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下了一会儿棋,翻了一阵九连环,又吃了晚饭,挨到掌灯时,终于听到小丫鬟来报信说:“大奶奶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平安!”白雪茹跳下炕带着白芷就往牡丹园冲,耿子宏慌忙跟上。
牡丹园正房里,耿夫人怀抱着孙子乐的见牙不见眼,王氏也是同样的眉飞色舞。耿子宏见小小婴儿一张小脸红红的,皮肤皱巴巴的,不由眉头一蹙道:“娘,这孩子怎么这样丑啊!”
王氏和耿夫人闻言大笑,耿夫人道:“你刚生下来也这样皱巴巴的,所有的小孩子都这样。”
耿子宏顿时羞红了脸,他瞟了一眼白雪茹,见她聚精会神的盯着小孩子看,没有笑话自己,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白雪茹笑着问王氏:“娘,是不是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皮肤红,以后才会白?”
王氏笑着点点头道:“要是刚出生皮肤白,那长大以后准会黑!”
耿夫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子义和子峰的皮肤就是这样!”
四个人在这里热热闹闹的议论着小孩子,耿子昭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笑着说:“本来是请父亲给孩子起个名字的,不想父亲说自己没什么学问,于是请姨父给赐了个名字。”
耿子宏急忙问道:“叫什么?”
耿子昭笑笑的说:“姨父说耿府这一代是士子辈,希望他将来成为杰出青年,就叫耿士杰好了,父亲和我都觉得这名字好!”
耿夫人遂笑着唤怀里的小人儿道:“杰哥,你有名字了知道吗?”
红花立刻凑趣道:“恭喜小少爷有名字了。”
一帮子人又说笑了一阵,王氏带着白雪茹进了里屋看耿大奶奶,见她睡得正熟便没有打扰,轻轻的退了出来。耿夫人又细细的叮嘱了一遍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奶妈诸多的细节,众人这才散去。
耿士杰的洗三礼上,顾夫人早早的就带着顾大奶奶和顾红雯等人来了,就连往日里与耿府和顾府交好的一些亲友女眷也早早的来了。王氏和白雪茹母女两人到耿府的时候,洗三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
相传洗三可以洗去婴儿从“前世”带来的污垢,使之今生平安吉利,所以无论帝王、庶民生了小孩也都有“洗三”的风俗。白雪茹从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来不曾见过,故而观察的特别认真。
白雪茹见那圆头圆脸的稳婆穿戴的干干净净的,手脚麻利的在产房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耿大奶奶卧室的床头上供着“床公、床母”的神像,用三碗桂花缸炉或油糕作为供品。照例由耿夫人先上香叩首,稳婆亦随之三拜。
稳婆拜毕,将艾水置于床前,并放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内装胭脂、爽身粉、茶叶、青布条、剪子等物;另一盘装有栗子、花生、枣、红鸡蛋等物品。亲友们来到床前开始添盆,顾夫人先舀了一勺清水倒入盆中,随手又撒了好些金银锞子在里面,稳婆忙道:“长流水,聪明又灵俐”,随后王氏和顾大奶奶等人也如是操作了一番。顾红雯颇为调皮,她见白雪茹最后上前添了水,遂笑嘻嘻的又拿起那些个枣子、莲子、桂圆撒了进去,稳婆笑着喊道:“早儿立子,连生贵子;桂元,桂元,连中三元。”众人一起大笑。
添盆后,稳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这才开始给婴儿洗澡。虽说已经快到四月份了,但是天气还不是很热。耿士杰一受凉便立刻大哭起来,哭声无比宏亮。稳婆笑道:“响盆了,响盆了。”白雪茹心里一阵紧张,扭头看看母亲和姨妈,见她们一脸坦然,遂镇定下来。
稳婆一边洗,一边念念有词:“先洗头,做王侯;再洗肩,当大官;不愁吃,不愁穿,观音菩萨保平安。”顾红雯听着就觉好笑,于是就拿手指头捅了捅白雪茹,两人捂着嘴偷偷的在一边笑。
洗完婴儿,稳婆又让他喝了少许用大黄熬的水,碎碎念道:“三日尝得黄连苦,终身富贵不受穷。”到此为止,洗三礼还没有结束。随后,由耿夫人把十三位娘娘牌位、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焚化。稳婆用铜筷子夹着“床公、床母”的神像一起来焚,说道:“床公、床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然后,把灰用红纸一包,压在床底下。
白雪茹看不太懂,悄悄的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王氏说:“傻女儿,这是让他(她)永远守在床头,以便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白雪茹轻轻的“哦”了一声,做了个明了的表情。
一切收拾停当,稳婆再次向耿夫人请安“道喜”,耿夫人便让红花将早早就准备好的赏钱递给了她。稳婆悄悄的捏了捏荷包,心中暗自欢喜,再三的谢了,又收了添盆时所有的东西喜滋滋的告辞了。
吃了洗三面,顾红雯忍不住又跑去牡丹园看耿士杰,顺便拉着白雪茹。才刚刚过了几天,耿士杰的小脸就长开了些,再不是那天皱巴巴的样子了。他刚刚吃饱,奶妈怕他吐奶,正抱着他轻轻地拍着。见了生人进来,他的黑眼睛骨碌碌的转,看的两个人稀罕极了,顾红雯道:“姐姐,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灵活的眼睛。比起哥哥们那几个孩子机灵多了!”
耿大奶奶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笑着道:“可别乱说,待会儿嫂子听见该不高兴了。”
顾红雯小嘴一撅道:“本来就是,这孩子就是长得漂亮机灵,我又没有说谎!”白雪茹伸手扯了一下顾红雯的衣服朝门口努了努嘴,就看见顾夫人黑着脸站在门口,后面的顾大奶奶也是一脸的纠结。
又见韩大夫人
这一日是耿夫人上香还愿的日子,她早早的就约好了王氏一同前往。天还没有亮,白雪茹就被柳妈妈和白芷、藿香几个弄起来了。她迷迷糊糊的任她们摆布,稀里糊涂的就和母亲上了车。耿子义奉命来接王氏母女两,直到城门口才与耿夫人和江氏的车汇合,耿子宏则骑着马带着护院们跟在车旁。
白雪茹起的早了,瞌睡没睡醒,她靠着软垫随着车轿晃动昏昏欲睡,王氏满脸心疼。月季和白芷见了连忙往一边缩了缩把地方腾开,同时伸手把白雪茹的身体舒展开放平,让她舒舒服服的躺了睡。
白雪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中似乎听见了禅院钟声。果然,王氏拍了拍她道:“雪儿,普济寺到了,快醒醒!”白雪茹揉揉眼睛坐起来,王氏连忙给她整理了一下。车外人声渐大,多为妇女儿童的声音,还有浓浓的檀香味随风飘了进来。
耿夫人一行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先捐了大笔的香油钱,然后才从主殿开始由左到右,一个殿一个殿的拜了过来。一路的烧香磕头,烧纸许愿,白雪茹只看见到处都是小沙弥。开始她还颇为纳闷,再一看四周参拜的基本都是妇女儿童,细细一想,不经莞尔。
众人拜到后殿,人迹渐少,耿夫人拉着江氏和耿子义去了角落里的送子观音前,江氏一张脸红的要滴血一般,在耿夫人的坚持下,两人面红耳赤的拜了又拜,看的白雪茹暗自偷笑不已。
普济寺后山有一座紫金庵,庵堂虽然不是京城最大的一家,但却是最有名望的一家。一则主持慧能师太是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二则庵堂里的斋菜做的十分有名,故而京城里的贵妇人们很喜欢来这里参拜礼佛,当然还要吃些斋菜。耿夫人一行自然不能例外。
一行人进到庵里一看,松柏掩翠,修篁映绿,庵内左侧是一片宽大的水池,清川如镜,间有野鸭、鸳鸯嬉戏,静中有闹,别有趣致,白雪茹不禁心中大为喜爱。
小尼姑问明这一行人是来吃斋菜的,故而直接将人带到了一个清静淡雅的院子里,随便寻了一间大些的空厢房请众人进去入座。不大会儿功夫,就有人将那有名的斋菜送了进来。白雪茹放眼一看,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什么荷叶肉、紫香豆腐、素鸭扒菜心、什锦如意菜、麻酱三丝、鱼香素子排、竹荪汤啦品种很丰富,主食是五谷饭,最让她意外的是还有一道甜点芝麻甜山药!白雪茹看的食欲大动。因王氏最年长,她动了筷子大家才开始进食。虽然大家都斯斯文文的吃着,没有任何人做出不当的举止,可是吃到最后,一桌子菜基本上盘子都见了底,每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众人捧上普济寺自炒的清茶慢慢喝着,白雪茹只觉得齿颊留香,十分舒适。这会儿本该走的,但江氏心细,发觉耿夫人神情倦怠,便轻轻道:“这会儿刚吃了饭便去车上颠簸不好,不如歇息片刻再上路,姨妈和娘觉得可好?”
王氏也累了,觉得甚好,耿夫人也点了点头。于是耿夫人打发耿子义前去吩咐车夫等人两个时辰后再走,耿子义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耿子宏随即上前拉了王氏的衣袖笑道:“姨妈,平日里难得出趟门,侄儿带表姐去外面逛一会儿可好?”王氏看了看白雪茹,还不等她发话,耿夫人道:“多带些人去,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白雪茹吃饱了饭正想消消食,遂跟着耿子宏走了出来。紫金庵里不许男客随意进出闲逛,两人商量着还是去普济寺里走走,据说寺后面有一片塔林,塔林那面还有一块回音壁甚是有趣。
刚刚走出小院的大门,迎面碰上了一大群仆妇簇拥着一个贵妇人。耿子宏见了连忙上前行了礼道:“韩大夫人!”白雪茹见了那女子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只是半年的功夫,昔日那个明艳动人骄傲无比的贵妇人,如今却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皮肤没有了一点光泽,面容隐隐的透着灰败之色。她连忙上前屈膝行了礼,随后就站在耿子宏旁边。
韩大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耿子宏道:“你怎么在这里?”
耿子宏恭恭敬敬的答道:“小侄是随母亲来进香的。”因韩祯贤与耿从山是同僚,所以耿子宏按照子侄辈行礼称呼。
韩大夫人道:“那你母亲呢?可是在里面?”
耿子宏道:“是,家母和姨妈正是在院子里面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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