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外人,没资格管你们家的事。」楚园神色一黯,语气中含著失望。张晴赶紧喊:「学长!我没有当你是外人,你这麽照顾我,我很感激你的!」
「那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张晴点头,眼泪一晃滴了下来。楚园抿紧嘴唇,停滞了一会,才说:「你还记得,你妈妈是怎麽过世的麽?」
「当然记得。」张晴一听,脸色立刻显露出愤恨。
「你爸是什麽样人,你比我清楚得多。我讲白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选择题。」楚园目不转睛盯著张晴,一字一句说:「要你爸,还是你哥?」
张晴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比哑了更痛苦。
「要你爸半死不活的躺病床上,拿你哥的前途去换麽?!」
楚园眼睁睁看著张晴像一条离水的鱼儿,无望而挣扎地急喘著气。豆大的泪珠不断掉落,张晴紧紧闭上眼,抽噎地哭泣。楚园看向电视柜上头摆放的一张照片,慈祥的妇人正吟吟笑望著他。
阿姨,我没做错,对不对?
楚园伸长手,轻轻揽过啜泣的张晴,後者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咬紧牙根,不让後悔的话语脱口。
良久,直到楚园的制服衬衫被揪得皱成一团,再也回不了原状。张晴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出。
「…我要我哥……」
楚园缓缓呼出一大口气,说:「你愿意签同意书麽?」
张晴点点头,她扶著楚园的手臂坐直起来,泪眼婆娑地望著楚园,却有著小小坚定。
「我签。我要我哥。」
楚园再不敢直视,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看著张晴。这是他亲手铸下的罪恶,必须承担的罪恶。
「好,想想晚上怎麽跟你哥说。这个家只剩下你们两个,要一起努力生活下去。」
「学长…你会帮我吗?」
「当然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楚园低声说著,令张晴觉得无比安慰且感动。
必然的误解,亦从这里点燃了火苗。
楚园心中只想,无论如何,他要对得起阿姨。
谁对自己好,必当回报。
作家的话:
谢谢'annievsarashi'亲送的礼物=v=
某错要开始忙了哈~大家见谅(抱拳)
☆、(16)
(16)
隔日,楚园下课後没照常陪张晴。因为对方告诉他,今天要和她哥一块去医院。
楚园捏著爪机一时不晓得该回答什麽,於是一拖便拖过了放学。
他不敢问张随。他觉得自己错了,又觉得没错。这种矛盾的情绪困扰著他,一整天上课浑浑噩噩,半个字都听不进。
一晃神三年过去,学校里黑板边上每天都在倒数,倒数著分离的日期。
他和他。
还要再这样下去麽?
这个问题一想,就是四天。
楚园在毫无头绪的烦躁中,迎来喘息的周休。
这一日,太阳很大。
楚园睁著眼,看勇者第N次被恶龙斗死。
然後,有人敲门。虽然墙壁上有门铃。不重不轻地,一下,再一下的敲。
楚园从地板爬起来,两条腿发麻。他站了会,没出声音。如果门外那人能就这麽自动离开,最好。
因为他怕了,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
却又不允许自己怕。所以如果再多敲几次门,他非得迎战不可。
唯一剩下的,便是骨子里这点脾性。
楚园走去开门,看见果不其然的人。
张随站在门外,脸色阴沉,正微微喘著气,额头上冒了点汗。
放人进屋,楚园才发现张随手里提著一袋子,一层薄薄的水气透印出铝罐子的侧标。
楚园皱了皱眉,心想怎麽不怕人看见,告到学校去。
未成年禁止饮酒,是一句口号,最适合当下酒菜。
袋子摆矮桌上,张随很自便的盘腿坐下,用不著主人招呼。
楚园也跟著弯腰一屁股栽上地板,事到临头了,想怎样就怎样吧。
一时,两人无话。
过不知道多久,居然是楚园沉不住气先开口。
「我做的事情我承认,你想怎麽样?」
结果,张随伸长手拿出一罐台啤,食指勾开拉环之後才递给楚园,用冰凉的罐身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楚园一愣,带著怀疑与犹豫接过来,对上嘴喝一口,低低的‘呵—’一声。
张随也给自己开了一罐,仰起脖子往下灌。喉结上下滑动几次後,才发泄似地叹出酒气。
「他死了。昨天上午九点钟的事。」淡淡的灰色挂在眼袋,张随转头看向楚园,眼中含著消沉失意,唯独没有怒气。「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算帐的麽?」张随伸出手,姆指轻轻按在楚园脸颊上的小酒窝,带著些许眷恋与怀念。「我没这麽不知好歹。」
出乎意料的态度令楚园征愣,连拨掉对方的手都忘记。便听见张随嗓音沉沉,磨著乾涩的声带讲:「我懂,你都是为我。」
一股酸气直冲鼻腔,楚园这才想起来,反手挥开张随作乱的手,粗声粗气地说:「我是为张晴!」
张随也不恼火,被拍开的手乾脆撑在楚园身侧,他身体向对方倾斜,让彼此靠得更近。楚园反射性往後躲,一动,立刻又不甘心,气呼呼瞪圆了眼睛。
张随盯著他,目光深深,彷佛看穿一切。「唆使她去签同意书,让她担这件事一辈子麽?」
楚园气虚,顿时乱了呼吸。他面色涨红,一副被揭穿底牌的气急败坏。即将发作之际,张随忽然低下脸,头靠上楚园肩膀。楚园感觉一沉,便听见张随嘲讽的语调。
「说实话,我松了一大口气。」张随的声音有点抖,随说话吐出的气息喷上颈侧,楚园捏紧了拳,忍住拥抱的冲动。
「我恨他不负责任,恨他害死我妈。我一直在心里诅咒他早点死。」
对於一个从未尽过为人父、为人夫责任的老男人,要说张随对他有多少感情,简直狗屁。可是,亲眼看著自己的血亲走向死亡,甚至亲手签下死亡,他不可能拍手称快。
「他真的死了,变成一罈骨灰。我不知道应该把他放哪里。」
楚园气闷的突然冒出一句:「灵骨塔啊。」
张随冷哼一声,说:「我妈都没钱进灵骨塔。」
「那…摆哪?」
「不知道,暂时摆电视柜里面。」张随拱起的背脊彷佛承载千斤重,一出声宛如砂纸拖过石地,「……真的死了。」
纵使厌恶,纵使怨恨。然而身生的血缘却让他无法轻易跨过这道砍,逼迫著他在现实之中,决断生死。
楚园见张随如此,一口气憋得胸口发疼,他负气却又真心实意的讲:「我觉得你没做错。不过今天要是换成阿姨,我就算卖掉这间房子也要等到奇迹出现!但是你那个爸,他不配!」
张随终於抬起头,看著楚园的两颗眼珠子布满血丝。他却笑了下,尽是化不开的苦涩。
「对你乾妈真好。」
楚园滞住,不明白怎麽突然变这样。张随抬手摸摸对方的脸,「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们……吵架那时候,妈说过两天做好吃的带去医院看你。她要我多认一个弟弟,叫我不准欺负你。」
楚园立刻红了眼圈,咬牙切齿的喊:「我大你六十九天!」而张随只是盯著楚园瞧,再多也嫌不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照她说的话做。」
楚园却阖上眼睛,紧抿著嘴唇泛白,好似拒绝,又似默应。
直至温热的鼻息洒上,轻颤的唇瓣被含住,随即身体嵌入一个密合的怀抱。四片唇碰触之後分开,又再度碰触。彷佛微风吹拂而悄然落下的树叶,浅浅沾上了春水。
「楚园……」
一声低唤,饱含三年错失的光阴,无从追悔,却更加明白。
楚园不得不张开眼。由著他的意志,他的心,连同这副躯壳。只是懊恼与不甘,全堆积在眼眶底。一眨眼,沿著面颊滑过。
於是像那时一样,又不一样,张随仔细吮掉咸味,却是自己所造成。
末了,稍稍退开,两人便四目相对著,又是无言。好像这麽看著,就能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呼吸。
张随慢慢松开手,坐回刚才的位置。他拿起随便摆地上的啤酒罐,早已变温。手一扬,对楚园讲:「陪我,把这一袋喝光。」
楚园抬手揉揉眼睛,再拎了罐子撞上对方的。
他们只能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的,试著向前走。
如果能并肩的话,就在一起吧。
作家的话:
假日的一更=v=
谢谢诸位亲送的礼物,知道有你们在看,我写得才起劲嘛(扭动)
抱大家~
☆、(17)
(17)
一晃,就过了傍晚。
完全撑不上酒量的两人拼光一打台啤,歪头就倒在地板上睡著了。
忽然一阵清凉,楚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燥热感被抹去,他轻轻喘了口气,浑身舒服许多。爬起来呆坐一会,感官慢慢回笼後才终於发觉,是张随手里正拿著毛巾替他擦脸。
张随只当楚园没睡醒,伸手拨弄下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便站起身,把毛巾拿回浴室搓乾净。
张随再度出来的时候,楚园彻底醒了。一双眼睛略显红肿,张不太开似地望著他。
「快六点,你这里没东西吃,跟我回家。」
楚园摆摆手,赶苍蝇似地,「回你的。」又想起什麽停顿下,问:「不用打工?」
张随张嘴想回答,稍一迟疑,便改口说:「今天没班。」
楚园不疑有他,「喔。」
张随气结,弯下腰伸手抓住楚园的手臂把人往上提,「跟我走!」
楚园勉强站起来,抱怨地喊:「干嘛,我懒得动。」
张随一听,板起的脸皮立刻放松几分。「早知道你懒,不然我背你走?」
楚园却变了脸色,随即偏过头,打哈哈一样的讲:「你跟张晴报备过没有?别让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