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蛋蛋往外流。
笑够了,俺说:邹哥,你要买房子,叫上俺一块,有朋友要买房,搭你的车打个折。
进入十一月,感觉不爽的事情越来越多,心情自然也跟着时好时坏。
先是小谢说要充电,报了一个什么英语辅导班,见天晚上跑去上课,破坏了俺最重要的业余活动。俺说你们仓库难道工作语言是硬哥力士吗?多次抗议无效后,暗下决心至少半个月不理睬她,以示惩罚。
然后是新来的易主席,上任没几天就找俺谈话,说是要了解公司情况,尽快进入角色。可是谈话的内容却与此一点都不沾边,从俺进门到出去,她一直在用悲天悯人的态度从各个角度俯视俺,充分展现她极富人文精神的终极关怀。刚照个面,她就说俺气色不好,年轻人要朝气蓬勃,不要搞得满面尘灰烟火色。坐下没一会,她又发现俺领子上有花生米大一块汗渍,开始大谈仪容仪表、个人形象的重要性,说得俺都以为自己是一堆狗屎了。然后问俺有没女朋友,俺说没有,马上惊叫起来,现在好女孩越来越难找了,先下手为强啊,你这条件,要是不抓紧,以后可就被动了,俺差点气昏过去。最后,她还正中提醒俺,听说俺跟一些中层干部都有过不愉快,希望俺能注意改进这个问题,群众关系不是小事啊,俺心想你耳朵咋那么长呢。跟易主席谈话后,俺三天都没缓过来。俺刚上班时,装腔作势的马列主义老太太还不算罕见,然而也只用马列主义的严格标准要求而已,这位易主席,易大姐,却是用全方位的高标准来要求,对你的一切状况都抱以同情。
最头痛的还是老A,简直无法无天了。按照她制定的内部管理制度,办公场所不许抽烟,不许迟到早退,这些都没错,俺都签字同意了,可你不能拿这个来限制俺啊。俺迟到了一次,给老A记录在案,要扣俺的奖金,扣就扣吧,她居然敢闯到俺办公室来禁烟。俺心情不好,没心思跟她磨牙,什么体面也不顾了,直接告诉她,你以为自己是林则徐啊?你再敢到老子办公室来胡闹,老子明天就颁布制度,上班禁止化妆擦香水留长发戴胸罩,不信你就试试。老A也恼了,说俺不支持她工作,带头违反规定云云。俺马上提醒她上班时间不得喧哗吵闹,否则要扣钱的。一阵扰攘,老A黑着脸走了,俺黑着脸继续抽烟。
李秃子跑来跟俺聊天,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张总出去后并没有按原计划回家,而是在老A的一再邀请下去了流花湖边的茶社喝茶,一直喝到三更半夜才出来。俺问李秃子,你当时在干什么?李秃子说还能干什么,躺车里睡大觉呗。俺说恭喜了,你现在也是张总的心腹了,有腐败都带着你嘛。李秃子有点得意地说,心腹个屁,跟班还差不多。
前后想想,怨不得庄贲恼怒,张总也太不给面子了,公然掠夺嘛。庄贲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一腔邪火无处发泄,竟然把魔爪伸向于大波。所以庄贲随后来找俺和解时,俺也没有再难为他,答应替他保密,同时警告他不可再犯,否则……庄贲连连答应,头点得鸡啄米似的。至于否则就怎么样,其实俺也没想好,又能怎么样?最多俺跟他翻脸。翻脸有什么好呢?最到两败俱伤,而且俺可能伤得还重一点。
庄贲走后,俺越想越觉得气沮。按理说出了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俺跟庄贲就算不至于不共戴天,至少也要分道扬镳。俺轻易跟他和解,实际就是怕了他,其实准确说也不是怕了他,总之是怕了什么。表面看是庄贲服软,实际上是俺低头了。恨恨想了许久,也唯有自己骂几声他妈的,还不确认究竟骂谁。
无心工作,其实也没有多少工作可做,混日子是如此容易又是如此艰难。还是找郑君随便谈谈吧,过去时,却发现郑副经理正在紧张地伏案工作,直后悔来错了,郑君也不是过去的郑君了,思想要跟上变化啊。郑君倒是热情,赶紧停下手头的事,让座泡茶。
既来之则安之,俺就把最近不爽的心情简单描述了一下,郑君哈哈一笑,掐算了一回,说就名字看,你这小砖是土命,秋令属金,金旺生水,水土相克,所以有些小小的不顺,然南方属火,火旺生土,大势是一点都不碍的,他可以打包票。郑半仙既这么说,俺也就胡乱信了。
郑半仙接着却问,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跟庄贲干起来,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俺抱着茶杯仰天想了一会,说敬酒不喝,给脸不要脸,你说俺不揍他能行吗。
郑君瞪大了眼睛,说就为这个啊,砖哥你脾气也忒大了。俺说喝了酒的事,谁说得准,事情到哪里就让它在哪里,无所谓。
不敢再耽搁,怕郑君深究下去,这小子不笨,给他看出破绽不好。于是拔腿走了,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打开窗子,望着蓝蓝的秋空,似梦非梦地出神。
老A走后,俺抽着烟陷入了沉思。首先,自觉春风得意的人,一般会以更加宽容和顺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人和事,老A为什么就不呢?如果说前一段订制度抓落实,是为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这火怎么就越烧越旺,越烧越邪乎了呢?
结论只有一个,老A另有深意,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循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俺觉得有点拨云见日了。老A一路走来,相比同等资历者,可谓顺风顺水。但副经理这个位置,也许就是她的一个瓶颈:以她相当一般的业务能力,当经理希望非常渺茫,俺老砖不是庄贲,虽然小错不断,但是大错坚决不犯,她老A抓不到俺什么像样的把柄,退一步说,假使她再度隔山打牛得手,把俺弄下来,她也接不了这个位置;如果冲不破这道关口,她前边积累的优势就会一点点丧失,被别人追上甚至超过。
如果俺是老A,这时一定不能俺常理在副经理的位置上苦熬,俺必须另辟蹊径,早日跳上部门正职这一级,比如转到综合部、党办当个头头,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认真想一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呢?
有!邹大稳拒绝接任工会主席,老万退了,易兰珠来了。也许三年两载,易兰珠就会象老万一样到点退位。放眼全公司,有谁比老A更适合这个位置的?吹拉弹唱,打球照相,都是老A的强项呐。
好,如果瞄准了这个目标,现在就争取到工会去,当个专职副主席,易兰珠一退,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工会主席还有跑吗?
想到这里,俺觉得大概明白了老A的异常表现:刚刚提了副经理,就算搭上了张总这条粗腿,总不能马上要求再次提拔吧?就算张总乐意,也得顾及一下群众影响,多少要避人耳目的嘛。那么我就给你开倒车出馊主意,搞得部门乱糟糟,搞得你不胜其烦。有本事你找领导告我啊,告得多了,领导只好在你们的强烈要求下给我调整岗位。我这个新岗位自然是不会差的,你们送走了瘟神,得以片刻清静,自然不计较那么多了。
归根到底一句话,老A就是要让俺烦她,就是要搞得部门一团糟,就是要俺找张总投诉她。
嘿嘿,想得美,俺就不!
第二天下午,老A果然又来了,开门见山地问:经理,调整办公室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俺盯住她看了一会,深情地说:A副经理,不是俺当面夸你,你又漂亮又有能力,象这样色艺双绝的副手,打着灯笼都难找嘞,公司把你派到俺这里,真是对俺工作的最大支持啊。
老A有点茫然,含糊地说:经理,说这个干吗?工作上我绝对配合你,但是也需要你的支持啊。
俺含笑点头,接着说:俺很认真地考虑了你的建议,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好啊,就是要敢于破旧立新,俺完全同意,绝对支持,包括前天你建议的调整施工补助发放办法,俺也觉得非常好,只要是对工作有利的,就要敢于尝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吧?
俺装作低头拿烟抽,眼角余光扫着老A,只见她脸上泛起一丝失望,然后迅速退去,堆出开心的样子说:太好了,咱俩真是想到一起了,不过这两件事动静都比较大,上上下下要协调的很多,到时候都得经理你费心。
扯淡,俺干吗要费这个闲心?俺点起烟抽着,皮笑肉不笑地说:A副经理,咱们搭档不久,你可能还不完全了解俺的风格,俺是讲究合理授权的,绝不干预大家职责范围内的事物,俺看一事不烦二主,这两单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老A想说什么,俺摆手打断她,接着说:最近工地上麻烦很多啊,这里原材料供不上,那里进度款结不回来,这里民工打架斗殴,那里员工小伤小病,一眼顾不到就给你整个乱子出来,俺在办公室坐不住啊,最近准备下去走走看看,快到年底了,一定要稳住局面,——他们两个也忙,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这两件事,希望你能尽快着手,弄出个局面来,给大家看看你的真材实料!
老A掩饰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说: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看这两件事都不是小事,倒是要认真考虑考虑,宁可不干,干就要干出效果。
俺老气横秋地颔首微笑,说:该看你们年轻一代的了,老朽不才,愿意给你观敌嘹阵。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走了,屁股似乎没有昨天扭得有劲。
刚才跟老A说要出去走走乃是假意,自己回想起来,竟觉得确实该下去看看了。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工地,半生不熟的工棚饭,也好久没有尝过了。
去,出去,离开这气闷的大楼,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计划了一下,第二天上午就找张总,汇报了一下工作,特别强调了最近工地上的各种不稳定因素,然后提出要下去看看。张总大概是跟老A玩得开心了,爽快地说:应该,你这个想法很好,作为管理者,不掌握实际情况不行,具体时间安排,你自己考虑吧。
又抽烟扯了几句闲天,张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要不然,你下去把老李带上吧,老李平时工作忙,出去看看的机会很少,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对不对?
老李也不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