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殷淼走出了那段痛苦。
好在自己硬是帮他把补偿款从六十五万增加到七十万。
一系列琐事处理完已经进了冬天。
南京的冬天很冷,湿冷。这种天气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裹着厚重的棉衣游走在大街小巷,穿过冷漠的人群。你要习惯手脚冰凉去做事,你要提防手上会生的冻疮,你会看见家家户户门前腌制的腊肉香肠……
王靖跟殷淼就是在这凛冽的寒冬,搬进了殷淼父母的故居。
这套房子足足有一百多平米,三室两厅一厨一卫。曾经殷淼与父母商议,拿出一间做书房。大房间给了殷淼,父母俩挤在小房间。现在,父母不在了,偌大的屋子显得空荡荡,了无生机。
小俩口住进了殷淼的房间。
殷淼处理了一大半闲置的衣服,给王靖腾了半个衣橱。殷淼在卧室、客厅、书房都摆上了自己父母的照片,这样好像父母还在自己的身边。
至于父母的遗物,殷淼一个都没舍得扔。他把父母亲生前的用具整齐地码放在父母卧室的衣柜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再放回去。
生活本该一直这样波澜不惊地超前走去。
直到——
一天,王靖接到了远在老家母亲的电话。
曾经,自己和母亲出柜,杨金华听到自己儿子找了个“男媳妇”破口大骂,极尽污秽之能事。再得知儿子绝不和他分手后,杨金华撂下狠话,从此再不来往,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这是王靖第一次在母亲与殷淼之间做选择,王靖选择了殷淼。
看来他选择对了,因为事实证明,他既保全了爱情,又重获了亲情。
王恪要来南京念书,杨金华拜托王靖打点。王靖欣喜若狂,一个劲应下。杨金华问王靖最近过得怎么样,王靖便把最近发生的剧变告诉了杨金华。
“那你们现在住他爹妈留得那套房子?”
王靖说是。
“那也太好了,我正愁着去南京没地方住,现在也不用烦了。”
王靖啊了一声,“这不好吧,还不知道殷淼同不同意呢!”
杨金华怒骂没出息的东西,“我儿子都给他了,咋了,他家我还不能住?”
王靖怕母亲再生气,只得赔笑答应。
睡觉前,王靖轻描淡写和殷淼提及自己母亲想要入住的年头,殷淼不可置信,“你妈不是和你断绝关系了吗?”
“可能我妈想开了吧,这么久也接受你了!”
“可是她住进来也不方便啊,总不能让她住我爸妈的房间吧!”
“宝贝,这屋子要有人住才有人气啊!我妈来南京也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我平常上班不在家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这……”
禁不住王靖哀求,殷淼只得答应,可心中还是没底
那时候的殷淼还不是现在的殷淼……
那时的王靖已是现在的王靖。
很多年后,殷淼发现,自己和王靖的生活,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
☆、琐事
去接杨金华那天,殷淼特意早起,来来回回把衣柜里的衣服试了个遍。殷淼深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结合杨金华的生活环境和个性习惯,殷淼当时的定位是低调、朴素。
一件黑色双排扣呢子大衣不带任何花哨,一条简简单单的牛仔裤,一双普普通通的帆布鞋,头发也随意地耷拉着,整体造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即使这样,一见面杨金华还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王靖和殷淼在长途汽车站接杨金华,杨金华下车时便不屑一顾地扫了眼殷淼,对于殷淼的那声“阿姨好”置若罔闻。殷淼有些尴尬,糗到手都没有地方摆。王靖把一切看在眼里,奈何又说不得母亲什么,只好偷偷在殷淼耳边安慰他,让他别在意。
殷淼点点头,可失落感显而易见。王靖捏捏他的脸蛋,“走,带你们去吃饭。”
王靖跟殷淼并排走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和杨金华交谈。
吃饭时,杨金华毫无顾忌地打量殷淼,这让殷淼更是紧张爆棚,哆哆嗦嗦连筷子都拿不利落了。一直在象牙塔里学习的殷淼人际关系很单纯,这样“另类”的身份还是挺有挑战性的。
王靖好笑,把菜单递给殷淼,“要不要再点些什么?要吃甜品吗?”
杨金华咳嗽一声,也不知道是嗓子眼真痒还是在装腔作势。殷淼随手接过递给杨金华,“阿姨,您再点些东西吧!”
杨金华不情愿地接过菜单,看了眼价格便脸色骤变,“点点点,合着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是啊?这店这么贵还来,钱多的烧啊?靖子我告诉你,钱多补贴给你弟,别要了一个不下蛋的东西还朝上头贴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杨金华的这番话显然不留任何情面,殷淼下垂的双手死死攥住桌巾,他一直深呼吸,就怕一个不小心眼泪砸下来。
餐厅的人不多,但也绝不算少,杨金华的呵斥引得不少侧目。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冷漠的。
王靖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亦不好四处张望,只得压低声音,“妈你说啥呢这是?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你闭嘴,我教训他没你说话的份。”杨金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何不妥,更没有察觉旁人的窥视,这殷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实在搞不懂他哪一点值得王靖去爱。
殷淼脑袋低着,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脸部的表情有多委屈。
三人的第一次聚餐,场面很难堪,难堪到殷淼这辈子都不想回顾。
那时的殷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别,注定了自己与杨金华无法和谐相处。
他怀不了孩子。
不育的女人怀上孩子叫奇迹,正常的男人怀上孩子叫诡异。
三人前后进了公寓,杨金华把行李放门口,“那啥,靖子啊,我住哪屋啊?”
殷淼刚想开口说书房就被王靖一把拦下,王靖脸上堆着笑,指了指殷淼父母的房间。
殷淼觉得心里头很不舒服。
殷淼恶狠狠瞪了王靖一眼,王靖视而不见,殷淼气得狠狠在他腰眼掐了一下,走出了家门。
屋内外的巨大温差让殷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双手抱在一起汲取温暖。殷淼忿忿地回头忘了自己一眼,咬咬牙去了不远处的理发店。
帮自己打理头发的是一个时髦的小伙子,见着殷淼便是一阵吹捧,殷淼难免心动,略带局促地坐在了椅子上。比照着书册上的发型和色系后,殷淼便眯眼小憩,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醒来后,殷淼对着镜子怔了怔。微卷的栗色头发显得人青春洋溢,服帖的刘海更像大学生的特有标志,鬓角微微剪短,却不显得突兀,不得不承认,殷淼对这个发型一百二十分满意,连带着也就忘记了先前的委屈。
结账,回家。
殷淼推开家门时便一愣,父母衣柜里的遗物都被取出,凌乱地扔在杨金华带来的蛇皮袋里,作践地弃在门口。
“王靖,这怎么回事?”
殷淼忍不住大喊。
“嚷嚷啥嚷嚷啥?嗓门大还……”
杨金华看到殷淼的新发型,一下子还没认出来,缓了许久才张口,“做什么怪,搞成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阿姨,王靖呢?”殷淼强压心中的怒火,感觉自己的每个关节都在作响,尤其是看到父母的遗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杨金华站在那儿,不好发作。
“人都死了东西还放在屋子里,也没个忌讳,这种晦气的东西趁早给我丢了。”
“阿姨,这不好吧?”
“咋了?你有啥子意见?”杨金华边说边作势拎着蛇皮袋往外扔。殷淼赶忙凑上前,用手抓住杨金华的手,“阿姨,这是我家,什么东西留,什么东西扔,我有权利决定吧!”
“殷淼,怎么说话呢,我妈刚来。”
“王靖,你来评评理,我爸妈的东西我有没有权利留着。”
“殷淼啊,这遗物留一两件意思意思就行了,留多了对活人也不好,要不……”
“不可能。”殷淼本打算在自个“婆婆”面前好好表现的,看这架势也用不着了,“我爸妈的东西一件都不能扔。”殷淼双眸直逼王靖,“这是我爸妈的房子。”
“王靖,咋了,治不住这玩意?屁话啰嗦给他几个耳光。”
殷淼忽然觉得可笑,鄙夷地看着杨金华,挑衅地把脸伸到王靖跟前,“来,打,朝这打。”王靖轻轻捏了捏殷淼的脸,“头发弄的不错,在哪搞的,改天我也去弄弄。”
“少转移话题,我告诉你王靖,我爸妈的东西少了一件,我唯你是问。”殷淼说完便进了卧室,坐在地毯上。屋外已如绛红颜料泼洒,一片恢宏。
王靖进卧室时,殷淼正背对着他。他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好了,别生气了,我把你爸妈的东西都整齐地放书房了,这下没意见了吧!”
“嗨,我说王靖,跟你妈客气她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哈!她这叫什么?她这是鸠占鹊巢。”
“好啦,你想想看,我妈她也要把衣服放柜子里啊,如果把你爸妈的遗物再放到里面多不合适啊!”
殷淼故意板下脸,冷冷瞅着王靖,看得王靖直发毛,“你……你别这样看我啊!”
殷淼一秒钟在脸上堆满笑容,乖巧地环住王靖的腰。
然后——
在腰部狠狠拧了一下。
王靖吃痛,揉揉腰,又摸了摸鼻子,惩罚性质地把殷淼勒住,使劲挠痒。殷淼最怕痒了,如同一只不安分的礼貌肆意扭动,又逃脱不了那双大手的禁锢,只得一个劲儿地讨饶。“哈哈……哈……我错了,别……别弄……别弄了……”
王靖停下来时,殷淼已经满脸通红,浑身没劲,瘫软在王靖怀里。王靖好笑,轻轻在他额头烙上一吻。殷淼故意嫌弃地用手背擦拭,激得王靖又狠狠把脸亲了个遍,逗得殷淼哈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