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倒没用赵默哄上半个小时,三娃很快就乖乖张开嘴,把鸡蛋水一口一口都喝了进去。赵默怕呛着他,特地喂慢点,没想到三娃的胃口比平时好,没一会儿就全喝完了。
喂完一碗鸡蛋水,赵默把三娃放在炕头的小褥子上,给他擦干净下巴,哄着:“三娃真乖,都喝完了。在炕上等着,大哥等会就回来。”
等赵默刷完碗回来,就抱着三娃去后院把了泡尿,然后回屋。他忙着低头帮三娃抖干净小叽叽,错过了三娃那双大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快两点的时候,赵军在堂屋里叫了一声,然后就去上学了。赵默正守在又睡着的三娃身边,听到二弟的声音在里屋里答应了一句“路上小心”。
等了一会儿,赵默出屋去灶间把前门插上,然后转身进了西屋。他脑子里一直走马灯似的过着那三十六幅图,心里直犯痒痒。
虽然第一幅图的动作看上去很简单,但是赵默谨慎惯了,不敢在东屋里练习。他怕中途做着做着再错手摔了,三娃在东屋炕上睡觉,万一碰着了就不好了。
第一幅图上的小人做的是一个类似于起手式的动作,在赵默看来就和初中那会学的广播体操开始那段时是一个意思。看着图上的小人做着简单,自己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了。
赵默今年虚岁十七岁,身子骨早就长开了,骨骼什么的也都定了型,现在做起动作来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因为图就在自己脑袋里,赵默的动作差了一丝一毫不对劲他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他又是个严谨惯了的人,差一丝儿也不愿意将就,只好一次次扳着胳膊腿矫正。
也正是因为脑袋里有图,他学起这套动作来占了很大的便宜。别人学得自己一点点记一点点对照着来,他学却只要跟着脑子里的小人一起做就行。
等赵默终于严丝合缝儿地把第一张图的动作做出来,也已经折腾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这套动作看着好看,做起来太累人了,比什么广播体操难得多,他一琢磨,反正也不认识图上的字,就给这套三十六幅图的动作起了个名字,叫最难体操。
要不是右手腕上的尖牙印处不时流出一股暖流缓解全身的酸痛难忍,赵默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完成一个动作。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赵默把第一幅图的整个动作完整连贯地做完,一丝清凉的气息从手心和脚底涌入,让他全身上下的疲惫一扫而空。那丝清凉的气息在他身体里顺着刚才做动作时活动到的身体部位转了一圈,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赵默看不到自己体内的情况,却能感觉到清凉气息在身上带来的那股说不出来的舒服劲儿。而且他明显感觉到,在这丝气息消失后,他身上充满了力气,连手脚都似乎比以前灵活一些。
精神振奋的赵默还想接着再做一遍好不容易学会的第一个动作,顿时感觉脑袋一阵阵针扎似的疼。他知道这是自己今天下午用脑过度,感觉上浑身力气充足,精力上却不允许他再做了。
既然不能再做,赵默也不强求,拿手背抹去脑门上的汗,掀开门帘往东屋走去。今天能学会一个完整的动作他已经很知足了。
东屋炕上,三娃还没有醒。赵默心里有点打鼓,平时三娃都不会睡一整个下午,军子说有时候他连午觉都不会睡,吃完饭就坐着发呆。他看着三娃头上被浸红的纱布,马上又开始心疼了:三娃本来身子骨就单薄,这回脑袋又整那么大个口子,得有多疼多难受啊!
这样一想,本来想叫醒三娃的赵默又不忍心去叫了。他抬头看看表,已经快五点了,这个点菜市场还没有关门,正好去买点肉好好给三娃补补。
赵默往裤兜里揣了几十块钱,又仔细给三娃掖掖被子,这才放心出门。路过灶间的时候,他顺手拿了个塑料食品袋,也塞进裤子口袋里。
今天准备的鸡蛋还没怎么用,赵默寻思着自己明天还得在家呆一天照看三娃,鸡蛋只能先放着了。现在天气热,东西都不好放,他把半箱鸡蛋都搬到堂屋墙角阴凉的地方,又专门去后院找了个大敞口油桶盛满沁凉的井水放到箱子旁边吸热。
每隔两天去街里搞批发的吴哥那进箱子鸡蛋是家里最大的花销,还有米面油之类的,都是本钱,所以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些东西赵默是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浪费的。
作者有话要说:
10第9章
赵默把前门挂好,然后敲开隔壁胖婶儿家的门。胖婶儿正在灶间做饭,看到赵默进来就把手里的柴禾放下,站起身。
赵默问清楚前头给三娃包扎脑袋花了多少药钱,然后从兜里掏出钱塞给胖婶儿。胡桂兰一听,竖着眉毛不肯接,一个劲儿地往外推他。
“十几块钱的事儿,你也好意思跟婶子说道!”胡桂兰这次说的不是客套话,是真没心思接这钱。她知道赵默起早贪黑赚点钱不容易,一个没爹没妈的半大孩子还带着两个弟弟过日子,这点子药钱她胡桂兰今个要是接了明个出门都得被戳脊梁骨。
赵默不好真和胖婶儿用上劲撕扯,踉跄着被推出她家屋门。最后实在没法子,他只好把钱塞回兜里,胖婶儿那势大力沉的胳膊才从他身上挪开。
对面的王贵家的儿媳妇金花正巧出门来,看到俩人这架势,乐了。她天生嗓门亮堂,一笑搁几条街外都能听着:“哎哟,二婶这是干啥呢?咋把默子往外撵啊?”
“说啥呢!咋就是撵他了!”胡桂兰双手往腰间一叉,还有点气喘吁吁的,“晌午前那会三娃子脑袋磕了,是我抱着去老李头那上的药。默子这孩子死拧死拧的,非得把药钱给我!这不是糟践我吗!”
一听这话,郑金花也不笑了,点着头附和:“就是就是!默子,这就是你不对了!”
赵默连连点头,说两句场面话,又托胖婶儿帮忙看着点家门,然后就赶紧灰溜溜地钻出杨树下前街这片地儿。说实在的,整条街里他最怕的就是王贵家的这个大儿媳妇,一张嘴皮子不饶人,生生能给你数落得脱层皮去!
菜市场离得不远,走路去也就二十几分钟的事。赵默这会子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脚底下生风,走到菜市场将将用了十分钟。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大多数菜摊子都收了摊。赵默运气不错,还有处肉摊没收,剩了些猪肚子肉和猪下水。赵默一问,摊主也就把剩下的这些东西都包给他了,价钱也很实惠。
一袋子猪下水和一袋子肉加起来有七八斤,赵默掂掂手里的分量,感觉实在是太轻巧了。他把两个袋子并到一起都用左手提着,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空塑料袋抖擞开。
菜市场里,被挑剩的还有摊主卖不出去又不值当带回去的菜叶子都乱七八糟地被扔在地上,混着烂菜帮子、泥块子、烂柿子之类的,一眼看上去又脏又乱,偶尔还能看到一半好一半坏的黄瓜茄子什么的。
赵默也不嫌脏,绕着走上半圈,捡些看上去还不错的菜装塑料袋里。零星的两三个收摊子的摊主都对他视而不见,倒是没有人给他白眼。
同样捡菜的还有个白发苍苍的瘦老太太,穿着破烂的褂子,整个人就剩一把骨头了。那是后街的陈婆,也是个可怜人儿。赵默看她那颤巍巍的样子,不忍心和她争不多的好菜叶,捡了几把就赶紧提着袋子回家去了。
赵默回到家的时候,赵军已经放学回来了。他们这初中管的松,初一初二晚上没有晚自习,只有初三才有。赵军要等后半年才上初二,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就自己在西屋里学习。
赵军听到门口有动静,就从里屋出来,正看到赵默把东西放在灶台上。第一眼瞅见大哥放下的肉袋子,赵军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光一错就看到了另一个袋子里装的菜。
他脸色瞬间由晴转阴,怒气冲冲地吼赵默:“大哥!你又去捡人家扔的烂菜了!”
“啥啊,不是烂菜。”赵默顺手拿起个盆子,拎着袋子拐进后院,“这都是好的,一点也没烂,我洗洗就能吃了。三娃呢?还没醒吗?”
“不烂那也是别人不要扔的!*谁吃谁吃,反正我不吃!”赵军气得眼眶泛红,摔着门帘子一头扎进西屋里。
原本一脸轻松样儿的赵默愣愣地看了会手里的芹菜叶,半晌,叹了口气。他蹲在后门槛上,缩着肩膀,仰脖儿看一圈自己家后院。院子里杂草丛生,杂物这一堆那一堆,看着就挺荒凉的。
他不是不想好好收拾下院子种点子菜,实在是没精力也没时间。每天早上不到五点起来就要做浆子,然后着急忙慌地出门,煎饼果子一卖就是一整天,晚上七点多钟回来,天都黑了。一天天累的胳膊都伸不直,晚上睡觉浑身疼不说,小腿肚子还直转筋。
爸妈还在的时候,后院里好歹还种上了菜。就算是菜都不怎么长,也能将就着吃上点自己家种的黄瓜豆角。
想起以前的日子,赵默也红了眼圈。如果有条件,谁愿意挨着白眼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吃呢?他可以为了不丢脸憋着不吃菜,可是军子学习正是吃力的时候,三娃也正长身体,长年累月吃不着菜怎么行?
他也知道这事不光彩,也没少挨人白眼,可是真要隔三差五地买上点青菜,三块两块的加一块儿得多花多少钱呢!父母刚去的时候,家里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连给三娃住院的钱都是街坊左右给凑的,自家的几家亲戚连面都没露。赵默做煎饼果子的本钱还是赵军班主任高老师借的五百块钱,那时候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日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他又要攒钱供军子念书考大学,还要给三娃看病,怎么舍得多花一毛钱!
赵军还可以冲他发发脾气,赵默心里的苦却只能自己吞着。泪花在他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睛里打个转,很快又被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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