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轻轻叹了口气,冲张修齐歉意的笑了笑:“齐哥,家里也就这条件了,凑合一下吧。”
说着,他又把背在肩上的旅行包取了下来,拉开拉链,乌龟老爷慢吞吞的从袋子里爬了出来,迈着稳稳的八字步在屋里兜起圈,似乎在熟悉新环境。正爬着,房门就被推开了,大伯母端着水盆走进了屋:“卫生间在楼东,你们晚上可以去那边洗脸上厕所,这盆就先放屋里……哎?还带这么大只乌龟啊,你大伯现在也包了个小池塘呢,养了不少水鱼,哪用带这个!”
魏阳笑着接过了大伯母手里的水盆:“大伯母,这个还真不是吃的,是我老板让请来的灵龟,准备带回去养呢,这不先给它老人家准备些清水泡泡。”
明白自己闹出了误会,大伯母讪讪的笑了笑:“哈哈……这,这样啊,城里的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那你们先洗把脸,半小时后就能开饭了,吃完饭再给你们准备新铺盖。”
像是完成了接待任务,大伯母松了口气,转头就走出了房间。这样的态度别说是亲戚,怕是连旅店老板都不如,然而魏阳并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直接把水盆端到了老爷面前:“坐了一天车,壳子都干了吧?喏,给您老泡澡用。”
乌龟老爷昂头挺胸爬了过来,伸出爪子搭在盆上,想要往里爬,谁知塑料盆根本撑不住它的体重,一用力盆就歪了,哗啦一下把水洒了一地,魏阳噗嗤笑了出来,不等对方发火,眼疾手快把乌龟抱进了盆里:“在外面条件不如家里,老爷你就委屈一下吧,想出来再叫我。”
开始还有些火大,但是在盆底转了两圈后,乌龟老爷就安静了下来,把长长的脖子往盆边一搭,就跟泡澡一样眯起了眼睛。看着它那副悠闲的样子,魏阳不由笑了笑,抬头看向张修齐。小天师这时已经把背包放在了桌上,连着画了几天固魂符,他的神情理所当然更冷了一些,但是挂在颈间的菩提珠却抵消了那种让人发狂的怒意,他的眼神平静而沉默,不像以往任何时候,就像酝酿着什么东西。
只是即便有了些情绪踪迹,小天师恐怕依旧无法理解魏阳在伯父家遭遇的一切,魏阳也没有让他理解的意思,只是十分轻松的笑了笑:“走吧,咱们洗个手去吃饭吧,大伯母手艺相当不错呢。”
晚饭是十足的家常菜,能看出为了两人临时添了几个菜,一堆碗碗碟碟堆在桌上看起来也挺丰盛的样子,然而吃饭人的气压却有些低沉,默不吭声的吃了几口,大伯父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小阳,你们这次来,想去哪儿玩呢……”
“山里转转吧,顺便给爷爷扫个墓。”魏阳答的十分自然,顺手给小天师加了个茄盒过去。
大伯父的脸色顿时有点变化:“扫墓啊,那个,你舅爷那边最近准备给你奶奶洗骨,你最好……呃……避着点……”
他的声音带着种窘迫,像是不好把话说出口,魏阳看着这老实过了头的男人,嘴角露出点苦笑:“当然,我会尽量避开的,大伯你放心。”
这态度顿时让大伯放松了些,赶紧端起碗往嘴里扒拉起饭来,魏阳倒是放下了筷子,张口问道:“对了,祖宅这些日子没什么变化吧?换锁了吗,我准备带朋友去那边逛逛。”
噗地一声,大伯父嘴里的饭菜喷了出来,他狼狈的咳嗽了几声才抬起头:“祖、祖宅不太好吧……都荒了好几年,你,你还去那边干吗……那地方,那地方……”
大伯父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魏阳却毫不在乎的笑了笑:“怎么说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您老不用担心,只要钥匙没换就好了。”
对方的眼神顿时纠结了起来,魏阳却拿起筷子,平静的吃起饭,他当然知道大伯父在担忧什么,作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金点先生和神婆的大儿子,这个男人意外的长成了个出奇老实的性子,爹在听爹的,妈在听妈的,孝顺无比又胆小怕事,不是个有坏心的人。
不过也因为家庭因素,他这人相当的迷信,把母亲,也就是魏阳奶奶的话信了个十成,虽然有些怜惜这个从小没爹没妈的侄子,但是态度上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之前父亲在时勉强还能控制的住,但是父亲走了后,他就不太敢跟魏阳接触了,魏阳当年出去上学时他还大大松了口气,虽然生活费从来没有短缺,但见面也越来越少,只能算维持住“亲戚”关系罢了,也亏得他老婆是个爽利人,才没把事情弄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看到自己这时候回来,大伯心里应该也有些不知所措吧?嚼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魏阳心底不由有些自嘲,当初奶奶死后可是留下了话的,他肯让自己进门就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当然不会希望自己再去祖宅。不过就算在怎么说,他还是要回去看看的,至少要找到爷爷留下的另一半字条。而且,那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宅……
一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大伯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妻子拦了下来,吃完饭后,大伯母找来了新铺盖,给两人换了被褥,又反复劝了两句,让他别跟大伯一般见识,才离开了房间。
人走之后,魏阳身上的骨头似乎也被抽掉了,咕咚一声倒在了床铺上,木板床发出咯吱轻响,就像在抗议一样。在床上闷头趴了一会,魏阳翻了个身,有些意外的看到张修齐坐在了身边,他笑了笑:“怎么坐过来了?今天晚饭吃饱了吗,我大伯母的手艺不错吧?”
张修齐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好?”
不开心?不舒服?那句话里包含了太多意思,多得几乎都要超出了张修齐的情绪阈值,魏阳嘴角扯了扯:“哪里,习惯了就好,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啊,这话你应该听不懂,放心好了,我还能受得住。”
几年前,他背着个包袱,倔强的往城里走时,就已经把这些统统咽到了肚里,现在怕是消化的连渣子都不剩,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不过我真没料到他们这么早就开始筹备奶奶的三年仪式了,早知道的话……”魏阳想说,早知道的话,他可能会晚些回来,避过这些麻烦,但是这话终究没有出口,因为他自己心里明白,就算早知道这事,他恐怕也会来的,因为这里存在找回小天师神魂的可能,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点可能。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他笑着说道:“不过也不算奇怪,奶奶那边的亲戚有个洗骨葬的传统,估计是早早摆上灵柩,准备洗骨,等到三年时好下葬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家祖辈都出神婆神汉,才闹出这么个古怪规矩。管他呢,怎么尽量避开,干自己的活就好。”
张修齐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考虑他这副样子是作态还是真心实意,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魏阳抬头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乌龟老爷在盆里呆烦了,爪子踩着盆边想要爬出来,结果盆子扛不住它的体重,整个翻倒了,水撒了一地,塑料盆却像个笼子一样牢牢的罩住了乌龟,惹得老爷在里面愤怒的扒拉盆子。
这笑话可不敢看太长时间,魏阳只是傻笑了片刻,就赶紧去把老爷解救了出来,为了安抚气哼哼的乌龟,还专门跑去跟大伯母讨了些小鱼作为贡品。折腾了没多久,就到了入睡时间。
这种真正的乡下村子可不像城市里,还有夜生活之说,家家户户都早早关门闭户,就算娱乐也不过是在家看看电视、上上网络而已,整个村子安静的就像被一层夜幕包裹,寂静无声,感受不到任何属于夜晚的喧嚣。
早早洗漱完毕,魏阳连手提电脑都没打开,直接在木板床上躺了下来,大伯母并没有准备两床铺盖的打算,他自然也从善如流,就这么躺在了张修齐身旁。台灯不一会儿就熄灭了,乌龟老爷也乖乖趴在了新换的水盆里,不再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在身边人沉稳的心跳声中,魏阳陷入了梦乡。
☆、第71章 诡梦
有一道光投在了魏阳身上,他茫然的抬起了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大屋中,那屋子大的可怕,高挑的木质大梁似乎都能挨到天顶,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雕刻着张牙舞爪的凶兽,靠近墙壁的地方放着张很高的书案,上面堆着些瓦罐和木板,还有正在燃烧的香烛,袅袅青烟笼罩了整个书案,散发着一种让人头晕的檀香味道。
魏阳伸出了手,轻轻碰了碰投在身上的光柱,抬头向上望去,他发现面前的雕花木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有哭喊声从门外传来。不由自主的,魏阳挪动脚步向外走去,门槛高的吓人,长长的回廊像是总也走不到尽头,在常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还有些让人望而生畏的花纹和雕像,他磕磕绊绊的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间庭院出现在面前。
庭院里面站着一堆人,全是男人,不少人头上、胳膊上都缠着血红的带子,还有人拿着绳索和木棒,然而他们的面孔上都透出畏惧的神色,有几个围在院子中间,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按在了地上,那女人的身子很白,似乎没有穿上衣,头发则鸦黑浓密,散落在光|裸的背部,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那女人垂着头,身子不停的颤动,就像在哭泣一样。
魏阳忍不住向前挪动了两步,他们为什么要欺负这个女人,她看起来很可怜……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那女人突然挣扎了起来,垂在地上的头颅嗖的一下抬起,恶狠狠的瞪了过来,她的眼睛又长又圆,瞳孔散乱,像是两枚竖瞳,血红的嘴大大翕张,唇角咧到了耳根,那女人像是在疯狂大笑,长而鲜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如同蛇信一样舔过嘴角。
心脏被猛力揪住了,魏阳吓得倒退一步,转身朝屋里跑去,那女人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那些男人要干什么?谁来……谁来……帮帮她!
脚下一滑,他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手上、身上、腿上都摔得生痛,强忍着没有哭,魏阳挣扎着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