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齐立马跑回帐篷去拿浴巾之类的,靳胜紧随其后,只有杜英一个人依旧坐着。
苏由站起身,看见杜英的反应,这才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和靳胜江思齐都是打北边长大的,澡堂子熟门熟路,陌生人裸裎相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而南方人嘛,在这方面就不怎么放得开。至少他读大学时,就知道不止一个南方男生从不去公共澡堂。
地域习惯而已,苏由可以理解。只是这时候情况偏移严重,略有些尴尬。“要不,你先洗?”他尝试着提出一个建议。
“我没事。”杜英摇头,“其实我永远不洗也不会脏。”
苏由猛然回神,杜英可不是一般人。“那我们仨去洗了?”他再次确定道。
杜英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只道:“荒郊野外的,湖水也不知道有多深,你们别跑得太散了。”
“你放心,我们都会游泳!”苏由拍着胸脯保证。“就连小齐,也能游好几个小时呢!而且洗澡不搓怎么能干净?要搓澡还能跑多远?肯定不会有事的!”
就在这时,江思齐已经折返,顺手把毛巾等物抛给苏由。“走吧,哥,我来帮你搓背!”然后他率先走向湖边。
这和苏由刚才说的话不谋而合了。杜英心想,最好是这样,但表现出来就是含蓄的点头。
靳胜紧随江思齐之后过来,对苏由猛打眼色,无非就是小心江思齐得寸进尺的意思。至于杜英,他根本就没想到邀请对方一起去洗。
苏由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个圈,心想好事多磨,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还想再说两句安抚杜英,江思齐的一声惊呼就传了过来:“水里好像有东西,哥!”
☆、第40章 白玉碑
这发现让原本不想动弹的杜英也弹了起来;和其他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湖里的确有什么东西。因为四周林子黑黢黢,没有任何光线;湖面能够反射的光,只能来自天上。准确一点说,他们原先都以为他们看到的水面反光是星光,但实际上却不是——
湖心底下,竟有一团迷雾般的白色光芒!
“……那是什么玩意儿?”苏由视力最好,但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不是我眼花吧?”
“我敢发誓;我下午打水时;它还不在那里。”靳胜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光源。“又或者说;它只有晚上才会亮?”
“听起来像是荧光的什么玩意儿。”江思齐接上;“但无论是什么,它都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三人面面相觑。
“看起来澡是洗不成了,湖还是要下。”苏由第一个反应过来,无奈耸肩;“你说是吧,杜英?”
被征询的对象觉得这真是个烫手山芋。要是他知道是什么;这时候就该说出来;但他也不知道,显然就该弄清楚。而这个人选嘛,还是苏由最合适……
尼玛,这让他怎么处理他之前和江思齐的约定啊?
见他不出声,靳胜就知道,苏由猜对了——这事必须他们上。他从不优柔寡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绝对支持苏由的决定。“不能每次都是你,”他提出反对意见,“轮流也该轮到我了!”
“还有我!”还没等他说完,江思齐就大声道。
苏由来回打量了两人几眼。“你们现在倒是一致对外了,嗯?”他开玩笑道,立刻又转了一个口气,“这和轮流没关系,只有最优选择。”
“没错,最优选择。”杜英冷不防道。在接收到几道瞪视后,他也没什么反应,而只是继续道:“那就该是我去。”
“你……啊?”靳胜本来都想各方面多层次、从理论到实际地来反驳苏由提出的最优选择,但杜英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准备打了水漂。“你去?”他狐疑道。树能下水吗?
“别看了,我不需要呼吸就和不需要洗澡一样。”杜英回答,略带俏皮。“当然不是永远,但对付这水潭的深度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吗?”苏由注视他,手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没事。”杜英强调。
其实他根本没说最关键的真实原因:其一,他早前已经答应过江思齐;其二,他知道他们走的是鬼道,但苏由几人不知道。
这第一个原因,在江思齐的要求下,必须严格对苏由和靳胜保密;因为告诉靳胜就差不多等于告诉了苏由。而第二个原因嘛,除去他觉得其他人不知道实情能更有利于事情进展外,他的本质就决定了鬼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中招的概率也就相对小。
在杜英的坚持下,四人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先让杜英下去。以防万一,他们把登山绳连起来,在杜英腰上系了个死结。如果出了事,岸上的人就能把水里的人拉起来。
潭水边坡度平缓,但迈出几步后就急转直下。苏由三人看着杜英潜入水中的身影,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水里到底有什么?”靳胜喃喃道。
“不知道,”苏由回答,眼睛紧紧注视晃动着的水面,“希望别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看着有点像那啥,”江思齐若有所思,“有点像夜明珠的光线。”
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正像拔河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抓紧绳子,就怕错过杜英传回的信号。
“那听起来还成,”靳胜这时候根本想不到和江思齐斗嘴这回事,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至少没有危险。”
闻言,在斜后的苏由特地多看了靳胜一眼,注意到对方攥着登山绳的手都泛出了青白。得,他就知道,这小子嘴硬心软!
但在这种时候,所有人的心都系在一条绳子上,自然而然地沉默下去。天上依旧星光璀璨,湖面依旧轻泛波纹,但那种紧张和窒息像网一样铺天盖地地撒了下来,还在逐渐收紧。
与此同时,桃花潭里。
水潭并不大,也不够深,所以杜英很快就游到了湖心。他不敢游太远,第一是因为绳子长度有限,第二是因为对未知物体的谨慎。不过当他接近那团白光时,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那东西绝不可能是鬼留下的!
因为发出白光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汉白玉石碑!而汉白玉这种东西吧,一般人家少见,帝王大殿倒是常用。联系到之前匠营子的传说……
杜英小心翼翼地绕着它游了两圈。理论上,他现在距离那块石碑只有两米,应该能把上面的雕刻一览无余;但实际上,他只能看到更里一层的朦胧白光,以至于落在眼里更像一盏长方形的灯。
这时候,能做的只有再靠近一些。杜英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岸上。
察觉到手里的绳子又溜出去一截,三人的脖子也跟着伸长了。
“怎么回事?”苏由疑惑。“我们绳子快到头了,可桃花潭看起来也就这么点大,怎么可能用掉那么多绳子?”
“不知道。”靳胜回答,神情和语气一样绷紧了,“但我们不能再放了。”
江思齐站在最前面,视野最好。“说得没错,”他道,“也许那地方就和我们之前走过的阴鱼眼一样,实际上比看起来大得多。”
“那是里面有另外一个空间。”苏由帮他补充完全。“这听起来也有点可能。”
“但杜英没有发回来任何危险信号。”靳胜眉头拧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难道他不觉得异常?”
“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苏由道,“他至少该先出水来,和我们商量一句什么的。不过也有可能,他自己没意识到这个事实?”
但无论是什么猜想,现在都没有办法核对。三人又等了一会儿,这次靳胜先开口:“开一下GPS定位,由子,我的刚放在帐篷里了。”
为了能在野外保持联系,苏由三人在从平城出发时一起买了同款定位手表,在定位功能打开的时候能确定彼此位置。不过在排云山的时候它没信号,平时也用不上,所以大家都淡忘了。刚才几个人说要洗澡,他和江思齐都把手表暂时摘了下来。
“好……”苏由惯常应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等等?你要定位谁?”
靳胜没回答,但眼里的神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杜英他没有……”苏由刚想说杜英没有他们的同款手表,但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在他手表里动了手脚?”从他认识靳胜开始,对方一直都喜欢自己做东西;他们那时候还笑称靳胜留校当实验老师绝对是真爱,但现在……
“这时候就别说什么手脚了,”靳胜回答飞快,“我只是做了个小实验而已。”
这件事不那么光明正大,他本不想说;但如果现在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实验?”江思齐插话,“把某个定位装置放进别人手表里?”他总算记得这时候不适合吐槽,不然他就要说这真是个变|态才会做的事情了。
“得了吧,你知道我不信他,从来。”靳胜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苏由快点,“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派上用场了,是不是?”
苏由没法反驳。就算靳胜那么做了,他也相信靳胜是出于好的目的,而不是害人。“那你们注意绳子。”他说完这句话才松开攥着绳子的手,按下手表的定位键。
表盘立刻闪烁起来,从平时的时针模式切换成了东南西北的环形方位模式。
“没有杜英的信号绿点,”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依旧只有我们三个。”
“你真的把事情干漂亮了吗?”江思齐忍不住问。虽然他觉得暗中做事的方式不够光明正大,但现在情况迫在眉睫,还是找人要紧。
“当然!”靳胜反驳,“我刚装上去就核对过了,可以监测到的!”
三人面面相觑。假使靳胜之前能在GPS显示屏上看到杜英的光点,苏由现在却看不到,岂不是说明杜英已经……
就在这时候,绳子突然一阵猛烈抖动,三人惊得赶紧抓紧往回拉。他们本以为要费点力气,但绷紧的绳子又动了下,三人齐刷刷地往后跌去。
这惯性作用的意味很明显,就是绳子从中间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