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君细细思量,突然笑了起来:“梦锦说的不错,也许我们把它看的太厉害了。噬心,噬心,然人心却是最难掌控的。纵使结局真成那般,也并非无法可解。”
说罢,她松了口气,眼神微微凝了凝,看了眼肖梦锦,低声道:“我去给她们熬药了,一切等流惜醒了再说吧。”
肖梦锦目光闪了闪,觉得苏若君有些不对劲,想了想,随即跟了上去。
不多时,翠玉峰上的最后一抹阳光也逐渐离去,清白的天空仍旧散发着些许光亮,映照着这片天地。虚掩的门缝间透着丝光亮,落在有些昏暗的屋内,闻墨弦仍是安静地坐在那,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顾流惜。
睡梦中的人突然拧起了眉,神色也变得痛苦不堪,手死死握着被褥几乎要拧破一般。
闻墨弦眼神一晃,忙凑过去唤了声:“惜儿。”
眼看着泪水自她紧闭的眼中滑落,闻墨弦心口的痛意再也无法忽视。她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可是名剑山庄上她那混乱的喊声让她大致能猜到,应当是上一世她忘却的记忆。而她那绝望的模样已然显示,那段记忆有多惨烈,以至于她恨不得自刎当场。
想到那一幕,闻墨弦心依旧发抖,若她慢一步,亦或者肖梦锦未赶到,她真的就失去她了。所以听到她会忘了她,甚至视她为敌,她心里虽痛不可遏,却又燃起一阵庆幸。无论结果怎样,只要她好好的,哪怕成为仇人,亦是她可以承受的,至少她还在,即使再无法亲近,亦好过生死相隔。
伸手替她擦去泪水,闻墨弦有些颤抖地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你若忘了,便不会那么痛苦了,对不对?”
闻墨弦有些无力地抵住她的额头:“所以忘了便忘了,我记得便好,我记得便好……”她脸上甚至在笑,可是声音却颤得不行。话落间,几滴水渍落在顾流惜脸上,混着之间的泪痕,缓缓自顾流惜脸庞滑落,寂然无声。
睡梦中的顾流惜低低呜咽着,紧绷的手抓住闻墨弦的衣服,随后紧紧捞在怀里,蜷着身子,片刻后复又安然入睡。闻墨弦眸光柔软似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声道:“好好睡吧,醒了后一切便都好了。”
苏若君和肖梦锦进来时,便看到顾流惜缩在床上,而闻墨弦亦是趴在她身边。她眉头皱了皱,这样子对闻墨弦伤口不好,起身走进,才发现闻墨弦的衣服被顾流惜拽地死紧,她拽了拽却是纹丝不动。
夜色中恍然响起一声长叹,苏若君小心解了闻墨弦的腰带,将外衣服脱了下来,好生放在顾流惜怀里,肖梦锦将已然睡得毫无知觉的闻墨弦抱上了软榻。
两人俱都心情沉重地站在屋内,许久后才离开。
翌日闻墨弦醒来,意识到自己睡在榻上,揉了揉眉心,缓缓起了身。看着侧身睡在床上的顾流惜,她神情安稳了许多,怀里兀自搂着她的外衣。
墨色眸中不由漾起笑意,低头看着她,亲了亲她眼帘,轻声道:“惜儿,早安。”
随后传来敲门声,打开门进来的是白芷,她随手便握住闻墨弦手腕,片刻后,皱了皱眉:“你是病人,需得好生静养,伤口为痊愈不要到处跑,你看你那脸色。”
闻墨弦倒也乖,任她说着,白芷看着心里觉得心疼,也就不再絮叨:“好生喝药,我看看你的伤。”
“若君呢?”
“怎么?你嫌弃我么?”白芷冷了脸,不悦道。
“不是,白姨莫误会,我只是奇怪罢了。”闻墨弦赔不是,却是心下起疑。
白芷顿了顿:“她不在,有事出去了。”
“去了苗疆?”闻墨弦直截了当问道。
“你……”白芷哼了哼,“不错。”
闻墨弦半晌没说话,随后惨然道:“噬心远不止那般,对么?”
白芷心头一跳,却是不知如何说,闻墨弦太聪明,骗她亦不过是欲盖弥彰。
闻墨弦没再多问,站起身,缓声道:“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便好。”
檐外影卫探出头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白芷,白芷摇了摇头,他犹豫片刻,随即隐匿而去。
第154章
失魂落魄地在翠玉峰游荡着,闻墨弦觉得很累,一股自心头升起的无力感,将她所有的精神都压了下去。她曾经预料过各种状况,却独独没想过她会和顾流惜形同陌路。
脑海中此刻涌出来的都是她的模样,或嗔或笑,或羞或恼,最多的是看着她时,那柔软眷恋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眼里仿佛只能容下自己。
冉清影说羡慕她,她有时都忍不住自我庆幸,那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无条件纵容,事无巨细的照料的感觉,真的会让人上瘾。顾流惜与她而言就是心头的一湾泓流,舒适熨帖到了极致,可如今这泉水却要化为厚重的坚冰,让她如何能泰然处之。
心口一阵阵绞着疼,她还是没法去想象她的惜儿,会那般冷漠地对她。看着眼前暗沉的深渊,恍然觉得时间已然过去了许久。闻墨弦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却又蓦然记起当日她抱她过来时,她那般可爱的模样,心里倏然柔软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朝惜园走去。如果最终真的是如此结果,她已然不能再多浪费一分一秒了。
走至惜园口,便听到里面有些纷乱的人声,听到文浩钦几人激动的声音,闻墨弦心头一跳,眼里猛然一亮,快走了几步,却在快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脸上的喜意一滞转眼化为恐慌不安。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闻墨弦心似乎被一只手拧住,脚下亦是胆怯起来。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走了许久,随后却是转向一侧窗户,影卫眼里有些担忧,却被她挥退。她知道,她醒了,而她却不敢去面对最后的结局。
白芷几人俱都围着蜷缩着坐在床上的顾流惜,而紫曦则赶紧让人去找闻墨弦,却被白芷阻止。
她眉头微锁,看着对满屋的人无动于衷的顾流惜,摇了摇头:“先莫要告诉她。”
萧远山眼里亦是紧张不已,顾流惜此刻低垂着头,整个人缩在那,抱着自己的脑袋,明显不对劲。
随后他才试探性的唤了声:“惜丫头?”
顾流惜没什么反应,窗外闻墨弦的五指已然抠进了木头中,眼里越发颓然。
萧远山也是心口一紧,忍不住凑了过去:“惜丫头,你抬头看看我,可还记得我?”
半晌后顾流惜才木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紧张盯着她的老人,瞳孔猛地缩了下,眼里随后却满是迷茫和震惊,她眯着眼看着周围的人,神情越发异样。
紫曦心急,忙开口道:“流惜姑娘,你记得主子么?”
顾流惜眼里神情恍然,似乎完全搞不明白状况,听了紫曦的话,低声呢喃道:“主子?记得什么……”她似乎有些头疼,颇为难受的晃了晃脑袋。
“不对,这是哪里?”
听到这几句,屋外闻墨弦顿时弯下腰,踉跄着退了几步,眼里唯一的希冀彻底粉碎,只余下无尽的空洞与苍凉。她低着头,苦笑无声,脚下不稳,逃也似的离开院子。
屋内众人心神都放在顾流惜身上,根本未曾察觉屋外那抹单薄身影,只是听着顾流惜的话,也是如坠冰窟。
紫曦嘴唇发颤,低低道:“你忘了她,你竟忘了她。”
顾流惜此刻脑中错乱分陈,过往记忆和如今的一切纷至沓来,让她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忘了她?她忘了谁?
她努力看着萧远山和柳紫絮等人,脑中快速搜寻着,师傅,师姐,蜀山?不……师傅不在了,师姐也……想到柳紫絮跌下山崖,萧远山同蔺印天……顾流惜心头剧痛,低低呻吟一声,惊得萧远山有些无措。
“惜丫头,你怎么了?”
顾流惜顾不得回答,使劲捶了捶脑袋。不对……师傅还活着,她目光又转向紫曦几人,她们……对了心昔阁,冉清影呢?不……不是冉清影,是闻墨弦!
死了……闻墨弦死了,都死了,她……那她怎么还活着?一副副画面自脑中快速闪过,她怔怔看着虚空,突然想起那透过血肉的一剑,猛地捂住心口,痛喊了声:“墨弦!”
瞬间一切仿佛陡然理顺,头痛欲裂后,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想起她最后的画面,喷涌而出的鲜血,闻墨弦那温柔却满是疼痛的眼神,挣扎着却没能站起来的模样……顾流惜极为痛苦的喊了一声,猛地转头扫视着周围几人,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让她的心一瞬间跌入深渊。
众人来不及惊喜,便被她这痛苦的喊声吓得够呛,随即顾流惜迅速跳下床,光着脚猛地扑到了紫曦面前,语无伦次道:“她呢?她呢?墨弦……墨弦呢?”
随后分外痛苦地松开了手,看着白净的双手,她止不住战栗,到现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粘稠的血液,她亲手把那把剑送进了闻墨弦体内,毫不留情!
“流惜,你冷静一下!她没事,她好好的呢,你别急,你别急。”白芷心头狂喜,赶紧安抚她。老天有眼,顾流惜竟然真的没事!
顾流惜又抓住她的衣衫,仿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她在哪里,在哪里?”
影卫慌忙进来,低声道:“阁主方才站在窗外……后来……”
白芷顿时反应过来:“糟了!”
顾流惜此刻有些混乱,却是对闻墨弦的事敏感异常,紧张道:“什么糟了?”
白芷忙将之前的事跟她大致说了一下,眉头敛了敛:“方才你那般,她怕是以为你当真不记得她了。”
顾流惜鼻子猛然发酸,眼睛通红,她有许多事情需要理清楚,可如今她要先去找闻墨弦,那个傻子,现下定是难过死了。她强忍着眼泪,哑声道:“她去哪了,我去寻她……”
“阁主去外院了,她不让我们跟着。”
紫曦有些气急:“你们不晓得偷偷跟着?”
顾流惜心急如焚,她已然能想象这些日子闻墨弦有多痛苦,她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眼看顾流惜就要出去,白芷忙把她拽住:“你鞋子,衣衫都没穿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