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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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响亮-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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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八问妇女发生了什么事?妇女说我在她的旅店住了差不多一半年时间,没有交一分钱住宿费便逃跑了。妇女说我是骗子,是流氓是阶级敌人,姜八说你有没有搞错?他是第一次来翠亨,你再好好看一看。妇女犹豫了一下,松开她的双手。姜八示意我们快跑。我和刘小奇像是被人拍打的苍蝇,撒腿便跑。我们的皮凉鞋从那些污水上跳跃而过,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被我们甩在身后,我们像超音速飞机一样跑回宾馆,每人跑掉了一只皮凉鞋。
  等了好久,姜八才回到我们的身边。他告诉我们牛青松曾在群乐旅店住了一半年时间,因为交不起住宿费,所以悄悄地溜走了。老板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刚才她还误把我当成了我的哥哥牛青松。我们把详细地址留给姜八,委托他打听牛青松的去向,只要一有牛青松的消息,就请他告诉我们。姜人拿着我们留给他的纸片,对着我们挥了挥手,我们便告别了翠亨。
  在我离开南宁去翠亨的第二天,姐姐牛红梅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东兴的信,发信人牛青松。他在信上简单地汇报了他一年来的行踪。以及他去银行领走父亲留下的3000元钱的经过。其实在我和刘小奇苦苦寻找牛青松下落的时刻,牛青松已经狗急跳墙,向牛红梅揭开了谜底。
  牛红梅每天怀揣着那封信,期盼着我从翠亨归来。她站在阳台遥望长青巷口,企图从平凡的人群中,突然看见我卓绝的头发。但是她看也白看,她的颈脖拉长了,我还没有回来。于是她每天在阳台上垫一块砖头,她站得高看得远,目光越过楼群。我走进长青巷的那个上午,我看见她站在四块红色的砖头上,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她手里扬着几张信笺,想从阳台上跳下来。我推门而入,和她撞个正着。她的额头碰撞我的额头,我发觉她的骨头坚硬得可以,似乎是不把我的额头撞出一个疙瘩不罢休。
  不等我放下行李,牛红梅便把我推了出来。她先在我口袋里塞了200元钱,然后又塞给我一个塑料袋。她说没有时间了,你快点走吧。她推着我往车站走。在往车站的路上,她复述了一遍牛青松的来信的内容,然后指着信笺的最后一行让我看:8月26日下午6时,务必赶到东兴中越大桥桥头。
  8月26日,也就是今天,如果你还不回来,我就亲自跑一趟了,牛红梅说,边境证我已为你办好,塑料袋里是牛青松最爱吃的粽子,是我亲手包的,如果你见到他,你一定叫他回来。牛红梅不停地说着,双手推着我的后背和臀部,把我硬推上拥挤的发往东兴的客车。
  我是从客车的窗口上跳下来的。客车到达东兴时已是下午6时30分,离牛青松约定的时间已超过了半个小时。等我坐着三轮车赶到中越大桥桥头时,我没有看见牛青松的踪影。我提着塑料袋站在桥头等他,我相信他会到来。
  这时候我把目光投向那座在战争年代被炸断的桥,桥被拦腰炸断,两边的桥墩还保存着,许多钢筋裸露出来,像被炸断的血管。我的这种感觉在十年之后找到对应。十年之后我26岁,我认识一位钦州地区的诗人严之强,他在一首诗里写了这座中越大桥,他写那些裸露的钢筋是被炸断的血管。后来中越关系恢复正常,这座有名的大桥再度修复,严之强写道:修桥,就像是对接那些血管。但是十年前,我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桥墩旁,傻乎乎地等待牛青松。
  我想在我等待的过程中,应该有几丝夏天的风掠过发梢,桥下三四十米宽的河惊涛拍岸,对面是满目的小山堆,上面布满碉堡。我向路人打听这条河流的名字,他告诉我叫北仑河。我想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仍然没见牛青松。我想牛青松失约了。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具膨胀的尸体从北仑河上漂下来,一直漂到桥墩边。死者拖着长长的头发,像是一个女人,但我仔细地看了一下,死者嘴角和下巴挂着浓密的胡须,它绝对不是一个女人。尸体在桥墩边逆时针转了一圈,向着下游漂去,他的五官和下巴、胡须消失了,尸体更象尸体。我的脊背一凉,我的双脚已不听我的使唤。
  我对着漂出去十几米远的尸体叫了一声哥,尸体停了下来,并且慢慢地靠向河岸。
  我看见放大了的牛青松,他的身上布满伤疤。我说哥哥呀,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一下子瘫坐在河边,对着哥哥的尸体痛哭。我尖锐的哭声穿透异乡的天空,像一阵雨落在北仑河两岸。我突然觉得我像一只遗落在荒原的羊羔,很孤单。我突然觉得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凄凉地坐在河边……哥哥的尸体紧贴着河岸一动不动,河水从他的下面走过,波浪鼓荡着他。他做着要站起来的模样,但他怎么也站不起来。我把姐姐亲手包的粽子丢下北仑河,三个粽子激起三朵浪花,我感到粽子像刚从滚水里捞起来那么热烫。我想一切都充满着暗示,姐姐发烫的粽子,还有哥哥在桥墩边逆时针旋转的一圈。哥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尸体停了十分钟,便恋恋不舍地漂走了。我对着漂走的尸体说请原谅我不能安葬你,哥哥,请原谅一个年仅16岁,身上只有200元钱流浪异乡的少年,他没有能力打捞你安葬你,你继续流浪。我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一直说到深夜。
  第二天,我向河岸的居民打听有关牛青松的情况,我向他们描绘牛青松的长头发和长胡须。他们告诉我,牛青松已在北仑河岸徘徊了近半年时间,起先人们以为他是一个偷渡者,后来又觉得他像一名走私犯,再后来都说他像一位诗人。他好像在河岸边寻找什么,上下求索,但好像永远没有找到。我提醒他们,他是不是在找一个人?一位卖锑桶的中年人告诉我,他好像是在寻找他的父亲,有时他会站在柜台外边跟我聊天,说一说天气和物价。河对岸遍布着地雷,一些动物常常引爆它们。每爆炸一颗地雷火光就会映红半个天空。他常常站在我的柜台边,看对岸的火光听那边的爆炸声。他说他的父亲肯定还活着,他想找到他父亲,但他没有办法进入越南,他相信他父亲在越南的芒街。
  他说南方之南,北水之滨,指的就是越南的芒街。
  牛青松终于破解了父亲留在日记上的谜题,但是他没有见到父亲,他在寻找的过程中沉尸北仑河。我不知道他对父亲的猜测对不对?我更不知道他的死因。带着这一大堆试题,我回到南宁。姐姐问我见没见到牛青松?那些粽子他喜欢吃吗?他为什么没跟着你回来?我说我没有见到牛青松,牛青松失约了,姐姐说我的天哪,他怎么能够这样?
  在姐姐牛红梅说我的天哪,他怎么能够这样的时刻,我的姐夫杨春光正穿过南京火车站的检票口,爬上了南行的火车。他的肩上挎着一个半新半旧的牛仔包,包里除了装着日常用品之外,还装着一双特别宽大的臭烘烘的球鞋以及两盒避孕套。你们能够理解杨春光带着避孕套回家,但你们永远也猜不透,他为什么携带一双半新半旧的臭烘烘的比他的脚长出三公分的球鞋?
  还差十几天,我就是艺术学院美术系的学生了。我从一大堆相册里翻出几张牛青松的相片,它们像秋天的树叶陈旧不堪。我支起画架,临摹牛青松的头像,他的微笑从相片转移到我的画纸上,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杨春光的推门声吓了我一个大跳,他把马路上的热气、声浪和车玻璃的反光,全部带进客厅。他看着我五颜六色的手说,你在干什么?我想告诉他牛青松死了,但未等我开口,他接着又问我,你姐姐呢?我想说姐姐上班去了。依然是不等我回答,他接着又问我你姐姐几点钟下班?自行车的钥匙呢?我现在就去接你姐姐。他所问的,其实他都知道,他只是为问而问,不需要别人回答。我看着他像一阵风在客厅里卷了一阵之后,拿着自行车的钥匙跑了出去。他的脚步声急促响亮,在他急促的脚步里,偶尔还夹杂几个充满南京气味的响屁。他的响屁提醒我,他是一个低级趣味的姐夫,他才不会关心牛青松的生死。从这一刻起,我发誓不把牛青松死亡的消息告诉任何人,牛青松永远活在他们的臆想中。
  18时,牛红梅双手提着装满猪肉和蔬菜的塑料袋走进来,她一路走一路笑,臀部不断地向着前方挺进,牛红梅的臀部不断地向着前方挺进,是因为杨春光不停地用手掌拍她的屁股。他每拍一下,牛红梅就往前挺一下。尽管他们把这些动作做得极其隐蔽,尽管他们摆着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但还是没有逃脱我的眼睛。他们的这些小动作一直持续到晚上,直到共进晚餐的时候,我发现牛红梅洁白的连衣裙上,印满了杨春光的手印。
  杨春光的手印主要分布在牛红梅的臀部,大腿内侧以及胸部。
  杨春光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10元钱递给我。他说人民电影院有好看的电影,你自己去看吧。我说我不喜欢看电影。他又从口袋里掏出10元钱。他把两张崭新的人民币叠在一起,递到我的眼皮底下,说那你去请你的好朋友吃夜宵。我说我现在不饿。他又往他的手掌里添了一张钱,他说随便你干什么,现在你就出去把这30元花掉。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呆在家里。
  杨春光很失望地收回他的钱。他说那你收拾一下餐桌把这些碗洗一洗,我跟你姐要谈一点正经事。他拍了拍牛红梅的肩膀,牛红梅离开餐桌。他拍拍牛红梅的臀部,牛红梅像一头牲口,被杨春光赶进卧室。我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正经事可谈。我把碗筷狠狠地摔在水池里,然后拧开水笼头。我听到他们的卧室里传出嬉笑声,我觉得他们在欺骗我剥削我。我对着卧室喊姐,牛青松他……卧室的门突然拉开了,牛红梅跟着拖鞋跑出来。她说牛青松怎么了?我看见她的连衣裙的扣子全部解开,背部露出白色的乳罩带,她的胸部原先印满杨春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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