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中国工业基础薄弱,整体成本较高的情况下,还能造船出来盈利,真是不简单,让李安生实在很佩服。
要是突破了瓶颈与限制,只怕求新造船厂的利润十倍都不止。
要知道,江南制造局从这两年开始,在造船上才有所成就。
过去江南制造局所造船的速度不快,整体生产成本及耗燃料都高,结果反而不如直接向外国购买(自造一艘船的钱大约可以向英国买两艘船)。
其实制造局军备生产成本的高涨,可归因于几个方面:一、所有的生产原料几乎都靠进口。二、人员薪水偏高。三、申购物资浮滥。四、人员人数过于浮滥:除了外国顾问日渐增加,中国官员、职员有不少人是利用关系进入,坐领干薪。
求新机器厂要是能够收购江南制造局,说不定能够将江南制造局发扬光大。
不过这只能暂时想想,几乎不能实现。
一家小工厂要收购官方国有企业,而且是超大型企业,谈何容易。
“朱老板,不知可能造排水量两三千吨的海船货轮?要是能造,我在你这里下两艘订单如何?”
李安生的一句话石破天惊,让朱志尧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三千吨的海轮一艘国际市场上价格在50万两银子左右,虽然求新机器厂的成本较高,但只要能买到廉价钢材,还是还能有几万两银子赚的,更何况还是两艘。
这十余万两银子的利润能够直接将造船规模扩大两倍,要是订单能够源源不断,那么求新机器厂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发展良机。
李安生并不是虚言,而是他的确想要购买货轮,跑跑近海,将江苏与东北的海运跑起来,有些生意还是可以做的。
哪怕是买了不赚钱,李安生也是情愿的。
不说朱志尧人品不错,光说这两艘货轮的订单,能够对求新机器厂造成多么巨大的促进作用,以及对周围其他机器厂的连带作用,这百万两银子花的就值,非常值。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不仅是各种民族工业发展的良机,也是航运业发展的大好机会,别说是因为战争而导致的全世界航运热潮以及造船热潮,光是列强退出而中国自己能掌控的份额就很可观,甚至对日本的工业也能造成打击。
小日本趁着列强退出中国的良机,各种发展,各种强大,要是不予以压制,将来很难对付。
眼下未雨绸缪,为中国多上几家造船厂,多上几家机械厂,将来说不定功德无量。
朱志尧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许久才定下神来,沉默盘算了片刻,说道:“两三千吨的海轮还是能造的,但只能一艘先开工,另一艘晚上些时日。”
“不妨,不妨。”
“真要造的话,合同中不妨定明,预付款必须要一半以上。还请原谅,我厂规模较小,资本薄弱,更何况还欠着洋人的贷款。”
李安生很是佩服这家伙的算计,一艘先开工,一艘晚开工,凭借两艘船先后拨付的预付款,能够不用多少成本就先造好一条船,然后用第一条船的尾款来继续建造第二艘船,厉害,高,厉害。
“理所当然,理当如此。洋人的贷款,可以先从预付款中扣除。另外,我也可以代为联系洋商,提供最为价廉物美的钢材,如何?”
朱志尧简直喜出望外,但是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对方条件这么宽松,甚至可以说是在帮忙,到底是为何?
难道是骗子?可说是骗子,又不像啊。
李安生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吉祥银行的存折,在朱志尧眼前晃了晃,放在他的手上,笑着说道:“我倒不信,咱们中国人造不出比洋人好的船来,好好造,说不定将来朝廷也找你造兵舰呢。”
从民用货轮到军舰,这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但是却又并不是绝对的沟壑无法逾越。
只是大清哪里会自造军舰,江南制造局会,但还是要出去找洋人订购,求新机器厂想要造军舰,那简直就是做梦。
朱志尧仔细的看了手上的存折,确认是真的,吐了吐舌头,将存折交还给对方。
这些存折上的数字太惊人了,足够买上许多条海轮了,哪里会是骗子。
“朱老板,要是可以的话,咱们现在就能签署合同。”
朱志尧简直就是要幸福到死过去啊,这是多么的幸福啊,天上掉馅饼。
“不过,有一点建议我要提出来,还请接受。”
朱志尧心一沉,不会是像洋鬼子一般的苛刻条件吧?
“我的建议是,从今往后,无论是任何国家或者个人前来订购轮船,订立合同的时候,合同价并不能定死。而是跟随钢铁价格的涨跌来到时弥补,如何?”
这个建议有些怪异,但是却并不突兀。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钢价会一直升,不会跌吗?
钢价的确在升,一直在缓慢上升,这样一来,只怕许多人都会望而却步啊,哪里敢来订购轮船。
会的,到时候,只怕许多人哭着喊着要求上门来订购呢,只要你的轮船名气打出去。
李安生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卷 黄金之路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的航运集团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的航运集团
朱志尧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创业型人才,严谨的同时带些耿直的经商风格,他对于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李安生有些怀疑,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找上门来。
就像李安生所说的,两张三千吨排水量海轮的订单,足够让求新机器厂真正的能改名为求新造船厂,对于企业的发展极为重要。
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他咬紧牙关向洋人的银行贷款,正是为了想要让工厂进一步扩张,脱离过去的作坊式或者是小工场拼凑型经营。
有了这份订单,求新机器厂能够一跃而为上海滩屈指可数的华人工厂。
他的眼睛中透出热切,但是理智告诉他,要谨慎,天上不会掉馅饼。
李安生让洪老六将他的官文告身等拿出来,摊在了朱志尧的办公桌上,微笑不语。
朱志尧哪里见过这个,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轴告身,晕黄的颜色透着沉重,质地一看便是上等货,官印清晰,制作精良,再看上头的诰命,那晃眼的皇家口气,卿命江苏巡抚,从一等品阶赠双眼花翎,加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江南制造局总办。
再看那官印,入手沉重,也是有些年代的了,的确是制式官印,属于上品,跟江苏巡抚这名头极为相符。
朱志尧无心再去品鉴这告身官印的真假,他的眼睛只为那几个字专注,江南制造局总办。
照道理,这江南制造局总办是上海道台,也就是苏松太道道台兼任的,就连江苏布政使兼这个总办也是高配,为何由一个巡抚来兼任。
难道,朝廷有意大力整治江南制造局?
江南制造局的确沉沦不起,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在造船上头,却是出了些成绩,经过几十年的风雨飘摇,终于还是在江南制造局实现了军舰的自造。
朱志尧是内行人,知道这份成绩已经相当不易,当年李鸿章开始就力主造不如买,后来则是尽数外购洋炮洋舰,数十年未有寸进,反而将所有造舰上的人才与技术埋没掉,毁了整个中国的造舰工业。
几年前江南船坞从江南制造局中半独立出来,实在是神来之笔,摆脱了江南制造局的桎梏,果然出了成绩。
江南制造局最初是向上海租界的美国公司旗记铁厂购买机械厂房和船坞而成立,将原本苏州洋炮局和由容闳向美国买的机器设备抵达一起并入而成。
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制造局造船的部门独立,称作江南船坞,李安生所兼任的江南制造局总办必定还主管这个江南船坞。
只是,李安生这个总办为何还要来他的求新机器厂订造海轮呢?这份订单给江南船坞不是更好?为他自己添加政绩。
江南船坞虽然在造船的成本上比求新机器厂略高,但是人家是官办的,自然有订单送上门来,真要竞争起来求新机器厂还真争不过江南船坞。
更何况,求新机器厂从来就没有造过三千吨海轮,顶多就是刚满千吨的小轮船。
朱志尧思量再三,还是摇头道:“李抚台,这单子我接不了。不说从未造过三千吨海轮,本身也没这个条件。我要是强接了这单子,江南船坞如何?”
他其实想想办法,还是能够在硬件上满足制造三千吨海轮的条件的,船坞也只要略微整修改造下,他还是咬牙拒绝了这份订单的诱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这个风险太大太大,李安生不在江南船坞订造船只,却要跑到他这个小小的求新机器厂来,说不定是个大贪官,这样的人不可靠。
李安生摇了摇头,这朱志尧太过胆小,刚刚他一直在仔细观察对方的言谈举止,都让他很满意,又仔细留心了这求新机器厂的格局,别的不说,这朱志尧的办公室便如工棚一般,简陋却干净,可见是个创业型人才,又有自己的格调。
“江南船坞?我准备将江南船坞改为江南造船厂,在长兴岛建新厂,老船坞则逐步改造,为将来造大轮船考虑。黄浦江边吃水浅,要是同时开造几艘数万吨的巨轮,只怕要受到限制,所以长兴岛的新船坞要赶紧修。”
李安生稍微透露了一下,将朱志尧唬的一愣一愣。
同时开造几艘数万吨的巨轮?这不是在白日做梦吧?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了李安生的官印告身,以及那巨额存折,他立即会嗤之以鼻,这是在痴人说梦。
一省巡抚说大话,也不好当面拆穿。
黄浦江边虽然水浅,但是十万吨排水量的巨轮建造还是不成问题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就不是内行人,这是门外汉,而且是在乱弹琴。
即便是江南船坞,都没有造过超过5000吨的轮船,更何况万吨轮?
这不是有银子就能造的,要有订单才行,还要有技术力量,哪怕有几个老师傅也是好的,可从只能修造几百吨上千吨的小轮船,到迅速成为能够建造万吨轮的大船厂,这个跨度就有些大了。
可以说,上海滩四十余家船舶修造厂,还没有一家有这个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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