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顾汐抚摸被烫红的地方,指尖沿着周围的轮廓触碰。
被冰敷过的地方确实舒服很多,香山低着头,也不说话。
“我给你上药,忍着点。”顾汐把药粉洒在烫伤处,又拿了药酒,倒在香山肩背上,慢慢揉捏起来。
“叫个医生来看看吧,烫伤的地方会火辣辣地疼,晚上睡觉注意点,趴着睡,盖薄一点的被子。”
香山把刚脱下的上衣牢牢抓在手里,谢绝道:
“不用了,我家附近有药房,待会儿回去买点烫伤药,我不怕疼。”
顾汐放轻了力道,香山越说自己不怕疼,顾汐越怕伤到他,简直一点分寸都没有。
最后抹好了药酒,他掌心熨帖在香山背上,慢慢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背。
香山不是一点感觉没有,他愣了愣,然后站起来:
“麻烦你,我差不多该走了。”香山不怕他起歪心思,不怕他像上次那样直白地侵犯,今天他没喝醉,他有力气教训这个人。但是这样暧昧的气氛,意味不明的举动,他实在受不了。
顾汐也没有强留他,只是打开门,香山走几步,回头看看他,顾汐没有说话,朝他挥挥手。
谁知道刚到楼下,又遇到他。
香山这样没脾气的人,也不想再跟他多话,只顾往前走,当没这个人存在。
顾汐把车门打开:
“也许你需要一个司机。”
香山沿着路边小道走:
“不,我习惯一个人。”
顾汐把车开得很慢:
“上来吧,现在太晚了,你家离这里那么远,你要走回去吗?”
香山想了想,他确实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香山,你知道吗,我怀念你偷偷在我酒里撒胡椒粉那段日子,如果那时候我就想清楚了,是不是胜算比较大一点?”
香山上了车,刚坐定:
“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想跟你重新做朋友的,但是现在……才明白我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顾汐,你这十年不也好好地过来了吗,我也是,我们就这么继续下去,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47、往事
顾汐把车停在路边,周围寂静,他沉默的时候似乎连时间都过得很慢。
香山没有打扰他,虽然两个人不在一起很久了,但是原有的默契一点都没变。
他们都习惯为对方考虑,在对方想问题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等待。
“香山,你每次说话,只要一紧张,就会手握成拳,还直冒汗。告诉我,就这几句话,为什么会让你紧张?”
香山想跟天天一样,被揪出错来的时候扭头望旁边,或者干脆装作睡着了。
顾汐总是能发现这些小细节,这让香山很尴尬。
“好了,我送你回去。”
车开得很慢,顾汐把车窗开了个小缝,晚风吹进来,带着点路边的草腥味儿,飘飘忽忽的,香山觉得后背的烫伤没那么难受了。
“回去记得趴着睡,别让你家狗乱爬上床,小心踩着你。”顾汐这时候居然还不忘提醒他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香山这次真的把头扭到一边。
下车的时候,顾汐问他:
“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香山想了想说:
“我家里没茶叶,上午就出来了,也没有热水。”
顾汐看他回答得这么认真,忍不住逗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但是我喉咙很干,车上没有水了。”
“旁边有家便利店,我给你买瓶水,家里太小,你一进去就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汐觉得好笑,这太夸张了,他什么时候变成了香山口中的庞然大物。如果真是这样,就让香山带着他的小狗一起藏在他身上好了,他会保护他们。
顾汐心里涌起一股温情,他死皮赖脸跟着香山进了家门。
天天早就守在客厅里,看到门把手转动的时候,歪着脑袋准备扑上去。
谁知道一块儿回来的还有顾汐,小家伙还记得他,虽然会做好吃的饭菜,但是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把主人扑倒,实在是太危险了。
大概是护主心切,小家伙恶狠狠地冲他嚷嚷了两声。
香山蹲下来给它抓背,又亲了亲它的尖耳朵。
顾汐满屋子乱转,最后过来拍了拍它的脑袋,天天露出尖牙齿向他示威,被香山骂了:
“不可以这么凶,再这样下次不带你出去散步了,会吓到小朋友的。”
天天特别委屈,缩到角落里不动了。
它只是想保护主人,但是主人也许很喜欢这个坏男人,连吓唬他一下都不可以。
香山给它做饭,怎么哄它,小家伙都懒洋洋地趴着,眼睛里水汪汪的,显然伤了心。
香山也很自责,他看不得天天这个样子,一把抱住它:
“好了,是我错了,不该随便凶天天,天天是乖孩子,起来吃饭。”
天天抬起脑袋看了看主人,又趴下去。它实在是太喜欢香山了,怕极了香山不要它,不仅是人,被抛弃的小狗也有一种难以抹灭的心理阴影。
香山摸摸它的肚子,平时天天最喜欢露出肚皮让他挠痒了。
小家伙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蹬了蹬腿,他把手指伸到天天的长牙边:
“给你咬。”
天天上下牙关含住香山的食指,它当然没舍得咬,只是用舌头在上面来回轻舔,然后站直了,又把前爪搭在香山手里。
顾汐在旁边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只小狗被冤枉了还会难受,更何况一个人。
在香山喂小家伙晚饭的时候,他悄悄离开了。
顾汐这一夜没有睡,他呆在露台上吹冷风,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顾汐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心里总有防备。就算跟香山在一起,顾汐喜欢他喜欢到心都要化掉,也还是留了后路。
爱一个人和完全信任他是两回事,顾汐一直这么觉得,他自己把这两样分割开了。
顾汐的父亲是个老兵,在越战中送了命。
当时战情险恶,他父亲为了保护营长,被炸成了重伤。战地的医疗条件特别差,而且战争已经到了非常胶着的第三阶段,以交替掩护,边清剿边撤退的方式进行。
顾汐的父亲伤势太重,撑不了几天。他决定留下来,不拖累任何人。
结果最后一个人死在了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
顾汐那个时候已经记事,半大的孩子,他知道当时的营长回国后无限风光,但是没人再提起他的父亲。
顾汐母亲在收到消息后不久就跟着一个小老板跑了,听说后来病死在外地,顾汐不太清楚,他那时候对他母亲已经不再关注。
他跟二叔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少年时期。后来遇到香山,他全心投入,但是却遭遇了二叔的死。在二叔跟香山之间,他无法准确地找到那个平衡点,彻底乱了阵脚。
在顾汐的大学生涯中,和香山一起度过的两年是最美好难忘的,他现在都记得。后来他父亲的老战友吴城回头找他,这个人在越战中跟他父亲分散了,这些年不断升迁,使了些手段,让当年的营长落马,以致他后半生境况并不比活着好多少。
他希望顾汐入伍,他可以照顾这位故人之子,所以顾汐的大学并没念完。虽然没有过硬的专业知识,但是顾汐在军区累积了大量人脉,再加上做生意难得的好头脑,使得他退伍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一创业就平步青云。在工业领域做大之后,又投身其他行业,叫人艳羡。
顾汐知道自己的性格,在工作上无往而不胜,至于其他,也许要一败涂地的。
他跟香山会分开那么多年,一切有因有果,他自己明白得很。
顾汐这一夜吹了冷风,又一个人喝闷酒,第二天喉咙口又干又疼,身上还出奇得烫。
本来一大早就要起来的,他要等着香山。但是头疼得厉害,只能又躺回去。
卧在床上的时候,他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活泼生动,再看看自己,真的是老了。
顾汐很久没有生过病,上一次去医院,还是他跟香山在一块的时候,他陪着对方去吊盐水。那时候他们彼此可以互相照顾,现在却不行了,想想真怀念。
躺了很久,几乎要分不清晨暮,顾汐迷迷糊糊中,只是想,也许香山今天不会来了,明天吧,自己的精神状况好一点再见他,这样也不错。
谁知道就在他又要睡过去的时候,香山居然过来了。
一开始顾汐只是听到外面有狗叫声,还觉得奇怪,自嘲他真是疯魔了,连人家的狗叫声都记得这么清楚,还一遍遍幻听。
但是没多久,管家就悄声进来告诉他:
“先生,有位李先生找您。我说了您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见客,他就在门外守着不肯走,我想想还是让他去了偏厅,进来跟您说一声。”
香山今天带了天天来,昨天小家伙真伤心了,睡觉的时候也不大敢挨着他,它一难过,就会抱着自己的尾巴睡。
香山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它这小模样,又心疼又自责,抱着它睡了半夜,今天是怎么也不愿意再把它独自留在家里了,就顺道带上了,到顾汐家溜达一圈。
小家伙今天睡醒了第一眼就看到主人,特别开心,昨晚的事儿也忘得差不多了,反而更黏着香山。
大概有时间没出来遛弯了,天天刚进顾汐家大门,就到处蹦跶,他家庭院大,以前小家伙跟着主人在这里呆过一阵,它总爱钻到草丛里扑蝴蝶。
“去玩吧。”
香山把牵引解了,管家在一边皱眉:
“我家先生不喜欢狗,而且这种大型犬的破坏力很大,会吓着人。”
香山满怀歉意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过来拿点东西就走,不会打扰到顾先生。我的狗很乖,它只玩自己的,不会伤人,请不要把它拴起来。就十分钟,办完了事我们就离开。”
管家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之后就把香山安排到了偏厅,然后进来向顾汐传报。
“难怪刚才有狗叫声。”顾汐心情大好。
“我马上就把狗弄走。”管家暗自后悔,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