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子走过来,看到哥哥从未出现过的状态,好奇道:“哥哥,你怎么了?”
山下英莱用手在雪地里划了两下,突然轻声问:“真子。我们的导演和副导演,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关系很好?”
一刀西来
真子跟随哥哥的目光看去。
白雪皑皑的片场中央,大导演李钟南正高举手臂大放如来神掌,副导演李嘉图则抱着脑袋挨揍。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后,大导演手酸了,休息片刻。副导演刚想溜跑,又被一把抓回继续挨掌。
片场里的人都知道,大导演李钟南一旦工作起来绝对是个拼命十三郎,凶神恶煞霸气侧漏,唯独对这个副导演有些特别。
特别凶残。
副导演稍有做错事,大导演必然拳脚相加。但这种关系却在无形之中显露出李嘉图在大导演心目中的特别。
此时不比后世那个互联网连贯全球的年代,这时的日本电影圈和欧美电影圈还是相对独立的,各有各的明星系统,各有各的知名导演。至于导演们个人的隐私八卦,也止于在各个地域传播罢了。
正因为如此,片场内的日本工作人员,大多数都不知道李嘉图是大导演李钟南的亲生儿子,甚至连李钟南的婚姻状况,也是个迷。
山下英莱对李钟南导演神往已久,好不容易得到共事的机会,本来是很想在大导演面前表现一番的。结果工作几天后却发觉大导演对自己这样的知名摄影师毫不在意,反而对那个二十多岁、什么都不会的年轻副导演关照有加,不禁心中郁闷。
好在山下英莱多年的教养令他拘谨内敛,将一切情绪包涵在心底,唯有面对自己的亲生妹妹时才流露出一丝痕迹。
两人远远望着。
真子:“大导演一直很关照副导演呢,每天都会让助手把工作任务仔细的交代给副导演听,副导演有清楚的地方,大导演还会详细讲给他听。按道理,除非是非常中意的人才,导演们一般可是不会这样耐心的带学徒的喔~”
山下目视远处肿脸的李嘉图:“真子,副导演那么年轻,是谁安排他做这份工作的?”
真子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李嘉图资历很浅,制片人本来不肯用他。是大导演打包票才被安排成副导演。大导演和副导演都是大帅哥,来这个剧组果然是来对了~!”
山下:“李钟南导演从未提拔过新人,这次为什么要破例呢?”
真子:“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对副导演的事这么在意?”
山下:“不,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他。
真子惊愕:“哥哥,难道你也想做导演?”
山下失笑,戴好手套,重新开始认真调适手下的机器:“不,我不想做导演。我这辈子的梦想是成为最好的摄影师,为世上最好的导演拍出最好的电影。”
真子:“哥哥,什么都想做得最好,这样很累呢。”
山下弯下腰,通过镜头默默注视那个修长的身影:“真子,你知道我的性格。一旦认准目标,我绝不会轻言放弃。”
一场鹅毛大雪果然给老爸带来了新的灵感。
他渴望在影片的最后一幕,将雪的至纯,与兵器的至诡,雪片的至柔,与武士的至刚结合起来,用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雪,反衬出一切武道的暴戾和抛却武道后心灵的宁静。
将重要一幕拉到前期投拍的事件,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是极正常的。尽管此时男主角和黎安两人还从未搭过戏,彼此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却要在镜头内表现出生死兄弟的情谊。这对黎安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挑战。
这场戏主要为打戏,趁武术指导辅导男主角与黎安的打斗动作时,我也在旁帮助场记架设巨大的鼓风机。我们租用了铲雪机收集到近一吨净雪,当拍摄需要时,就用鼓风机将雪片吹向片场,营造出漫天暴雪的惊人景观。
为了将激烈的打斗拍摄得更加逼真,黎安与男主角全部真空上阵,在盔甲之中只穿薄薄一件衣衫。这在摄氏零下的环境中,极为受罪。
我看男主角的脸都冻的发青了,连忙招手叫化妆师:“来个化妆师,给他补妆。拍粉!脸色这么青,别人还以为我们拍僵尸大战呢!”
黎安也冻得不轻,不过他毕竟不同于一贯由专人服侍的男主角,尽管寒风瑟瑟,他却风采不减。白搜搜的脖子露在空气中,也不缩缩。
我看着他粉白的嘴唇,很心疼,趁众人不注意,把他手捞过来塞进羽绒服里:“师父,暖暖再打。要喝酒么?我给你搞瓶酒来吧。”
黎安点头:“好。有点熬不住了。”
我:“干嘛不穿大衣呢,我等会就去骂管后勤的。”
黎安指着肩上两块巨大的铠甲:“这玩意儿,塞不进去。”
我:“折断它,再塞进去。就像当初你折断我的小鸟塞进牛仔裤里。”
黎安垂眸看了一眼:“没断呢,昨天刚撸过。”
我感伤:“每个胖子上辈子都他娘是折鸟的天使。”
黎安:“天使没性别的,没鸟呢。”
我:“天使自己不就是鸟么。上帝之鸟。”
黎安:“……”
灯光、道具、设备全部到位后,最后一幕终于开拍。这回只有两人需要吊威亚,拉着钢丝跑的事情终于轮不着我了。
天上雪花飘摇,地上血光冲天。
两名黑衣武士飞檐走壁,腾挪跌宕,忽而同时抽出佩刀,暴喝一声劈到一起!刀刃森寒,刀法犀利,两名超级武士的碰撞,激起一片刀光剑影!
这一刀是蛮横的一刀,暴力的一刀,命运的一刀!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刀西来,柄少半边。
“嗖——嗖——嗖——”
我眼睁睁看着男主角手中的刀柄断裂,刀刃擦着黎安胳膊划圈而去,插入远处高大数十米的雪松中。
刹那间,片场里静的几乎能听见雪片飘落的声响。
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向黎安的胳膊。
“咔”的一声,盔甲断裂,掉落在地上。黎安里面穿着棕色衬里,此时袖子被当中划开,血液像洪水一样激流出来,转瞬间染红了他大半只胳膊。
我首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医生呢?快给老子过来!”
男主角早已愣在当场,瞠目望着黎安的手臂,连道歉都忘记说。我一把推开他,蹲下撕开黎安的袖口。
顿时,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淋淋的展露在眼前。
我屏息碰了一下黎安手臂,他立刻微不可察的一颤。
我:“师父,忍着点。”
黎安动了动手,推了我一把:“别看。去旁边呆着。”
总导演
医生来了,蹲下给黎安处理伤口。我把负责道具的人一脚踹进了男厕所,锁上门。
从厕所回来后,我想凑过去看黎安的伤口,可是三番四次都被他用另一只手臂挡了回来。我有点恼火:“让我看看!我不晕血!”
黎安不理我:“医生,给我包扎起来吧。有没有止痛药?”
医生看他:“止痛药是有,但我现在并不建议你用止痛药。你最好还是到医院里接受正规的治疗比较好,伤口很深,差一点就割断大动脉了。”
黎安点点头:“快点打包。”
我怒:“师父你干什么?让医生带你去医院!别拍了!”
黎安淡道:“小伤。别延误拍摄进度。”
我:“那就让别人先拍!你的戏份押后!”
黎安:“押后雪景就没了。导演不会同意的。”
我一听更火了,转过身就想跑去和老爸理论。黎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另一只胳膊因为拉伸疼得抽痛,却还是跟我说:“嘉图,别闹了。真的不要紧,师父心里有数。”
我皱眉:“真的吗?”
黎安:“骗你就让你操。”
我顿时心中大定:“那好吧。让医生先帮你把伤口包扎了,你再试试能不能拍。不行就上医院,别扛着。”
黎安握着拳让医生包扎,点头道:“放心吧。”
包扎完毕后,他举起手臂动了动,示意导演没事,可以继续拍摄。我看他脸色不变,也就放心了。
男主角是日本影星,虽然在外名声很响,但是误伤同事的事实还是让他不停的向黎安鞠躬道歉。黎安表现的很大度,摆手说自己没事,让男主角放松的继续拍摄。
老爸皱眉看了黎安半天,才挥手示意,继续刚才的戏码。
黎安更换了盔甲,重新佩刀上阵。尽管手臂上裂了那么大一条口子,但他挥刀劈砍的动作却毫不生涩,与之前一样行云流水,霸气十足。
老爸看了,在监视镜后面直点头。
黎安在片场内拼杀,那大刀霍斧的动作看得我直跳眼皮,恨不得刚才那一刀是砍在我臂上才好!
老爸正坐在监视镜前专心致志的查看拍摄状况,不知怎地竟好像知道我的焦躁。他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我好久没被他摸过脑袋了,有点发愣。
他的手掌又摸上了我的脸。拍两记,还扯起我的脸皮弹了一下,肥肉荡漾,疼得我龇牙。
我捂着扯红的脸怒瞪老爸,老爸却回了个一边玩儿去的手势。
我凸。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摄影师山下的眼中。山下看向我的眼神更加不同了。
尽管黎安如此卖力,拍摄却并不顺利。拍了几条,都成NG。原因是刚才伤了黎安的男主角,尽管打戏经验丰富,却因为顾及到黎安身上的伤,不敢使出全力,使得动作看起来分外僵硬,好像掺了水的假酒一样味道不正。
老爸也是心狠的,明知黎安受伤严重,依然要求完美,将这一幕镜头反复拍了十多遍,才最终点头PASS。
这时距离黎安受伤,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
老爸点头的瞬间,原本气势很足的黎安,突然全身一垮,几乎摔在地上。
他皱眉用刀拄着雪地,稳住身体,眉头紧紧绞着,脸色比雪还苍白。
我早就站不住了,飞跑过去托起他的身体,让他将重量倚靠在我身上。他的头吃力的搁在我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