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娜斯佳家楼前停了车,斯塔索夫转过身来对她说:“和上次相比,我更喜欢今天的你。”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上次你有点……”他停下来,在寻找更准确的词,但是却没找到。
“有点什么,萎靡不振?”
“更确切地说是像死人一样,就好像一只笔被抽走了笔芯似的,在逐渐沉积、散落。今天你又和从前一样了。虽然很疲累倦怠,但还是很有生气。出现生活危机了吗?”
“是的,但已经过去了。”娜斯佳点了点头,“斯塔索夫,你如果有空儿,去打听一下女记者海伊娜的情况。”
“你干吗要了解她?”
“现在还不知道,也可能没用。但以防万一先了解一下,总归会有用的。”
“好吧,”他耸了耸强壮的肩膀,“要送你到家门口吗?”
“我自己走,谢谢!”
她吻了一下弗拉季斯拉夫的脸,下了车。
………………………………………………
“时间不够了,一切应在她分娩之前完成。因此,我们不可能详尽研究托米林娜的个性了。通常,我们在制定计划并付诸实施之前,要用两三个月乃至更长时间对目标进行研究,但在目前情况下,一切都应该尽快完成。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分娩,到时候我们就未必能改变什么了。”
“我同意。您还有什么建议吗?”
“我准备以托米林娜为例来研究一种新的方法。即根据作家作品来绘制一幅她的心理肖像。这种方法我们将来会用到。因此,我希望托米林娜不是这个世界上惟一有个人问题的知名作家,她应该成为一个开端。”
“就算这样。那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您知道女性文学和男性文学的区别何在吗?”
“您不要反问我。您的这种风格总是惹我生气。说出您的实质内容。”
“对不起。一个人写书一般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想与别人、与读者就一些他自认为重要、有意义并值得大家讨论和深思的问题进行交流。第二个原因就是他想谈一下自己。”
“等一等……听您的意思,难道没有任何其他原因了吗?那么金钱呢?一大批拙劣的文字匠人在糟蹋纸张,他们的数目多得数不清,他们就是为了赚钱。您把他们划为哪一类?此外,您还忘了那些一心想出名的俗人。这类人同样也写了很多东西,而且经常都能遇到。您的这种分类不完全。”
“您没有明白……确切地说,是我的表述不够准确。为什么人要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出版,这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其中的原因,正如您非常公正地指出的那样,既有金钱欲、声望欲,也有向别人证明什么的欲望,此外还有许多其他原因。而我现在要讲的是,什么是使人提笔进行创作的动机。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东西。构成文学作品基本材料的东西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作品中涉及某类问题;另一类则是作品中写了某个无可挑剔的人物。至于女性文学,它们永远都是或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样一种文学:其中的女性作者往往将女主人公作为自己的化身。她欣赏自己笔下的女主人公,赋予她种种可以想象和难以想象的美德,同时还赋予她以作者本人梦寐以求的容貌。女作家希望能像女主人公一样生活,完成女主人公那样的行为,能邂逅女主人公那样的非人间的爱情,能像女主人公那样令人叹为观止地做爱,能既从生活本身也从那些漂亮富有的情人那里得到主人公所得到的意想不到的礼物。任何一本女性小说都是如此建构的。如果对女性作者的整个创作仔细进行一番研究,那么就可以制订出一张表,列出有关她的口味、愿望、幻想、童年时代的恐惧感等情况。由此可以构成一幅完整详尽的女作家心理肖像。这张肖像与我们通常那种经过长时间细致搜集目标的各种信息后绘制出的肖像相比毫不逊色。”
“那么您认为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就正是这样的作家吗?”
“那当然了!她写的侦探小说我已读过多半。她的书中总有一个一成不变的女主人公,所以我坚信,如果我们对这一女主人公形象进行一番整理和研究,我们就能了解有关托米林娜的一切情况,从而为正确制定计划提供参考。难道您还是不相信我吗?”
“哼……有时我觉得您的方法十分可疑。比如说,我至今不明白,搞出最近这具尸体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一个接一个地制造死亡?这个小伙子怎么妨碍您了?但我还是不得不公正地说:您确实总是能成功地达到预想的目的。我不清楚,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事实是不容争辩的。您认为需要就去做吧!但是您要记住,当您向我保证会成功时自己承担的责任。”
“我记得。”
负责国家杜马议员尤丽娅·戈托夫齐茨被害案调查工作的鲍里斯·维达利耶维奇·格梅里亚探长患了感冒。他嗓子发哑,喉咙疼痛,不停地流鼻涕。戈尔杰耶夫上校虽然竭力想使谈话郑重一些,可还是忍不住不时调侃几句,好在他认识格梅里亚时,后者还在当片警。尽管,应当承认,他们的谈话似乎不能不郑重一些好,因为他们讨论的问题绝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维克多·阿列克赛耶维奇,科罗特科夫少校牵着我的鼻子走,是不是得到了您的默许?”格梅里亚一只手攥着手帕放在脸旁,嗓音嘶哑,很吃力地说。
想到格梅里亚探长的鼻子,而不是他所用成语中鼻子①的情形,戈尔杰耶夫觉得他的问题很好笑,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① 俄语成语有“牵着某人鼻子走”,书中人物因而有此联想。
“瞧您说的,鲍里斯·维达利耶维奇,”他竭力保持礼貌回答道,“科罗特科夫不会牵着任何人的鼻子走,他还没狡猾到这份儿上。他这人单纯得像小孩子。您自己难道就没发现这一点吗?”
“尽管如此……”格梅里亚皱着眉头打了个喷嚏,“对不起。科罗特科夫提了一个方案,按照他的方案,我们应当通过‘格兰特’私人侦探所来寻找杀害尤丽娅·戈托夫齐茨的凶手。跟您说实话,这种假设我很不喜欢,但我还是允许科罗特科夫据此进行调查。可查出什么了?就在侦探所门前,有人几乎就是面对面地枪杀了季姆卡·扎哈洛夫,还在他是个相当不错的警察时,我就认识他,而就在他被害时,您手下的卡敏斯卡娅就在他身旁。这怎么理解?”
“您说怎么理解呢?”戈尔杰耶夫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问道。
“应该这样理解,还有一些您的下属也在调查此案,而对他们的活动我却一无所知。维克多·阿列克赛耶维奇,我不敢教训您,因为我过去曾向您学习过,但现在的问题涉及到议员被杀案,所以一切工作都应该非常明确、非常内行,因为我们的每个行动,上头都有十只眼睛在盯着。您这是在把我往哪儿放呢?”
“你算了吧,鲍利亚!”科格布克和解地说,“别摆探长架子了,你原来是个小警察,现在也还是。只不过是制服上的领章变了而已。我没有策划任何反对你的幕后活动。这个方案是卡敏斯卡娅提的,你猜对了,但我之所以要科罗特科夫协助你,是因为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调查议员被杀案还早了点儿。一旦搞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工作关系而言这类犯罪案不归她管,所以一旦出事,谁都不会打她板子,也不会折磨她的神经末梢。而尤尔卡小伙子身体强壮,经得住摔打,对什么都不在乎。全部诡计也就只此而已。”
“一开始您就这么告诉我就好了,”格梅里亚声音很响地擤着鼻涕,嘟嘟囔囔地说,“对不起。您自己不是说,我的内心还停留在普通警察的水平上么,那我不理解也情有可原?昨天一大早我就被叫到了检察院,可有关卡敏斯卡娅,我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呀。真丢人呐!想不说话吧,可又不行。他们要我报告案件侦破进程,而与‘格兰特’有关的倒成了惟一有所进展的方案了,我只能讲了我向他们胡诌的那些事儿,幸亏您没听见。全是胡说八道。而这一切都是出于对您——我从前的老师的尊敬。”
“那就多谢了,”戈尔杰耶夫哼了一声,“鲍利亚,我就知道你是会记得别人的好处的。有趣的是,你到底对他们胡诌什么了?”
“与其说是胡诌,倒不如说是有意避而不谈。最主要的我没敢说出来,就是扎哈洛夫在私立保镖公司工作这件事,不然的话,他们还不得当场把我脑袋拧下来才怪。您也知道我们可爱的检察院多么喜欢私立机构。简直是宠爱极了。睡梦中都恨不得把他们的活动不露痕迹、一劳永逸地全部取缔。如果我供认,在我身后,有一个私人侦探,经刑警局允许,也在侦查国家杜马议员被害案,他们非得把我……哎,他们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自己也知道,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喏,你瞧,既然不能把扎哈洛夫端出去,那我就只好边想边说了,我说我让卡敏斯卡娅相机寻找可以接近‘格兰特’事务所的途径,而她找到了一个叫扎哈洛夫的家伙,此人在这家事务所有熟人,于是便通过他了解从该事务所刺探情报的可能性。扎哈洛夫准是找到点什么,井答应要给卡敏斯卡娅指认某个他认为可疑的人。而他就在指认他们时被杀害了。第一次好像就这样对付过去了,可一旦他们知道一切全不是那么回事儿,那我就有好果子吃了。”
“如果你不对任何人讲,他们是不会知道的。算了,鲍利亚,原谅我这个老头子吧,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但凭良心说,我并非出于恶意。想让我告诉你实情吗?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个方案。它有些荒谬。可我们这位小姑娘想就此练练手,我干吗一定要禁止她呢?让她去试试,积累些经验,磨磨牙齿。可谁又能想到她会再次惹麻烦呢?她抓住的是个最差劲的方案,可你瞧事情完全给颠倒过来了。假如我哪怕有一秒钟能想到案子会发展到出现死尸的地步,我可真的不会让她背着你去搞游击。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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