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如果没有手就无法拥抱,没有脚就无法靠近,没有躯干就无法以身为盾,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果消失了,那个人一定会伤心。
因此他拚尽全力去寻找自己,死命回想融化的手脚的样貌。
然後,就在他找回第一根指头的那刻,听见某人的声音。
──我族的雏子?
──汝……汝乃何人?
※※※※
「唔!」
强纳森猛然睁开眼睛,看著浅蓝色的天花板片刻,猛然从床上弹坐起来,甩开棉被低头确认自己的身体是否健在。
他看见十只手指十只脚趾,左手右手左脚右脚好端端的黏在肩膀与骨盆上,胸膛、腹部、腰杆与臀部的厚薄都与阖眼前一模一样,掀开睡袍继续检查,体毛的疏密度也毫无改变。
只是场梦……强纳森深深吐一口气,堂堂前特战队小队长居然被梦吓成这样,实在是太丢脸了,还好薛西莫尔不在床上。
……薛西莫尔不在!
强纳森刚获得的安心瞬间消失,抬头正要寻找爱人时,他听见夜血者低沉温润的话声。
「怎麽了?」
薛西莫尔的声音从床铺左前方传来,他站在一张靠墙的矮桌边,手拿强纳森的西装外套,刚刚罩上某个蛋型物。
强纳森躁动的情绪再次安定,抹一下脸摇摇头苦笑道:「没什麽,只是做了奇怪的梦。」
「恶梦?」
「说恶梦也不太对……算了,不过就是个梦。你在做什麽?」
强纳森为了转移话题迅速跳下床,走到桌子边看著隆起的外套,看了两眼後伸出手想把衣服掀起来看看底下有什麽。
薛西莫尔及时抓住他的手摇头道:「还不能碰,这孩子还没孵化。」
「孵化?」
强纳森话刚说完,耳朵就捕捉到脆响,半透明的紫色碎片从外套边缘落下,西装外套隆起的部份也突然消失,像泄气的汽球一般软绵绵地贴上桌面。
薛西莫尔拿起外套,把上头的紫色碎片抖乾净,看著毫无变化的西装外套露出笑容道:「完成了。」
强纳森凑过去好奇地问:「那我可以碰了吗?」
「请。」
许可令一出,强纳森就将外套抓到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翻面再看看,最後将脸贴向衣襬疑惑地道:「这里……好像有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没有。」
「你越来越敏锐了。」
薛西莫尔抬起手抚摸绒质外套道:「这上面有我做的翼龙,它躲在衣服里,代替我的眼睛和手保护你。」
「翼龙可以藏在布里!」
「可以呦,这算是召唤阵的变形,不少领主级夜血者都会制作类似的魔法阵,不过我可以直接用魔力划阵,所以不会留下物理痕迹。」
「龙主的等级果然不同。我可以穿看看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你的衣服。」
强纳森迫不及待的将手从睡袍里抽出,套上外套张开双手问:「怎麽样?」
「你问我……」
薛西莫尔看著眼前的爱人,强纳森的上半身只有一件外套,下半身则是靠腰带勉强固定住的睡袍,虽然两件衣物的做工材质都是上乘,穿著者的身材也有品质保证,可是这麽搭配起来实在是……
「穿起来後更明显了呢,完全被你的味道包围了。」
强纳森的低语打断薛西莫尔地思考,夜血者靠近衣服意外地问:「有这麽明显吗?我明明有做隐匿处理。」
「不明显,只是我很熟悉你的气味,所以虽然很弱还是能捕捉到。」
强纳森摸摸鼻子像个献考卷的孩子般道:「这算是我最近学到的新技能吧,我现在可以稍微感觉到你们口中的『魔力的波动』,然後分辨出你和别人的魔力了。」
薛西莫尔眼睛一亮,先是露出喜色,接著马上转为担忧问:「你还能适应吗?」
「为什麽这样问?」
「因为……」
薛西莫尔垂下肩膀略显失落地道:「因为我的魔力被很多人形容成『沉重、不怒而威、会不自觉地战战兢兢起来』,再加上我之前以为你对魔力的感应还没觉醒,释放魔气时都没有特别修饰……你有不舒服吗?」
「……我很喜欢。」
强纳森望了薛西莫尔错愕的表情一眼,笑了笑牵起爱人的手亲吻道:「真的呦,我有偷偷去『吃』过其他人的魔力,结果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简直是海陆大餐和白吐司的差别,难怪我刚变天使时会挑嘴到差点饿死。」
薛西莫尔松一口气放心道:「你能适应就好,不过下次有什麽进步记得要告诉我,我这边也好做应对。」
「对不起啦。」
强纳森再次吻上薛西莫尔的手背,眼角馀光扫过门边的时钟,收起笑容垂下嘴道:「我们好像该出去和别人会合了……真希望时间能再多一点。」
「世事如风似云,总是不朝你我期待的方向走。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目标』的行动能慢一到两周,这样雷格斯和蒙特他们就赶得上了。」
「他们赶得上我们的庆功宴。对了,你有看到我的衣服吗?除了我身上这件。」
薛西莫尔看著强纳森在床边东张西望四处翻找,露出浅笑拍拍爱人的肩膀,手指著屏风後方,那儿吊挂著清洗完毕,并且由他亲手熨烫好的衬衫、领结、背心和裤子。
「有你在我完全没事做呢。」
强纳森走到屏风後更衣,在他弯腰套裤子时,整个人都消失在屏风後,令薛西莫尔骤起徬徨感,心头一紧脱口呼喊:「强纳森!」
强纳森马上站直身子,露出一双眼睛问:「什麽事?」
「……没事。」薛西莫尔转开目光,克制自己的情绪。再几个小时就要开战了,他不该让自己的不安感染到其他人。
强纳森凝视薛西莫尔片刻,迅速穿好裤子扣上钮扣,裸著上身走向夜血者,重重握了对方的两只手几下,再松手捧著对方的脸颊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因为只有你的魔力能喂饱我。」
薛西莫尔愣了一下笑出声:「我是食物吗?」
「你是一切。」
强纳森踮脚吻上薛西莫尔的嘴唇,让自己的鼻尖轻触著另一人轻语:「只有你的味道我无论撞到几次头都不会忘,不管被丢到多远的地方都会循著气味爬回来,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薛西莫尔的眼眶忽然热起,垂下手圈住强纳森的腰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所以请你一定要保重。」
「当然会,有你这种完美娇妻等著,就算是地狱我也爬得回来。」
「你啊……嘴巴怎麽越来越溜了,刚到二科时明明是个木讷的人。」
※※※※
为了能让四小时後的作战顺利,两组人马都投入最後的确认与著装准备中,而对薛西莫尔和强纳森这两位迟到者而言,他们所要做的工作更是多且急。
两人只能在分手前短暂亲吻对方,接著便投入自己组内的任务中。
薛西莫尔再次穿起那身昂贵的行头,化上艳丽的舞台妆戴好满头满腰的羽毛装饰,有了前一回的经验,这次的著装远比上回顺利,只是夜血者在照镜子时难免会想起昨夜的狂欢,不时转开目光绷紧脸,就怕被男仆们发现异状。
当他离开屏风时,曼努埃尔正巧也戴上最後一件首饰走出来。
这是薛西莫尔第二次看见曼努埃尔的『国王』装,珠宝、缎面布料、亮片、羽毛、帽子和面具都与前一晚一致,可是他却差点认不出对方,因为翼魔主魔力的波动和肢体语言几乎完全改变了。
曼努埃尔以妹妹华丽自信的步伐行走,靠服装与动作弥补男女身体的差距,同时他魔力强弱与波动也都完美复制迪亚娜,做出无论是人类或非人都难以看穿的伪装。
薛西莫尔忍不住拍手道:「太惊人了……难怪当初你能骗过威尔逊,那孩子还是第一次误判夜血者的等级。」
「模仿与伪装是翼魔的强项。」
曼努埃尔用自己的声音与口气说话,他挥手要仆人退下,待人一走光就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仰起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开战前稍作休息是每个战士都会做的事,但是薛西莫尔隐约觉得曼努埃尔不只是如此,他基於对队友的关心走过去问:「昨晚没睡好?」
「迪亚娜、阿方索和麦瑟过来闹了一整夜,不过还在忍耐范围内。」
曼努埃尔张开眼看向薛西莫尔,以非常慎重的口气道:「再次感谢你的协助,我会尽快稳住局势,让你能驰援你的挚血。」
「『稳住』比『尽快』更优先。」
薛西莫尔望了墙壁上的骨董挂钟一眼,弯下腰将右脚往後退,做出舞者登台时的欠身动作道:「『国王』,该前往你的王座了。」
「是我们的战场。」
曼努埃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平肩上滚满白毛的披风,推开寂静的房门,前往喧闹沸腾的里约街道。
☆、0802
经过数百年的物换星移,巴西的嘉年华会在表演节目、程序、时间、表现方式和游行路径都全盛时期有了显著的差异,不过有两项活动是无论百年前百年後都从未缺席,那就是各森巴舞学校的联合游行,以及象徵狂欢节开场的钥匙交接仪式。
学生与游客们必须在半年前就开始练习,或是抢看台上或窗边的位置,耗费许多心力就只为这一晚的绚烂与荣耀。
游客中午刚过就开始聚集,等到黄昏时分时,游行路径与靠近路径的看台、二、三楼窗户甚至屋顶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端著烤肉、炒豆子与酒,兴奋的等待『国王』与里约市市长现身。
终於,他们左右与前方的投影萤幕映出大道尽头的市长官邸,西装笔挺的市长站在大门前,将代表『里约城之钥』的金色大钥匙交给扮演狂欢节国王──莫莫王,宣告在节庆期间里约将成为莫莫王的领地。
一身湛蓝装束的莫莫王高举钥匙,在上身赤裸、配带黄金项鍊的壮汉围绕下走上花车,将里约城之钥插入车头的大锁头,雷射光、彩带、金花瓣与节奏强烈的森巴舞曲同时爆出,群众也瞬间由沉默转为亢奋。
欢呼声笼罩里约的主要干道,抢到花车出口的观众为一台台缓缓驶出的缤纷车辆惊艳,守在道路後段的人则是盯著自己的电脑、手机或大型投影萤幕的转播,满心期待画面里的车子快点开到眼前。
以往,花车暨森巴舞游行的重头戏不是国王的花车,而是跟在後头的森巴舞学校,他们每年都费心准备不同主题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