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板生气地说:“小生意不好做的!哪有时间跟你开玩笑!快拿来,不卖了,不卖了!”
詹姆斯尴尬地把香水还给她。旁边的几个摊位的人都朝这边张望。詹姆斯硬着头皮走掉。身后是几个女人碎碎碎碎碎的声音。天街的小商贩常年在一起做生意都是一伙的。买东西的,宰着了算,宰不着,激起民愤。让你不买东西就有一种罪恶感。
整条街的人全不待见他,詹姆斯也不好意思再在别的摊位搭讪。本来回到自己地盘,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兄弟哥们全都离开他,连小贩都挤兑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蚂蚁虽小,多了能成大势,老虎虽猛,独行也会心惊。
走出小破商业街,来到小吃一条街,詹姆斯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勾起强烈的食欲,可是没处兑换人民币去,只好强忍。
明远依然跟在他后面。
转了一整天,也没转完半个天街,饿到前胸贴后背,明远还是没甩掉,真伤脑筋,詹姆斯回去了,开锁是件费时费力的事,院门口,明远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卓,别再任性了,好不好?”
“谁跟你任性了?”詹姆斯看看他,继续晃荡锁头,加紧晃。
“我知道你怕我爸不给我继承权,你怕明澈得到继承权,你恨他,但是那些事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我们没必要分开的。”
“……”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心继承家业,我爸那样做是为了說服我,逼你说出那些话,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对不对?”
“……”
詹姆斯终于把锁头捅开,推开门,正要进去。
明远挡在他面前:“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
“拜托,你能不能别再烦我了?我只想在家清静几天,请你别来打扰我,行不行?”
两个人目光对峙了很久。明远慢慢放开他的手腕。詹姆斯走进去,刚要关门,明远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在门缝里说:“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好好好,你喜欢等就等吧,请放手。”
明远蹙着眉,看看自己攥紧的手,手指上几道深深的伤痕永远无法消逝,他的眼睛又红了:“卓,我永远爱你。”
“随你好了!”
明远尖尖的下颏挂着两颗晶亮透明的泪珠。他放了手。
此后的几天,詹姆斯只要出门,明远就会跟在后面。但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詹姆斯不再出门。明远站在街对面,脸色由惨白变成青灰,如果说站在那儿的是一尊石雕,现在不会有人怀疑。天寒地冻,不知道他靠什么能量维持着生命。
下雪了,詹姆斯站在二楼窗前,可以将小街上的景物一览无余,风雪交加的夜晚,晕黄的灯光漏在院外,就剩下非常微弱的几丝,明远全身都落满了雪,冰雕似的一动不动,估计他的体温和外面差不了几度。
他是在自杀。
他最后一句话——永远爱唐颖卓那个败类。那时他就不想活了。一定是这样!詹姆斯扔下手里的PSP,跑出去,打开院门的瞬间,却看见明远倒在一个人怀里,那个人是……本。光线太暗,詹姆斯盯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本抱着明远的头,带着哭腔在喊:“少爷!振作一点!少爷!少爷……”
这时,街中亮起晃眼的车灯,一辆黑色Pullman轿车停在面前,车门打开,明翔从里面匆匆走出。
本泪湿的脸在车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老爷!”
明翔看了看他怀中的明远,注视着詹姆斯和唐家祖宅,郁怒地说:“如果我儿子死了,我要所有人来陪葬!”
一分钟后,小街恢复了原来的宁静,詹姆斯石雕一般站在原地。
后来,新闻和报纸上连续几天报道“明氏帝国皇太子为情自杀”的相关情况。网上对这件事的曝光则直击造成此事的罪魁。为了挖掘更深层次的原因,唐颖卓的哥们、同学、朋友、前女友都遭到了网友自发组成的网仔队的围堵。
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抓拍的照片也被当连环画似的连载到网上。其中有很早以前,唐颖卓和明远在神秀领特等奖学金时的照片,两人共同出入耀星剧场的照片、两人在步行街喝咖啡照、两人在神秀校园里散步照、两人在神秀校园里厮打照、两人在神秀游泳馆人工呼吸照、唐颖卓在医院植物人照、明远给唐颖卓陪床照、唐颖卓康复出院轮椅照、两人在天街唐宅蜜月照、两人在国大门口飙车照、两人在天街一前一后闹分手照……直到最后一张,明远在唐宅门外遗世独立照。
事实胜于雄辩。根据照片上显示的零散情节,加上合理的推理联想,说明害明远自杀的罪魁就是——死而复生的唐颖卓。
那日,明翔率众将明远从天街带走,留下了詹姆斯一个人站在雪地里。他感到浑身上下一阵奇冷,哆嗦成一面风中锦旗,无法走出一步。极低的体温令心跳几度停止,无论蜷缩得再紧也无济于事,濒死的躯体已经失去知觉,变性时的症状还不至于要命,只因正好暴露在风雪中。几分钟后,他终于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雪里。大门开着,屋里灯亮着,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轮印……只是,这是哪里?
一秒钟后,唐颖卓错愕地发现,自己回国了,而且躺在自己家的门前。他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记忆逆推,在醒来之前是痛苦的变性,变性前是黑色汽车的背影,再往前推——几个黑衣人抬走了明远,明翔走下车愤恨至极地盯着自己,明远倒在本怀里,明远独自站在风雪中,明远跟在自己身后,明远抓着自己的手腕说——
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啪——
卓卓!你怎么打他——
……
大脑飞转,记忆全部浮现在眼前,像海市蜃楼般真实而遥远,无法涂改。
唐颖卓你都做了什么!
一个月以后,明远在全世界人民的关注下终于脱离了危险,从危重病房转入普通病房,唐颖卓的兄弟、朋友、同学、前女友纷纷跑去探望,加上各类亲朋好友,病房外接访处络绎不绝,而天街唐宅门可罗雀。
一天,一个孤单的身影出现在明远的病房外。他拿着一束花,站在接访处的柜台前。
柜台前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唐颖卓与狗不得入内。
正当犹豫踌躇时,身后来了一个人,瞪着两只眼睛,惊讶地看着他:“唐颖卓?”
接访处的护士小姐惊惑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唐颖卓不自然地干笑着:“语欢,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看他?”
谢语欢看看他,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真是……唉。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明远。”
“谢谢了,谢谢了。”唐颖卓眼里升起一份希冀,望着她的背影。
谢语欢很快从里面出来,告诉唐颖卓:“他不肯见你。”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唐颖卓还是难受了一下:“那……麻烦你替我把花拿进去。”
谢语欢接在手中。
唐颖卓还是不肯走,“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谢语欢说:“情况本来很糟,不过亏得他体质好,恢复得挺快。”
“那就好。如果需要我的话……”
谢语欢打断了他:“颖卓,说实话,他不需要你为他做什么,当初你只要说一句人话,他也不至于想自杀。那一年多的时间,你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么?谁看了都心疼,连你的兄弟都希望他早点变心,早点解脱。”
唐颖卓默然。
“还有,你竟然让他在外面站了七天七夜,那种天气再强壮的人也不可能活下来的,除非是抱着一份希望。现在,他虽然没死但不代表他还有希望,你要作好这个心理准备。”
唐颖卓眼眶发热:“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你让我进去吧。”
“不行。”
“求你了!”
谢语欢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我再去问问。”
她转身进去,在里面耽搁了很久。这时接访台那边来了几个人,唐颖卓一看,有小胖、季希晨、猪大肠、炊帚、阿三和礼拜一。他们手里提拉着几袋东西,在接访处登记,护士给明远打电话,得到允许后,他们六个一起朝这边走来。
谢语欢这时从病房里走出来,阿三第一个看见了她,兴冲冲地说:“语欢!你来得这么早?”
谢语欢笑了一下:“这还有更早的呢。”
大家才注意到从她身后出来的唐颖卓。
无声。
要是在以前,季希晨会第一个钻出来,红光满面地说:卓卓,你怎么没告诉我们一声自己来了?然后猪大肠会风风火火地走到身边,拍拍他的后背:老大,某某某让我给请个假,今天有什么什么事来不了,下回补上。小胖掏出自费买的红色烟盒,抽出一支递过来:卓卓,烟。阿三和礼拜一会自动侍立在两侧,就像左右手随叫随到。炊帚眨眨眼,盯着他看一会儿:老大,你眼圈怎么红了?然后大家都把目光投过来……然而,现在,所有人都转过脸去,视唐颖卓为空气。
在他们的心目中,老大早就死了。
那个呼朋唤友前呼后拥的卓少爷,已经不在了。
那个可以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颖卓也顾不上难受,紧紧盯着谢语欢,一份微弱的希冀在眼里荡漾。谢语欢沮丧地朝他摇了摇头,转身和大家一起进病房了。此后唐颖卓又来了几十次,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可明远出院的这一天,唐颖卓却没有来。
这一天,明翔和江雨夫妻二人同时出现在医院,却不是坐同一辆车来的。亲朋好友、记者和保镖早已将医院挤满。明翔和江雨一前一后在十几个保镖的陪护下顺利进入病房大楼,在一楼摆满鲜花的大厅中间等着。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从二十八楼往下降,两分钟后电梯门敞开,一袭灰色中山装的明澈推着轮椅走出来,明远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