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已经由内到外烂掉了,而阮百行却突然变成了心口朱砂痣,越发鲜艳难弃。陈远生的情绪大起大落,变得心思百转、一日千变。他不想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就像黎箓和陆茵茵没有给他留任何退路。他麻木地答应了陆茵茵结婚的要求,然后第一时间告诉了阮百行,在和他做爱之后。
张少荣为他能够脱身做出了最详细的计划和最完备的方案,可惜都没有派上用场。最后的一个月里阮百行因为阮奶奶过世去了美国,只留下一个巴不得他消失的周舟看着他。要不是后来那场车祸,陈远生可以走得无声无息。
其实在开机宴之前,陈远生已向导演请辞,那次他是去找张少荣商量事情。他已经定好了第二日的机票,也和韩国的路佳途取得联系——张少荣告诉陈远生一下飞机就去找他。他以为自己留在这儿的最后一个晚上应该倍感难受,可他没来得及有这样的体会,汽车就撞向了高速公路旁的栏杆。
张少荣虽然死于车祸,他交代的人却依然尽职尽责把他送到了韩国,除去周舟说带阮百行的指示让两个大汉把他教训一顿的小插曲之外。在首尔机场降落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冷落成灰。陈远生从没想过,他竟然要从今以后,于异乡漂泊零落了。
陆茵茵比陈远生先走一步,她的合约到期之后,立刻就离开国内,先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转了一圈儿,最后才到了韩国。那个时侯陆茵茵已经怀孕,脾气来越坏,而陈远生也开始克制不住自己狂躁和忧郁交替的大脑。两个人不是大吵大闹就是无休无止的冷战,没有消停的时日。
在争吵之中,陈远生拼拼凑凑了解到陆茵茵故事的真相。她之所以选择和黎箓苟且合作,跟陈远生出国,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和组合里另一个女孩子与唱片公司老板玩3P的时候被老板夫人抓了一个正着。老板夫人家中很有些权势,当年老板也是在老婆地帮助下起家的。她威胁陆茵茵和另一个女孩立刻消失,否则绝不手下留情。开始陆茵茵没当一回事,她心里以为大家只是玩玩,哪个正宫太太不明白娱乐圈这个道理。不曾想老板夫人动了真格的,她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抓住黎箓提供的这个机会,拿了钱仓皇逃到这弹丸小国来。
其实陆茵茵心里是真的喜欢陈远生,只是那种喜欢浅薄稀少,只适合于两个人衣食无忧、生活光鲜的时刻。一旦远离娱乐圈声色犬马,露出一个生活的真面目时,陆茵茵受不住了。他开始憎恨陈远生和肚子里的孩子,怨气冲天。
陆茵茵是在生下阿圆之后的60天消失的。那天陈远生带着阿圆去公园拍照,回来之后就不见了陆茵茵和她的所有行李。陈远生一点也不惊讶,他晓得迟早有这么一天。
因为阿圆是个不会哭只会笑得傻子。
路佳途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陈远生,阿圆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儿子,让他去验DNA。陈远生没有答应,对他来说,是不是没什么所谓,有这么个圆圆胖胖的小东西陪着自己,已经是无比奢侈了。也因为阿圆的缘故,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希望可以控制病情。恰好路佳途念的是心理学博士,日常上也给了许多帮助。他对于这样的生活,从认命到满足,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噩梦在夜里困扰着他。陈远生有了严重的睡眠障碍,安眠药的剂量也越加越大,他的病情起伏反复,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四天不吃不喝,抑郁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每天关在房门里,无能怎么努力都无法走出去,他的身体被一个病态的陈远生控制,留下清醒的那个浮在半空中注视腐烂的自己。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他昏天黑地地睡了快三天终于爬起床,手脚无力地推开门,看见阿圆安静地躺在沙发边的摇篮里。他立刻惊觉起自己竟然忘记把阿圆送去幼儿所,猛然扑过去抱起他。陈远生哆哆嗦嗦地用自己的脸去贴阿圆的脸,婴儿柔软的皮肤还带着体温,却是呼吸全无了。一瞬间陈远生像是疯了一样,抱着阿圆往外冲。
在去医院的计程车上,陈远生不停地拍打阿圆的背部,想要把他唤醒,可是孩子却带着一贯傻兮兮的笑脸,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变凉。死亡的气息再次光临,顺着他抱着阿圆的手臂攀到大脑中去。
等路佳途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宣布了阿圆的死亡。阿圆足足发了三日的高烧,他还连哭都还不会,就这样死去了。
陈远生在医院里哭得声嘶力竭,无法平静。他彻底疯狂了,血液里的狂热因子让他表现得像是狂犬病人一样,把自己十个指头咬得血肉模糊,最后是被强行注射镇定剂才能安静下来。自那天起,陈远生陷了入很长时间的郁期,一年半之后才得以稍微好转。路佳途用尽各种方法来治疗他,却都是收效甚微。
而那些抑郁的时日,陈远生自己却想通了一件事。他突然理解了张少荣,人生苦短,他何必自苦,要是从头来过,他必然会不顾脸面,不分爱憎,什么都可舍得。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快活。
他决定要带上无谓的虚假面具,真情假意刺痛人心,这样才得以快活;他要阮百行比自己更加不痛快,这样才得以快活,他要耍尽所有的把戏,不再心软,只要他不叫停就得继续玩下去,这样才得以快活。可是最后,他还是要和阮百行在一起,他要真的快活,只有阮百行才给得起,他才愿意要。
然而想和做总是两样,他总是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只是除了自己希望的那种。
陈远生机械地叙述完这一切,然后看着阮百行,问:“听完这些,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阮百行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半天没有回应。陈远生毫无表情动作,心里却逐渐往下沉,就像是人陷在沼泽里。阮百行突然把陈远生的脸扭过来对准自己,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此时他不想说,只想做。
刚刚那个悲惨往事就是最好的润滑与前戏,虽然粗砺,却让陈远生和阮百行都异常动情。陈远生一翻身坐到阮百行的大腿上,抖着手解开衣服扣子,附上去啃咬他的胸膛。阮百行一只手扣住陈远生的腰,让他稳稳地坐好,另一只手扯着他的长裤和内裤一起褪到腿弯处。陈远生也激动地拉开阮百行的裤子拉链,把他的东西掏出来。他眨眨眼,低头一下子含住。阮百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陈远生简单地吞咽了两下,就对准那东西猛然坐下来。
这样的性事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痛苦,可对于心头血淋淋的伤口,可算是最有效的以毒攻毒策略。他需要快感的麻痹,也需要撕裂的清醒,更需要一个陪他一起发疯的人。
事后陈远生瘫坐在阮百行身上微微失神,阮百行想抽烟,拿起来却又放下了。他用十分严肃的表情看着陈远生,说:“陈远生,关于你前不久让我包养你的提议,我已经认真考虑了一下。”
“什么?”因为刚刚叫得太厉害,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性感沙哑。
“不如你包养我吧,陈远生。”阮百行发动了车子,不看他。
陈远生没力气动弹瘫坐在那儿,却弯起嘴角笑了:“嗯。”
作为黎箓自杀前最后见过的人,陈远生循例到警局录口供。他出来的时候看见阮百行把一只手抄在口袋里,正靠在车上抽烟。远远看见他出来,才把烟头扔到脚下踩熄。阮百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远生的表情,陈远生却把脸一板:“怎么又抽上了?”
确定陈远生没有再度情绪失控,阮百行才放心地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晚上回家你好好给我治治呗。”
陈远生踩了他一脚,钻进车里,阮百行也连忙坐进去。陈远生吩咐阮百行开车,说:“如今是我包养你,说的话你就要照办,不需再抽烟!”
阮百行点头应是,陈远生又刷的一声甩给他一张卡,说:“这个是家用,收好。”
阮百行又笑着嗯了一声。他知道那张卡里有六百五十万,是陈远生存了很久要还给他的,他想要两人有一个平等的开始,真正重新来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阮百行才决定给陈远生出专辑、接商演,那是来钱最快的活儿。他晓得陈远生怕水,怕没钱,怕一个人,这些都是他给他留下的后遗症,阮百行下定决心要一一治愈。他知道陈远生想要看周舟的落魄下场,就把周舟所有的秘密都摊开给他看;知道陈远生要自己动手收拾黎箓,自己就按兵不动,让他过过瘾,感受报复的小快活。只是陈远生无论怎么变,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弱心软的人,阮百行又不得不帮他加了一把火,放点致命的猛料出去。
自然阮百行也没想到,黎箓的死会成为两个人重归于好的催化剂,真真可算是一箭双雕。
阮百行想着,突然凑到陈远生耳边亲了一口,陈远生立刻推开他,皱着眉头喊:“喂,注意开车!”
冬日里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排陈列,样子虽是暖洋洋的,实际却没什么温度。可陈远生在这个城市住了这么些年,却第一次觉得那些晶晶亮亮的光线照得他心里暖酥酥的,并非是中看不中用。
回国的第一年对陈远生来说,漫长多舛,回首茫茫。然而再是艰难,也一步一步终于迈到最后一天。陈远生坐在跨年演唱会的化妆间里舒展身体,并没有心情感慨伤怀,除去马上要上台表演的紧张外,则是因为他前不久和阮百行吵了一架。
陈远生无意间听到阮百行和路佳途打电话,方才晓得原来阮百行早就从路佳途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后种种,不过是一直陪着自己演戏。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怪谁,可是他们最初开始,就是一场阮百行设计精湛的戏码,陈远生每每想起,都是心头难拔的倒刺,年深日久,长到肉里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发现周蕴最后在家中吸毒被捕、黎箓的艾滋丑闻,背后操纵者竟然都是阮百行。他有点愤怒、有点茫然,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些事情,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阮百行见他生气,又使出老手段耍苦肉计,说自己头疼脑热,直往沙发上倒。恰巧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