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最终交接一下。——以后我就无事一身轻了,你可免不了更累一点。”
看着老上司两鬓的花白,原碧海心中蓦然一酸。无言地接过电脑,他垂下头,不想让老师看见自己忽然湿润起来的双眼。
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主管佯装诧异:“怎么,不欢迎我去啊?”
勉强笑起来,原碧海做出苦兮兮地表情:“老师,巴不得您去呢!您既然去了,就顺便看看那个帝国犯人吧。”
似乎犹疑了一下,老主管终于开口:“你真的想问出口供的话,就想想你的师兄。假如阳太在这个位置上,他可能会怎样?”
怔了怔,原碧海撇撇嘴:“他也没辙。”
“可是他会不惜一切,试试所有的法子。”老主管眼中冷硬的锐光一闪,“你既然让我说,我就不客气了。——你早就该试试电拶指了,你懂我在说什么。”
僵硬地挺着脊梁,原碧海有点难堪地沉默着。
老师说得对。
有时候,压垮受刑者的不是痛苦,而是被毁掉珍爱之物的绝望。
缓缓拿起电话,他盯着那些数字键。忽然心里一阵烦躁,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按下了一串数字键:该死,他们军情四处还有这么多同僚艰苦地战斗在帝国,联邦的孤儿也不乏惨死在那里的人,而他却在这里婆婆妈妈,怜惜一个帝国人!
“……嘟……嘟。”听着片刻后接通的电话,他冷冷地开口,“怎么样,有没有任何进展。”
不出所料,电话那头的主刑讯员开口击碎了他的愿望:“头儿,还是老样子。犯人虽然有醒神剂撑着,还是疼昏过去两次。电量真的不能再大了,会死人的。”
“上电拶指。”原碧海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心里的焦躁和冲击终于引发了难以控制的暴虐。一瞬间,他狭长优雅的丹凤眼冷厉异常。
电话那头,似乎忽然静默了一下。
“头儿,您确定?”犹疑而忐忑的声音。
“我确定。”原碧海冷冰冰道,赌气似的看了看身边的老主管,向着下属吩咐,“行刑前,你知道该怎么用心理战。”
半晌过去,电话那边的下属终于回应:“是,长官。”
原碧海挂断了电话,涩然发现自己的下属最后那句称呼,从亲热的“头儿”换成了“长官”。
冰冷苍白的刑讯室里,老魏沉吟着看向了年轻的中尉。
“你走吧,我瞧你撑不过下面这一场。”他用了解和劝慰的口气对着自己的同事。
恼怒地盯着他,褐发的青年中尉瞪着眼,不动身。
“头儿说什么?”他狐疑地问。
“电拶指。”惜字如金地吐出叁个字,主刑讯员开始默不作声地调整另外一台冰冷的仪器。
密如粗筛的金属细条从仪器中卸下来,他平静地整理完毕,不去看年轻同事那忽然难看得要命的脸色。
走到刑讯台前,他盯着那张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冷汗淋漓的脸。
“我知道你听得见,也一定听得明白。”他慢慢道,“鉴于我们已经失去了耐性,所以接下来,我们不想再保证你肢体的完好。”
用着最平和、最简单的话,他吐出残忍无比的威胁:“你是一个机甲维修师对吧?我想提醒你,接下来的刑具用上的话,可能会损伤你的十指——”
刻意顿了顿,他让这话语深深楔进犯人的心田:“实际上,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你的十指会残废,不仅指骨会碎裂,而且电流也会带来手指神经元的不可逆损伤。”
“我们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一下。”他又加了一句。
并没有让这十分钟闲着,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拿起那排金属细条,细致地,精确地套在了那名帝国少年俘虏的纤长十指上。
没有收紧,只是套上。精巧的刑具干净得很,因为从没启用过,显得倒像是个很酷的金属色露指手套,只是每一根指套后方,都连着一根诡异的绿色电线。
似乎有点昏昏沉沉,又似乎是已经被这些天无休无止的刑讯逼到麻木,刑讯台上的澈苏,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这种平静终于在下一刻,被猛然打破。
一直被疼痛折磨得连转动眼睛都觉得疲惫的澈苏,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幅度地转过头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漆黑的无神眼睛里,忽然就露出了一点点惊恐,他嘴唇轻颤。
默默看着他,刑讯员心里微微一动!
奏效了,效果异常明显!
缓慢的按住他的手腕,中年刑讯员注视着他的黑眸,惊讶地发现那失去焦距的眸子终于强行定住,跳动着许久不见的微弱火焰。
聪明地猜测到了什么,主刑讯员明白了该从哪个方向狠狠出击。
“只不过十指废掉,不能做些精巧的动作而已。”他淡淡地强调,“应该能够勉强生活自理。”
呆呆看着他,那名帝国的少年的身体,开始慢慢发抖。
不是因为疼痛带来的抽搐,而是从心底发出的战栗。
手指废掉,再也不能灵活地摆弄那些可爱的机甲,再也没有办法像弹奏钢琴一样,维修零件,敲击键盘了吗?……
“我们会慢慢来,一下子动十根指头的话,我怕你会受不住。”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澈苏的右手,最长的那根中指纤细苍白,指节圆润,有着好看的形状,“先这只,怎么样?”
在他碰到澈苏那根手指的刹那,一直隐忍而虚弱的少年猛地激烈挣扎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最恐惧的事物一样,死死地向后躲闪。
被束缚带桎梏着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可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一点,清瘦的手腕徒劳地挣扎着,似乎想要逃开!
逃不开!怎么可能逃开?!……
猛地按住他的那根中指,刑讯员的口气冷厉而坚硬,大声呵斥:“清醒一点吧!不想以后双手残废的话,就说出来我们要的东西,一切都会停止,一切都还来得及!”
澈苏黑漆漆的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疯狂地摇着头,喉咙间发出了微弱的“嗬嗬”声。
“你想说什么?……”心中一阵惊喜,刑讯员抬头向着同事催促,“快!给他打肌肉消肿针!”
猛地扑到自己的医药箱前,年轻的药剂专家手忙脚乱。
找到一管特殊用途的针剂,飞快地走回刑讯台前,找到澈苏喉咙附近安全的肌肉群注射进去。
强效的消肿药剂下去,两人默默地等着犯人的喉咙肌肉稍微放松。十几分钟慢慢过去,站着的两个人,心中各自辗转。
时间过得真慢,这是他们心中唯一共同的观感。
“想好了吗?”中年刑讯员终于开口,刻意放柔软了口气,“想想看,你所要做的,不过是说出一份地图而已,说出来以后,你就可以立刻脱离苦海。”
他伸手轻按澈苏的胸腔:“瞧,我们会治好你的伤,你的身体也会慢慢复原,再执迷的话,不仅身体内脏会受损,肢体的残缺,那可是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悄悄别过头,年轻的那名中尉脸庞有点抽搐。
他的同事没有危言耸听,连着这么多天电探针刺入肺隔膜附近用刑,加上被捕时肋骨断裂尚未完全愈合,这个少年的肺积水情况已经很是严重。
这几天,甚至已经开始需要请来军医,来定时为他进行胸腔穿刺排液……假如再不及时治疗,将来的根治就会异常艰难。
张了张嘴,刑讯台上的少年俘虏嗓子中,终于发出了一点嘶哑得几乎无法辨别的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中年刑讯员试图解读他的唇语。
“不要……”他微微动了动被按住的手指,眼睛里漫出一层氤氲的水汽。
“那就点点头,答应说出来。”
屏息等待着,旁边年轻的中尉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真心希望这个俘虏能够轻轻点一下头。
怔怔地看着他们,澈苏那黑得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光影变幻。似乎是悲伤,是痛苦,是不信,也是最浓厚的绝望。
伸手将刑具的控制按钮举在他眼前,中年刑讯员神情冷酷:“看来你还是想试一试?”
伸出手,他作势就要向着那按钮按下。
“不……不!”
澈苏眼中的氤氲水汽终于凝聚成泪水,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按钮,嘶哑的嗓子中发出再沉痛不过的啜泣:“求求你……求求你们……”
看不到那名刑讯员脸上有任何的松动,他转头看向了那名年轻的中尉,恍惚记起了这个人曾经为他求过情,他充满绝望地看着他,似乎想抓住这唯一一点,卑微细小的希望。
看他?看他有什么用?
触到澈苏那黑亮而痛苦的眼神,年轻的中尉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别求我们,算是我们求你吧!——求你说出来!”
没有回应。那个帝国少年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咬住了牙齿,有鲜红的血液从他咬破的唇角渗出。
嘴唇微动,他嘶哑得几乎听不出音色的呢喃中,轻叫着什么。
只有他身边的那名药剂师,听清了那绝望的呻吟声:“殿下……殿下……救救我……”
又是那个殿下,帝国的皇太子殿下吗?在当他每每熬不住酷刑、快要昏死前的极限边缘,叫的总是这个人!
帝国的皇权威慑和洗脑,还真是可怕的很。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远在天边的那位帝国皇子,别说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底层的贱民士兵,就算是真的想要救回自己的部下,恐怕也是绝对无能为力。
年轻的药剂师只觉得浑身焦躁,忍不住大吼,“没人能救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你还是不明白吗?!”
刑讯台上那似乎已经被逼到崩溃边缘的少年,始终还是没有点一下头。修长的脖颈微微梗着,就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天鹅。
不知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那名刑讯员愤怒地转身,走到仪器前调试了一下电流,又重新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