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已经忘了怎么去缓解这种情绪。好像自从遇上陈霆,他就变成了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盲人,常常体会着各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
好比现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陈霆的手,而意识不到这到底有多么不对劲。
最后因为没有伤及脏器,陈霆只在手术室待了半个多小时,止个血缝个针就完事了,大家都说这家伙命大,切阑尾的伤口都没这么浅。
陈霆爸妈也急冲冲地赶到了医院,本来就对儿子安危提心吊胆的,看见欧阳晓在场又被吓了一跳,以为这弥足珍贵的娃儿也学坏了跟着打架斗殴,后来听班主任一番解释才放了心,激动地拽起欧阳晓的手说“我们家陈霆有你这个朋友真是福气啊”。
欧阳晓直到陈霆被放出来前都把嘴闭得死紧,老师喊他该回去了没半点反应,方屿其找他聊天也丢了魂似的搭不上话。
大家都一脸惋惜地说天可怜见的,这孩子是吓傻了吧。
这时麻醉效果明明还没过,陈霆已经懂得躺在床上哼哼地搏同情,幸好陈妈更多的是心疼宝贝儿子,也没打也没骂的,只管问儿子疼不疼、有多疼。
怎么说也流了一大碗血,陈霆笑得都有了点“凄美”的味道:“你儿子我这点疼忍得住。”
既然陈霆父母留在这里照顾,班主任便放心地说现在时间太晚了,还有两个学生要回去休息,明天会再过来探望。
欧阳晓跟陈霆点头示意先回去了,又说:“明天中午我给你带笔记。”
陈霆心领神会地“哎”了一声。
方屿其困惑地想,这家伙啥时候需要过笔记?
第二天欧阳晓坐立不安地上了三节课,才到第四节就谎称胃疼请了病假,并发信息问陈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霆流着口水回了三个字:“小笼包”。
可是看见欧阳晓提来那一大袋他就傻了,生生把口水吞了回去:“多少?”
“五份。”欧阳晓左右看了看,从书包拿出几本杂志递给他,“阿姨呢?”
“上班,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整天看着。”陈霆嘴馋地用牙齿咬开了卫生筷,“你也一起吃,我一个人吃不完,免得凉了影响口感。”
欧阳晓揣了本杂志坐下来:“我只拿了一双筷子。”
“没事,我一个你一个。”陈霆把筷子上的一口吞了,又马上夹起一个往欧阳晓嘴边伸,还学喂小孩那样“啊”了一声。
欧阳晓不自在地往后一仰,愣了一会才记得张嘴把包子咬下来。
看见他渐渐泛红的脸颊,陈霆痛并快乐着捂住伤口发笑:“受不了了,你这人真是太好玩了……”
欧阳晓沉默地嚼着小笼包,低下头慢慢翻起了杂志,之后任由陈霆再怎么逗他,都死活不肯张第二次嘴了。
第十六章
“居然有人比我还早。”方屿其神出鬼没地从门后冒出来。
听到声音的陈霆抬起头,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喊他:“快一起来吃包子,我要被撑死了。”
“正好,我连饭都没吃就赶来了。”方屿其不客气地走到好友面前张开嘴,“啊——”
陈霆行云流水地夹起一个喂了过去。
看他俩一来一往喂得心无芥蒂一气呵成,欧阳晓皱眉推了推眼镜。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观察十天半个月的。”方屿其一脸饿鬼相地抢了陈霆的筷子自力更生。
“最快三天就能走了。”陈霆费劲地吞下最后一个包子,有些担心地问,“话说这事学校怎么处理啊?”
“留校察看处分呗,检讨书还跟处分通知贴广告板上呢。”方屿其把小笼包当仇人一样嚼,“我家离得远不用喊家长,就是被班主任级主任和校长挨着骂了遍,等你回去估计也少不了这道程序。”
陈霆立刻焉了:“我能不能等风头过了再出院?”
这时欧阳晓插了句话:“高一那班人怎么样了。”
方屿其一想起那个破王子心里就冒火,语气柔中带刚刚中带刺地:“都被抓出来了,处罚跟我们一样。捅人那个还没找到,听说今天连学校都没……”
“抓到了。”突然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转头往门口看,其中方屿其反应最为灵敏,一手掰着椅背像是随时都能砸过去:“王八蛋你还敢来!”
“你要是还想打呢,我们就约个时间单挑,今天暂时和气点行吧。”王子鸣一派悠闲地走到病床后面,抬手给陈霆扔了个大苹果,“慰问礼物。”
方屿其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截了,盯着王子鸣咬牙切齿地:“有毒!”
王子鸣翻了个白眼没跟他计较,懒洋洋地坐上旁边的空病床:“我来是要告诉你们,那家伙找出来了,就问你们是想公了还是私了。”
方屿其狂跩地翘起二郎腿:“公了就把他蹬去坐牢,私了就还他一刀把那根切了。”
王子鸣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压抑得很痛苦:“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那嘴就不能少贱点?”
陈霆“噗哈”地小声自言自语:“这是他的必杀技。”
方屿其没好气地一掌拍好友脑袋:“混得敌友不分了?”
“虽然我这人不习惯记仇,但你们怎么说也捅了我一刀,男人的血可不能白流了。”陈霆假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他是你找来的,你去踹他个半死把这事结了吧。”
方屿其装模作样地附和:“也行,就这么……”
“都想什么呢。”知道这俩狼狈为奸准没好事,一直不吭声的欧阳晓对王子鸣说,“送局子里去,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王子鸣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欧阳晓,”陈霆不知哪来的自豪感,抢着帮同桌回答,“成绩全级排名第一,分数榜上最帅那个。”
王子鸣一听更好奇了:“我看你身手很不错嘛,还以为你也是打架打大的。”
欧阳晓便解释说:“我有学过自由搏击防身。”
“怪不得你书架上还有什么格斗理论……”陈霆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地干笑着问他,“你该不会真的爱养花吧?”
欧阳晓彻底无视了这个问题,虽然让他承认爱养花并不难,可是连仙人掌都养不活这个事实让他只想抹杀掉这部分记忆。
“好,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王子鸣勾着嘴角站起身,“你们这伙人挺讲义气的,交个朋友怎么样。”他先向陈霆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我叫王子鸣,一鸣惊人的鸣。”
方屿其见缝插针骂了俩字:“鸟人。”
陈霆也大方地一笑泯恩仇,“啪”地将他的手握住:“陈霆,雷霆的霆。”
王子鸣迟疑了半会,才不太乐意地向另一个人伸出了手。
“……方屿其。”方屿其态度恶劣地跟他的手碰了一下,同时痛恨爹妈怎么不给自己起个响亮点的名字。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副腔调跟本人形象实在有够天差地别,愣是把方屿其恶心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屿是岛屿的屿。”
两个冤家探望完陈霆就前后脚走了,本来王子鸣还想以示友好一起回学校,方屿其非得隔了个几米才肯挪步,还不要脸地说是为了帮陈霆以胃试毒,擅自把那个慰问苹果洗洗吃了。
欧阳晓则选择了留下来,告诉陈霆自己已经请了下午的病假。
陈霆不好意思地让他后两天都不准请假了,何况也不用天天过来,才住那么几天,别整得跟自己癌症末期快挂了似的。
欧阳晓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页。
其实他昨天从医院回去后做了一晚上噩梦,满脑子还净捡些生离死别的剧情来演,简直像是在看白烂电视剧一样。每次他都意识到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陈霆,是陈霆虚弱地在他怀里给他说遗言,尽管全是乱糟糟的胡话一个字都听不清,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喊“不准睡!陈霆你不准睡!”,可是又痛苦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以说心理阴影这玩意真可怕。
陈霆当然不知道欧阳晓的梦有多惊心动魄,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我先眯会儿,你还是回去吧,在这里多闷啊。”
欧阳晓终于明确地摇头说:“你睡你的,我就爱在这儿看书行不行。”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陈霆虽不至于活蹦乱跳也算精神矍铄了,他却忍不住担心捅人的混混会不会再来医院闹事?现在就算知道混混被抓了起来,他又患得患失地想混混的兄弟会不会来寻仇?
这不可不谓是电视剧看太多了的缘故……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反正对他来说看书在哪儿都是看,在陈霆边上看肯定比在教室里看效果来得好。
“行、行……”陈霆不知在傻笑什么,咧着嘴躺下了床。
这次陈霆的伤口在右腹,所以睡觉除了朝左侧躺就是平着躺,可是谁不知道他睡相差?肚子被捅了个口子竟然还不怕死地玩辗转反侧,害欧阳晓几乎看他动个手指头都紧张,只要发现有翻身迹象就立即把他拗回去。
拗了几次陈霆才勉强习惯了平躺,只是手脚还闲不住地往床外伸,谁坐得近了就会被“啪啪啪”地连续打巴掌。
欧阳晓无奈地闪过几次“攻击”,下意识抓起陈霆不听话的手按在床上。
然后他就这么握着陈霆宽大粗糙的手掌,再也没有舍得把手松开。明明比起昨天过分慌乱导致的失去理智,他现在已经足够清醒去分析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就像是抢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那玩具却从来都不属于他,他只能趁人不注意才可以将它握在手里,所以心中虽然一边青涩地窃喜着,一边又是极度的沮丧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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