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远文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脸色难看地扶住额头:“明天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爸……”欧阳晓拉住他衣角小心恳求,“我没病……我也不想退学……”
自儿子懂事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带上哭腔,欧阳远文烦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狠下心挥手将儿子的手打开。
“别说了,出去吧。”
尽管后来欧阳晓并不至于被带去看病,但是在这三天假期里他没能出门一步,轻易地被隔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络方式。
像是被关在铁笼子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欧阳晓从没尝试过遭受这种软禁待遇,每分每秒都在妄想事态会有缓和的余地,不止一次地跟父亲耐心谈判,不止一次地做出更为示弱的妥协。
然而从口是心非地说出会跟陈霆绝交,到态度消极地同意了转学,最后只求能够出门一次、或者只要打个电话就好……任凭他再怎么努力端正态度,都只能得出徒劳无功四个字。直到后来好像每说一个字都会抽干力气,他才慢慢变成哑巴似的不再出声,如欧阳远文真正所希望的那样,做出了唯一正确的、最彻底的妥协。
明明已经诚恳地认了错,也已经答应会纠正这个错误,却发现并没有如想象中得到原谅和宽恕。
欧阳远文没有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也并非认为这不算心理问题,而是不愿承认儿子喜欢男人这种让他蒙羞的事,就连面对多年相处的李妈,也只是用了学习紧张不该去玩的借口。远在国外的何琪更容易被蒙在鼓里,转学的事在上学期就折腾过一次,现在下了决定一点也不奇怪。
除了欧阳远文,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而好像只要别人不知道,儿子的错误就从来不存在一样。
就如他自以为的,知错就改不是难事,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上,等到儿子自己清醒过来就好了。因此他不可能甘心冒险,让欧阳晓有机会去延续那个错误。
好不容易熬到假期最后一天下午,欧阳远文吩咐了李妈几句就要出门上班。
听到外面传出大门开关的声音,一直处于神经紧张的欧阳晓跑出了房间,动作利索地到卫生间草草洗了把脸,不料一抬头就被镜子中那个人吓了一跳。
那个头发凌乱、嘴唇发青、两个黑眼圈浓重到连眼镜都遮不住的人是自己吗……
已经记不起这三天一共睡了多长时间,八小时?十小时?每天看着墙上的时针从12滑到另一次12,几乎每个小时都有他清醒的时候。
像计划越狱一样设计方案,演戏一样想好所有台词……
还有赴死一样,期盼着能和陈霆再见一面。
李妈见他一副武装突破的样子,急忙在他出来之前挡住了门口。
欧阳晓强硬地冲到门前掰住门把:“让我出去。”
李妈糟心得连声叹气:“少爷,不要让我难做……”谁能相信这是学习紧张的原因?这几天房间里吵得那么大声,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现在欧阳晓急着要出门,肯定是要去见那个人。
欧阳晓的胸膛因为喘气而上下起伏着。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好吗?”他紧抿了一下唇,眼睛抬起时明显有些发红,“我保证一个小时就回来……”
李妈不仅耳根子软心肠更软,很快也跟着红了眼眶:“你这样是不对的……”
又是不对……欧阳晓自嘲地认为,他一生中犯过的、将要犯的错误,都不会再像这次这样,让所有人都能够异口同声地指责他。
他只不过是……想让这个错误有始有终而已。
欧阳晓深吸了口气,声音止不住地发哽:“求你了李妈,我一定很快回来……”
李妈不由难受地别过了脸,抬起手背抹了下眼角,喃喃着“我去买菜,我去买菜”便往回走了,马上听见身后那扇门迅速开了又关上。
欧阳晓做贼似的缩起脖子,一路小跑到附近的电话亭,熟练地背出了那一长串手机号码。
才响过半声就被接了起来,让他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喉咙。
“喂?”陈霆在那边语气急切地问,“是欧阳吗?!”
欧阳晓尽量平复了一会情绪,气息不稳地“嗯”了一声。
“你小子三天没给我电话了!”陈霆故意粗声粗气地数落他,“肯定是出去玩疯了吧,害我差点想冲去你家抢人了!”
欧阳晓无声地苦笑了一下,还好你没有这么做……
想起只剩下短短一个小时,他着急地问:“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陈霆语气欢快地应他,“当然有空啊,是要一起出来吗?”
“嗯,你几点方便?”
“随时可以啊!”陈霆在那头兴奋地吼,“正巧,我刚找到个好地方想带你去。”
“是吗……”欧阳晓不由期待地紧握着电话,“去哪里?”
陈霆“嘿嘿”直笑:“你出来就知道了。哎,不如我去你家接你?”
“别!”欧阳晓慌张地看了眼马路上的车流,“你说个地方吧,我坐车过去。”
陈霆折中说了个离两家都比较近的车站,还要聊什么时就被欧阳晓打断了。
“见面再说吧,就这样。”欧阳晓匆忙挂下了电话,还没跑出这个电话亭,就像压抑着什么而捂住了眼睛。
他从未试过,这么失控地想念着一个人,却又这么伤心地害怕见到他。
第三十五章
坐出租到陈霆所说的车站只要十分钟,欧阳晓又在下车点等了二十分钟,才见陈霆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冲过来。
“欧阳!”生怕他看不见自己,陈霆边朝他挥手边刹住车,“等多久了?怎么手机都没带?”
还来不及表现出开心,欧阳晓眼神闪烁地看向一边:“落在家里了,也没多久。”
对这话半点怀疑都没有,陈霆兴奋地拍拍车后座:“上来。”
欧阳晓推了下眼镜:“怎么不打车?”
“省钱。”
“……”
没问陈霆要去哪里,他有些忐忑地坐了下去。
“抓紧我,小心别掉下去了。”陈霆拉起他右手放自己腰上,谦虚地“嘿嘿”了两声,“我载人技术不咋样,这辆还是借邻居的,刹车太灵了点。”
欧阳晓听话地攥住他衣服,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个刹车有多灵,他的额头都被陈霆那脊梁骨撞得发麻了。
“还有多远?”
“不远,骑得快就十分钟。”
知道这个小时肯定回不去了,欧阳晓干脆让他骑慢点也没关系。
这时小路上已经没什么人经过,陈霆大胆地牵起了恋人的手,藏在怀里捏他指头玩儿。
欧阳晓破天荒地没有尝试去挣脱,反而把头虚靠上了对方宽阔的后背。
初秋扑面而来的风带上了凉意,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烧麦秆的气息,坑坑洼洼的地面骑得连人带车直颠簸。
“你没走错吧,”一连经过几片金灿灿的稻田,欧阳晓困惑地回头望来时的路,“这是哪儿?”
“没,就一条路错不了。”这话刚说完,陈霆突然两眼放光地看着前方,“到了到了!”
欧阳晓好奇地从后座探出脑袋,发现前面有一棵将近30米高的古树,树上挂满了红色布条之类的东西,一对年轻男女正吃力地把什么往树上抛。
“今天我就是带你玩这个。”
欧阳晓仰头看了会儿,就被陈霆带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小庙。
这座小庙专门出售用来挂树上的那些红布条,还准备了笔墨供大家往布条上写愿望,不仅收费低廉还听说挺灵验,不时会有人回来烧香还愿。
陈霆买下两条给欧阳晓分了一条,然后躲在最远的桌子边上抓着毛笔写字,小样正经得像要把布条吃了,一笔一画都写得十分谨慎。
欧阳晓不多会就写好了,想凑过去偷看时被陈霆拿毛笔威胁,两人又你追我赶地玩了好一阵。
回到树下时发现那对小情侣已经走了,挂满红绸的古树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把他们和古树长长的影子融在了一起。
想在数不清的红布条之间找个好位置,陈霆仰着头边绕古树走边问欧阳晓:“你许的什么愿啊,想都不用想。”
欧阳晓跟在他后面绕圈圈:“世界和平。”
陈霆一下笑了,揉了揉仰得发酸的脖子:“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还不会回来看。”
“你呢。”欧阳晓伸手扯他那份。
陈霆机灵地把东西往怀里一抱:“和你一起过来的,肯定和我俩有关呗。”看到一根秃了半米的枝桠,他激动地拉上欧阳晓,“就扔这儿!”接着用力一跳,用标准投篮的姿势把小球扔了上去。
欧阳晓也跟着用力一跳。
可惜那个枝桠实在太偏,中间又有无数小球和布条挡着,两个小球都没能成功挂在树上,一道落回地面滚了好几滚。
陈霆和欧阳晓同时跑去捡球,却都神差鬼使地捡错了对方的,这下一个傻了一个愣了。
“你怎么一个字没写啊?”陈霆对那布条左看右看也没悟出玄机。
而欧阳晓定定看了陈霆那鬼画符半晌,等陈霆伸手一把拿走了才如梦初醒。
他能认出上面写的是“陈霆和欧阳晓永远在一起”,这么小的一块红布,难为他也写得下去。
可是,怎么会笨到许这种愿望……
“陈霆……”
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陈霆逆着光望过来:“嗯?”
看见这人脸上依然阳光的笑,欧阳晓竟然有种如愿了的错觉。
“我们分手吧。”
草丛间忽的窜出来一只大肥猫,眼角都没梢两人一下,抖落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就跑了。
陈霆似乎没听清,错愕地歪了歪头:“什么?”
欧阳晓认真地看向他:“我不想再继续这种关系。”
察觉出对方并不是开玩笑,陈霆逐渐敛起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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