陈彦哲回去,杨老师为这事急的直上火。那我先回去,不做电灯泡了。”
许夏宁用那只独眼白他。
安平窃笑。走到楼梯口许夏宁突然喊住他。
“安平,如果我真的跟陈彦哲和好了,你会给外面的孩子一个机会吗?”
安平手指抠进楼梯的缝隙里,许久许久答不出话。
今天安平过来照顾许夏宁,顺便骑了一辆小三轮车过来,给他带了些生活用品。
把三轮车推出院子,一直到骑上车往回走,安平心思还是恍惚的。
许夏宁最後那句话,回声一样不断在他脑子里晃荡。他就像一个在浓雾中迷路的人,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锺声,明知道那是魔物吞噬生命的前奏,还是忍不住想走近些去看一看。
骑车路过一直动也不动倚靠在墙壁上的青年时,安平的胸口不由一阵疯狂的跳动。
他压抑著身体的震动,故作镇定目不斜视地骑过去。裴宿恒如之前的几天一样,默不作声地在後面跟上他。
前些天他都是步行回家,青年跟在他身後毫不费力。可今天他骑了车,对一个一连在外面冻了五六天,感冒发烧的人来说,要跟上他就有些困难了。
青年小跑著追在後面,不过十几米,就喘的不住咳嗽。
安平突然刹车,脱下外套扔到裴宿恒头上。
“安平,我不……”
青年手忙脚乱要把外套重新给他穿上。安平回头瞪一眼,那好脾气的青年马上乖乖地穿在身上。
“我真的没事……”还没说完又是一通猛咳。
安平脚踩在脚蹬上,用了好几回力,总也踩不下去。
闭了闭眼,安平认命地跳下车,把裴宿恒拉到一个角落里。
“解开衣服给我看看。”
“啊,不要啊,天气好冷的。”
“你解不解?”
“安平,没事的,早就好了。你真的不用……”
安平打开青年遮在胸前的手,三两下扯开他衣服。
巷子里光线昏暗,但即便如此,青年胸口那一大块青紫的淤青,还是异常清晰。
安平抖著手碰了碰那可怕的布满淤血的皮肤,指尖不正常的热度和肿胀的触感,让他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假惺惺地见不得别人让这青年受一点点伤,自己却在他最脆弱柔软的胸口死命地踢一脚。
这世上可还有比他更卑鄙的人。
安平再装不下去,使劲攥住青年的手臂往外扯,“快快,我带你去医院,快点。不看医生不行!”
青年任由他拉扯,只是把住墙根一步不动。
安平又急又愧,“生气了吗?我……我错了。可是,可是现在不是制气的时候,快去医院!只要你去乖乖去医院,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真的?”
“真的!”
裴宿恒笑了。他的脸缓缓逼近安平,在唇瓣贴上安平的双唇时,轻笑著呢喃,“那,就先给点补偿定金吧。”
嘴唇被含住轻轻地吸吮,灵活的舌尖顶开唇缝,扫过微微打著颤的齿列。
不同於记忆力那次唇与唇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属於另一个的清甜气息,温柔而霸道地想要侵占进整个口腔。
下唇被舔咬的一阵刺麻。
安平蓦地回过神,猛地推开裴宿恒,仓皇往後一退,一下绊倒蹲坐在地上。
“安平!”
安平连滚带爬躲开青年伸出的双手,爬起身丧家犬般没命狂奔。跑到一半想起三轮车,心里猫抓狗挠一样的蹭回去,抓住车把连拖带拽拖著车子歪歪扭扭地跑。
歪七扭八地跑了几步,发觉身旁没有人。
小心地往回探头一看,裴宿恒又贴到墙壁上装死。
“喂!你是真想病死是吗?!”
青年兴趣缺缺地抬起眼皮了他一眼,“不许再赶我走。”
“我管你。反正你生病又不是我难受。”
“我要留下来过年。”
“你到底去不去?!”
“我要转学。”
“你有完没完?不要得寸进尺。”
安平掉头不理他,这才想起骑上车子,踩下脚蹬。
“欧也!”
青年蹦跳著跑上前,跳上三轮车,搂住安平的腰,将脸贴在他并不算宽阔的後背上。
“起开,别烦我!”
“不要!”
“小心我把你掀下去。”
“随便~~”
安平弓背用力踩著车子,前方的霓虹灯扫在他的脸上,变换著五彩斑斓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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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很甜吧?O(∩_∩)O~
平生多情 三十九
三十九
小年这天茶铺正式歇业,再开张时就要是明年了。安平看著卷帘门上大红的福字,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快。
一转眼就是一年,一转眼就已老去。
扫尘、备年货,忙忙碌碌地还怎麽察觉除夕就走到了眼前。
一大早起来贴好春联,就开始准备晚上的那顿大餐。
裴宿恒留下来过年,安平把菜谱排的更丰盛,食材调料堆了满满一桌,料理起来很是麻烦。但过年就是要忙碌热闹才像样子。往年老王他们过年要老家,除夕夜这边就只有安平跟母亲两个人。美萍身体又不好,怕鞭炮声吓到她,吃过年夜饭很早就要把门关死哄著她休息。别人的除夕是一年中最欢快热闹的日子,而安平的除夕却是最冷清的。
今年只是多出了一个人,气氛就明显不同。红彤彤的春联看起来格外新鲜喜庆。年轻人好动,一会儿跑进厨房给安平打下手,一会儿又跑出去逗美萍和豆豆玩,叽叽喳喳又笑又闹,屋子里的动静一直就没停过。安平整著食材,不时看看他们,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喜悦。
把材料收拾的差不多了,安平才发现少买了一样调味料。大过年的不能凑合,安平把剩下的活交代给裴宿恒,摘了围裙火速往商店跑。
他们这小城不够繁华,除夕这天过了中午商店基本就会关门,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巷口停了一辆黑色奔驰,安平没多留意直接跑过去。那辆车却跟上来挡在他前面。
车门打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下车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平哥,近来可好?”
男人声音温和有礼,安平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他盯著这人,过了好久才认出他是谁──几个月前,那个放荡的夜晚过後,就是这人奉了齐荣钊的命令,把他从C市送回来。
安平垂在身旁的手不禁抖了抖。天气实在太冷,他在家里捂得热乎乎的手脚,只这片刻的时间就凉透了。
“平哥?”
那人又唤了一声,安平才想起要回应,“嗯,我……很好。荣哥,还好吗?”
“一切都好。荣哥一直记挂著平哥。快过年了,荣哥让我过来接平哥过去见个面。”
“现在?”
“现在。”
“可是,我……”
“平哥不用担心,荣哥下午就要飞回去,时间不会太久。”
……
安平沈默片刻,点点头,向车子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平哥,荣哥的时间很紧,你也知道的。”
安平只得坐进车子里。街上行人稀少,车子开得飞快,十几分锺後就停在了凯悦金碧辉煌的门口。下车前安平给裴宿恒发了一条短息,然後关掉手机,打开车门走出去。
男人把安平引到位於顶层的客房,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安平打开门,宽敞的套房里没有一个人。他不敢随意走动,在门边站了很久,才挪动脚步走进客厅。
客厅的物品摆放的很整齐,没有动过的迹象。左手边一间卧室的门敞开著,安平想了想走进去。齐荣钊的随身物品随意地扔在床上,一旁的书桌上还有一杯未喝完的咖啡。
安平稍稍舒了口气,安静地在书桌前坐下。
桌面上摆了几份简历类的材料。安平本不想看,目光划过去却瞟到似乎有裴宿恒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就把那几页纸抓在了手里。
这是份非常详细的简历,裴宿恒二十年的教育经历、交友状况,以及他不太寻常身世都被调查的清清楚楚,就连他父母双方家族间的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私密关系也有周详的记录。
安平以前便猜测裴宿恒的家世定然有些背景,但他从没刻意查证,裴宿恒也没有特意提过。今天透过这几张纸,安平头一回清晰地意识到,那“背景”竟然是称得上显赫的。不过对这些,安平并没有多少感触,他只对这份材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彻骨的恐惧。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以为,起码在他身处这个小城时,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跟他没有多少关系,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余下的时间他便是个自由的、不被任何人关注的茶铺小老板。
他信守自己做出的每一个承诺,妄图以此换取同样的信任。现在看来,他是太过幼稚了。
大脑里一时千头万绪,在畏惧之中竟掺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