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去交换,他都绝对不会吝啬!
「阿兰……」
轻声唤着少年的名字,织田信长在心里恳求着:「请你,一定要为我……坚持下去!」
然而崖边松软的土壤,渐渐撑不住他二人的重量……
荒木村重沉吟许久,最终向着织田信长伸出手——他实不愿亲眼目睹男人手中的少年就此陨落。
可就在荒木村重的手指快碰到织田信长时,二人同时感到身体一松,紧接着景物在眼前飘荡,直到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才醒悟——
他们现在正向下坠落!
第八章
下落过程中,织田信长本能地收紧了手臂,将双目紧闭的森兰丸护进怀里;就算在下一刻会跌得粉身碎骨,他也不愿松开臂中人分毫。
崖壁伸出的树枝不断被三人的身躯砸断,同时也刺破他们的皮肤,鲜血不断涌出的同时,下坠的速度也逐渐变慢。最终在距离地面尚有两米多高的时候,织田信长与荒木村重的身形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摇摇欲坠的树枝难以承受男人们的重量,终于断裂。落地的时候,织田信长默默地搂着怀中的少年,彷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与温柔。
森兰丸因为这剧烈的震动,此时也艰难地微微睁开双眼,迷茫地在一团黑暗中看向抱着他的人。
目光一直停留在少年脸上的两个男人却知道他并没有清醒,此时伤者的眼瞳不过是本能地映照四周的景物罢了。
然而当森兰丸茫然的目光滑过织田信长的额部时,空洞的眼眸里竟然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焦虑。
织田信长立即明白了。
「阿兰,别担心,那只是夕阳的余晖染在我发上的色彩,并不是血。」织田信长用着他最温柔的语声安抚少年的不安,他不想在心爱人伤重的时刻还劳对方费心。
森兰丸无力地眨了一下眼,好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动不动地深深凝视着男人的双瞳,他这样的神情竟让向来漠视生命的织田信长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阿兰。」织田信长的嘴角勉强扯开一个弧度,「难道你不觉得红色的头发更方便你能认出我来吗?如果是这样的发色,就算我们轮回到下一世,你也一定不会忘了我!」
森兰丸定定望着织田信长,双目止不住发烫。
他依稀看见了男人的发丝,被黯淡的夕阳光芒反常地照射得是那么鲜艳夺目,就像一团随即扑来的红色火焰般,刺得人眼眸发痛;可是,那也表示织田信长的生命力在用力燃烧的证明吧?
一念至此,少年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再无牵挂的他终于慢慢合上疲惫的双眼,全然陷入黑色的梦境之中。
「阿兰?」织田信长轻轻地摇了几下,但见怀中人毫无反应,他不禁又开始焦躁起来。
「砰!」
一根粗厚的树干被荒木村重抛了过来,织田信长只得腾出一手抓住,他不禁庆幸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将,否则对方刚才如果偷袭,他已然因关切森兰丸而被重创。
「趁我们各自的武士还未赶来支持前,来场公平的较量吧!」
荒木村重指着呼吸微弱的森兰丸,沉声说道:「如果你赢了,就算是我的军队先到,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反之就是要我自裁么?」织田信长小心地将森兰丸放置到地面上,拾起树干站起身来。
「如果你不消失,他的目光永远也不会停留在我的身上。」荒木村重的话里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与杀意。
他在一旁瞧得相当清楚,刚才森兰丸的眼神根本没有在他面前逗留片刻,就算少年身处危难之中,但他时时刻刻牵挂的人仍然是织田信长。
感受到这一点的荒木村重,实实在在妒忌着他以前的主人,他从不曾想象爱情竟也可以将他逼到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哪怕这仅是单方面的思慕!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早在森兰丸不动声色地为他打消长谷川的气焰时,早在少年勇敢地站在所有人身前,抵御半空中奇怪的东西时,早在那一晚对方拒绝他,却又体贴地没有叫来侍卫时,他荒木村重就已经掉进爱情的牢笼——
他恨得发狂,为什么少年的忠诚与爱情,都只献给了织田信长呢?
嘴中莫名品尝到的苦涩滑进了心里,荒木村重随着织田信长,来到崖下空旷的场所。
「你应该清楚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者。」织田信长森然盯着荒木村重:「可我想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
荒木村重凝视织田信长握着树干的姿势,他知道接下去将是一场硬仗,同样站在他面前说着话的织田信长自然也明白。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不自量力,妄图夺走我东西的蠢人!」话音落时,织田信长已经像一头野狼般凶狠地攻了过来。
「你只是比我幸运,抢先一步遇上兰丸罢了!如果换了是我先碰上他……」荒木村重挥动着手中的木头,挡下了织田信长这雷霆的一击。「相信他也会为我的真诚所感动!」
两个男人都没有再说话,开始了他们的意气之争,尽管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管这场打斗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地撕掉对方,先前约定的诺言不过是给予彼此全力以赴的一个借口罢了。
织田信长发动了攻击,荒木村重亦毫不示弱,尽管同样身经百战,可是直到此刻,他们才清楚自己的对手究竟有多么可怕。
只要杀了他,就可以带着森兰丸离开……
抱以同样的打算拼斗着,两个男人皆红了眼。
「啪!」
枝干断裂,荒木村重受力被逼后退数步方才站定,织田信长却身形稳健,纹丝不动,胜负已然分出。但是失败者不愿承认,他狂吼了一声扑向了织田信长。
扔下手中的断枝,织田信长敏捷地扣着荒木村重的手腕,因为敌人的心浮气躁抢占先机,他捏住荒木村重的麻穴将其重重掼摔在地上。
「像一个真正的武士那样,接受你的失败吧。」织田信长不待荒木村重反抗,手掌如铁箍般掐上了敌人的脖颈,「你给我听清楚!」
吹拂在山崖下的风像听懂男人的命令般停下,此处战场剎那间寂静如死。
「不许再接近阿兰一步,你若胆敢妄想碰他,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荒木村重讶然看着瞬间变得有如厉鬼一般的织田信长,在这个男人发红的眼里闪耀着非同一般的霸气与冷酷,仅是与之对视便觉胆寒。
荒木村重下意识地转开眼角,却看到静静躺在另一边的森兰丸,他心中狂颤,脸色惨白,因为刚刚避开织田信长双眼的那一刻,他便彻底输掉了争夺兰丸的心志和自信。
便在这时,山崖上方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织田信长冷冷地松手,起身凝视崖上的情形,认清了骑马武士的行装之后,他转身走到森兰丸身旁,一反刚才的残暴,弯身温柔地抱起了失去知觉的少年。
「这一次,好像也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呢。」织田信长居高临下看着荒木村重。「滚吧,下回我一定要让你尝到人世间所有的痛苦,才砍下你的脑袋!」
就为了曾经碰过对方认为不属于他的东西吗?
荒木村重最后将目光落到脸色苍白的森兰丸那里,却只能在不远处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里,扭头不甘愿地选择了离开。
再次用尽温柔抱起森兰丸时,织田信长却感到怀中的少年那反常的低温,他不禁惊恸交加,对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明智光秀,只下达了一个最为急切的命令——
「回安土城!我要最好的医师!」
「你说什么?阿兰还没有醒过来?」
织田信长听着不知是第几位医师脸色惶恐的汇报,愤怒的情感终于彻底爆发。
自从他带着森兰丸赶回安土城养伤已近三个月了,少年身上的外伤虽然痊愈,却一直没有睁开双眼。
森兰丸的呼吸仍然与他在有冈城时那般微弱,身体也凉得吓人,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也彷佛正说明,少年的生命随时都会如秋日的落花般逝去,所以织田信长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耐性也快消磨到零点。
厉声斥退战战兢兢的医师,织田信长深吸几口气平息了情绪,来到沉睡的森兰丸身旁。
他已将森兰丸移进他的房间,一直陪伴少年这么久,可是仍然对心爱之人的伤势束手无策,自然是心急如焚。
现在他更是痛恨自己,当时为何不能早点救出心爱的少年!
织田信长伸手抚摸搭在森兰丸额边的发丝,手指竟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真的是第一次尝到即将失去心头所爱的滋味,因为这种感情原本也只有森兰丸才能给予他的。
如今在织田信长眼前双目紧闭的森兰丸,是第一个完全没有居心来到他身边的人,也是第一个对他绽放出毫无杂质笑容的人,更是第一个全心全意,只为着他设想而从未考虑自身的人……
不知何时,他逗弄少年的心早已变得执着,心存的怜惜也化为了尚不自知的爱意。
因为森兰丸不仅有一颗忠贞的心,他的能力也太过出色,而且还一直陪伴在织田信长身边,所以在两人相处的时日里,织田信长安然享受着对方将他身边诸事打理妥当的感觉,完全没有料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森兰丸的一天。
可是织田信长同时在心中也非常清楚,如果他这次真的失去了森兰丸,他便再也得不到这种唯一,这种被人最为重视,也是深深爱着他的纯粹感情。
「阿兰,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平素铿锵有力的话音在焦躁中显得有些沙哑软弱,织田信长低头连连亲吻着少年的眼皮,如果森兰丸再不醒来,他真的会因此而疯掉!
「是不是因为你又用了异术的原因?」
织田信长的话里带着些悲哀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