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赶到医院,在护理人员表示下,才知道一个小时前他父亲的呼吸突然停止,现在正给予急救。
他慌著步伐,一步又一步地靠近父亲的病床。
病床旁围著许多医护人员,透过人群缝隙,他瞧见一名护理人员坐在父亲身上,双掌在胸前不停按压,在往上看,父亲乾枯的脸上罩著透明面罩,旁边接著一颗圆球气囊,另一名护理人员来回挤压气囊,将氧气打入身体内。
几名护理人员在旁手脚敏捷地拿著空针抽药。
他睁大眼睛地看著眼前这一幕。
这、这就是急救吗?
突然,床头另一侧摆放的仪器发出高音调的刺耳声响,萤幕中央的绿色线条小幅度震颤地上下快速跳动。
「医师,是Vf(注1)!」
「准备电击!」站在人群围绕最中间,身穿白袍的男人喊道。
之後,他见医生两手各握只电击板,坐在床上做著心外按摩的护理人员跳下床,医生将电击板一上一下放置在林诚寿赤裸消瘦的胸前。
「Clear(注2)!」突然,他听见医生大喊一句英文,随即所有医护人员皆远离病床,只剩下医生拿著电击板留在病床单位。
几秒过去,林砚恩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也不知是否电击了没,而後医生拿开电击板,对著身旁的护理人员说:「Epinephrine 1mg IV push (注3)。」
「Epinephrine 1mg IV push。」护理人员点头,嘴里跟著复读了一次後,立即将手上抽好药的针筒从手肘处的静脉输液管路推注打入林诚寿身体里,而後又取了另一支针再一次注射,抽出空针後,抬高林诚寿虚软无力的手臂(注4)。
打完针後,仪器萤幕上的线条一度恢复跳动,过没多久线条继续小幅度地震颤,医护人员持续进行著刚才的流程,後来连插管也插了,但跳动的生命线条最後却还是呈一条静止的水平线。
林砚恩噙著泪水,望著医护人员分秒必争地抢救父亲的性命。
眼前这震撼景象深深刻於他的心板。
他想这辈子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抢救半个多小时,林诚寿依旧没救活。
「林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顺变。」医生带著歉意地告知状况。
最後他父亲被推到弥留室。
「虽然林诚寿先生心脏已经停止,但人的五官当中,听觉是最後消失,他现在耳朵还听得见你说的话……如果你有什麽话想对他说,他是听得见……」
护理人员也离开了,而韩时飞则去办理出院手续以及後续连络殡仪馆事项。只剩下他及父亲待在弥留室内,林砚恩紧握著父亲冰冷的手,泪水如泉涌般不停滚落。
鼻腔酸涩得无以复加,一股强大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紧压著他的胸口,他不知道往後该怎麽生存下去……人生目标顿时间茫然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父亲的手,也在他的抓握下逐渐僵硬。
他慌了、乱了,手掌不停地搓揉著林诚寿的手,「爸,你别死……你醒醒啊,你死了我要怎麽办?你忍心丢下我跟姊姊吗?爸……睁开眼好不好?拜托你睁开眼……」他搓得手掌发疼发红,僵硬的手指依旧冰冷。
心口好痛,痛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爸……拜托你别走……我需要你……」
他趴在冷冰冰的遗体上,用尽全力的拥抱著他。
# # #
【注1】Vf:心室纤维颤动(Ventricular fibrillation,简称Vf),致死性的心室心律不整,表示心室为无效性收缩,必须立即给予电击。
【注2】Clear:电击前必须要喊的口号,目的在於提醒其他人必须远离病患净空现场,以免因导电而受到波及。
【注3】Epinephrine 1mg IV push:Epinephrine(正肾上腺素),急救常见药物之一;1mg(毫克),药物剂量;IV,给药途径,意指由静脉给予药物;push,推注。整句话可翻为:1毫克的正肾上腺素由静脉注射给予。
【注4】:打入Epinephrine後,以20cc的生理食盐水推注,并抬高肢体,可使药剂快速通过肢体的周边血管而到达心脏。
报复计划 27
# # #
最令人绝望的不在於此。
隔日,当林砚恩告知林砚妤这项消息後,当晚接到林砚妤的病危通知。
他懵了傻了,不明白为何连林砚妤也要离开他。
他究竟做错什麽事情?为什麽每个人都不要他了?
林砚妤与死神缠斗整整两天,最後不幸病逝医院。
# # #
隔绝与外界的接触,林砚恩将自己锁在房里,两天来不吃不喝。
突然,光亮自打开的门缝间透进黑暗空间,埋在手臂里的脸庞抬起,电灯打亮,乍临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
他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双眸中少了昔日的光采,
「……」
「她得的是卵巢瘤,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期。」韩时飞说。
有什麽情绪从无神的圆眸中透了出来,而後,眸里盛装著怒火,「为什麽到现在才告诉我?」
韩时飞并未答话。
他像是出了闸门失去控制的野兽般,往前凶猛地扑向韩时飞,一拳又一拳使劲全身力量地往他身上落下。
「王八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为什麽要对我隐瞒?为什麽不告诉我姊姊的情况?把我当呆子耍很好玩吗?」他将韩时飞揍得跌在地上,而後坐上他的身子,一拳拳拼命往韩时飞胸口垂打。
泪水如一颗颗晶透的珍珠,不停地落下。
眼泪爬满林砚恩的脸庞。
「这样耍弄我……很好玩吗?」声音近似低喃,他像是失去战斗力的战士,停下了攻击,手掌揪住韩时飞的衬衫,含泪地仇视男人。
霎时间,男人恍若电击般震撼,他说不出话来,漆黑双眸紧紧盯著林砚恩,久久不曾移开。
「算了……我好累,杀了我吧……杀了我让我解脱……」他瞬然抓起韩时飞的右掌,贴在砰然跳动的左胸,「你不是很恨我吗?既然如此,我拜托你拿把刀子,从这里刺下去……给我个痛快,我们家的家产公司什麽的你都拿去……都拿去好了,我拜托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下去陪他──」
啪!
重重的巴掌拍击於林砚恩的左颊。
他怔住,傻愣地摸上泛起指痕的脸颊。
「你要我杀了你,所以呢?」男人冰寒面容,厉声问。
「……什麽所以?」
「你们林家死了两个,就剩你一个人,如果你也死了,林家欠我的债由要谁来偿还?」
林砚恩倒抽口气,随即愤怒回道:「我都说要将命抵给你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麽做?」
「杀了你,痛快的是你可不是我。」他扯著林砚恩的衣袖,将他往前拉近,「我的目的,是要你生不如死,在我还没达成目的时,我可不准你死!」语毕,无情推开他,他一时重心不稳,狼狈地摔落在木板,磕痛了手肘。
站起身,冷睇了地上的他一眼後,踩著脚步离去。
「哈……哈哈……」突然地,他痴痴笑了,低下声音,呢喃:「失去至亲,我现在便已生不如死……为什麽不杀了我?」
他在地板上蜷曲身子,抱住弯曲的膝盖,身子轻微地颤抖。
好痛。
真的好痛。
人为什麽要活得这麽累?谁能来给他一个解脱?
爸爸,姊姊,我好累,你们不喜欢我吗?要不然为何丢下我独留在人世间?
参加完告别式後,林砚恩犹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待在家中,生活漫无目的。
亲人的过世,带给他的打击过於强大,随著林诚寿及林砚妤的离去,彷佛也将林砚恩的生命带走。
空洞的眼里,再也找不到一丝跳动。
他每天待在床上,静寂地望著窗外,迎接黎明到来,送走夜色离去。
一天一天,周而复始。
食物吃了又吐,原本还称得上圆润的身子,不到一星期整整瘦了一圈,面容憔悴。
傍晚不到六点时分,韩时飞已入林家大宅。
「他今天状况怎麽样?」一如既往,甫走进客厅内,便往小陈询问。
「还是一样。」小陈摇头叹息,「昨天还能吃,到今天却完全不动碗筷了,再这样下去,不到几天时间他大概撑不下去。」小陈带著惋惜的口吻说。
虽一开始来到林家并未曾将林砚恩当主子看待,然人终究不是冷血动物,随著时间流逝,日久生情,加上林砚恩家逢剧变,亲人过世,对於他可怜的处境遭遇,小陈不免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煮份好入口的粥,晚点我亲自喂他。」
「是,我明白了。」小陈领命下去。
韩时飞烦躁地扒弄发丝,不明白这几天自己莫名难受的心情是怎麽了,为什麽看著林砚恩那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行尸走肉的模样,自己情绪也跟著受影响?
到底是为什麽?
林诚寿父女死了,他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吗?这种五味杂陈、又酸又苦的感受究竟是出了什麽原因?
他该趁机落井下石才是,该继续折磨著林砚恩,然每当靠近他,他脸上那抹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令他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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