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朗瞥了他一眼,「你读书是为了谁?」
李天哲啐了声:「我爸妈。」
肖朗的眉头打结,无法理解:「奇怪了,既然没兴趣读这一科,怎不早点转系?你爸妈也没辙吧。」
「哪有那麽简单。要是能转系,我早就做了,何必摆烂。」
「为什麽不能转?」
「我爸妈威胁我若转系,就不再供应金钱让我读书和生活。
「你就不知道,小时候我和妹妹一块儿玩洋娃娃、做衣服、做小家具,我就会被我爸妈打得很惨,骂我竟然带头剪破漂亮的洋装、拆抱枕。受到教训,我学乖了,就拿不要的衣服当材料,没想到也会挨揍、挨骂。」
「哦。你妹有没有被你爸妈打?」
「没有。国中时,我妹加入田径队,她不喜欢家政、美术,我帮她做家政作业和画图,结果我爸妈知道後,唠唠叼叼地算总帐;嫌我从小跟女生一样玩洋娃娃、骂我不如邻居的男孩子会读书。
「他们还强迫我去补习,学校有大小考试,补习班也有一堆试卷要填写,考不好会挨揍,我每天像机械似的,除了读书,偶尔看电视,那时候家里没电脑,日子过得很痛苦。」
肖朗无言。
高中时期,李天哲越来越阴郁,予人的感觉只会死读书,也变成彻头彻尾的孬种;在校经常遭受坏同学的恶意捉弄和恐吓钱财;若不从,会惨遭他人修理;但顺从,仅是撑个几天不被人找麻烦而已。
终於挨到毕业,联考时,除了填写爸妈要求的第一志愿,李天哲还偷填了一所艺术学院,也顺利考上。偏偏又在父母的威吓之下,他硬著头皮前来北部就读没兴趣的科系,爸妈指望他将来当兽医或走上研究一途。
「肖朗,有时候我巴不得我爸妈死掉或打死我算了!」他打从心底冷笑,长期背负著双亲一番自以为是的期望,他早就变得不是原本的自己了。
肖朗心惊,「你说什麽鬼话啊!干嘛这麽偏激?」
「呵呵……我没骗你。」他抓了抓头发,边走边弹指甲,「我现在只是将我爸妈当作提款机。以前他们常说供我念书是应该的,要我维持前三名,如今我在台北很自由,只要能拿到文凭,无论想做什麽,他们已经管不著。」
「你讲这种话太过分了……」肖朗别过脸庞,一番冲击撞破心底脆弱的一环,他连双亲都没有呢。
小时候他好羡慕别人有妈妈来学校参加母姐会,而他只有阿婆,但是阿婆听不懂老师说的教育方针,跟同学的妈妈也没有话题聊。
他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母姐会,他不要不识字也不会签名的阿婆来学校,觉得丢人现眼,可是阿婆还是来了。那一场母姐会,他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回家後,他向阿婆发脾气,嚷嚷著为什麽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阿婆转身进入厨房,边烧柴边擦拭眼角,他追进厨房,眨望著阿婆眼尾的那几道皱纹深沉。
阿婆的眼睛有点浊了,皮肤乾瘪,嘴唇没有涂口红。阿婆特地扎的发髻散乱了,一绺绺灰白粗糙的发丝垂落在颊边。阿婆不曾抹发膏,那房中的床边矮柜上只有一瓶用塑胶容器装的丝瓜水。
阿婆的青春无怨无悔的贡献在三合院;每年用铅笔在红砖墙面画上一道又一道他的身高测量;为他买过一双又一双的鞋;大冬天,阿婆不穿袜,坐在屋堂的矮凳为阿公补衣裳,穿针引线的带给这个家庭温暖。
阿公、阿婆省吃俭用的养育他,从未提过要他将来多有出息,就连他念什麽科系都搞不太懂。
为了反馈长辈,他选择北上念书,不仅逼自己独立,同时也为了志趣。
李天哲不以为然,「如果我们交换环境,你肯定跟我一样。」他进入超商,走到饮料区,抱了数瓶饮料到柜台结帐。
肖朗拿了御饭团,也到结帐区。乍然,口袋内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察看,果不其然又是阿杰传来的简讯叮咛:别太节省,你该吃得营养一些。
……阿杰真罗嗦。
李天哲瞟了一眼,忍著没探究,仅是问:「你家教的时间还没到,要不要来我住的地方?」
「先说好,我不会跟你交易。你不用白费唇舌收买我。」
「嘿,不写就算了。我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他们俩前後走出超商外,肖朗问:「你又跟学长借A片唷?」大一时,他和李天哲同寝,早知他有这项嗜好。大二之後,李天哲和两位学长没抽到宿舍,就在校区外面合租一间三房一厅的公寓。
「呵,我告诉你……」李天哲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肖朗瞠目怪叫:「哇靠!真的还假的?」
李天哲眨眨眼,贼笑。
校内有一对情侣在宿舍做爱,影片被人录制下来,私下分享……啧,哪个缺德鬼干的?肖朗的目光匆匆掠过那几分钟的影像,便意兴阑珊地爬到单人床的上层休憩,存心避开死皮赖脸的猎兔犬。
李天哲和另外两名学长重播光碟,三人目不转睛地挤在电脑萤幕前。
「啧啧……这一对男女究竟是哪一系所的,你们看出来了没?」白智轩问。
李天哲说:「唉唷,两人都背对著镜头,隐约看到一部分侧面,可惜画质不够清晰,不太容易辨认哩。」
白智轩也感到可惜:「这支影片不是由网路抓取,不然可以用人肉搜索。」
张家铨骂:「搜索个屁!人家在爽,就算你找出来又能怎样?拜托别人的马子给你用吗?」
「哎,好奇咩。」他探究:「给你这片光碟的朋友有没有说这一对男女是谁?」
「我没问。反正片子不用钱,内容看了两遍就没感觉了,不如日本A片来得精彩。」
「嘿,片子给我好不好?」李天哲问。
「行,用两瓶饮料交换。」
「成交。」李天哲一脸猥琐地笑笑,他私下有收藏A片的嗜好。
张家铨催促:「快退出片子,换另一张A片来看,要无码的。」
「嘿,我这儿多的哩。」
肖朗不禁蹙眉,彷佛回到大一住宿时,他们三人凑在一起,动辄开黄腔,满嘴不是女友,就是讨论A片女优。
乍然,一只猫从衣柜上头跳了下来,趴在床边的猎兔犬吠了声,冲过去和猫扭打成一团。
「喵呜——」猫叫得凶,张牙舞爪。
肖朗目瞪口呆,那只猎兔犬在发什麽疯?!
「橘子,别吵!」李天哲回头叱吒一声。
白智轩问:「它干嘛在地上滚,是发情了?」
「干!这只猫吵死了!」张家铨甩开滑鼠,回头瞪著。
李天哲倾身一把揪住猫尾巴,抓来身上又搂又抱:「橘子真坏,不可以吵了。」
张家铨把猫抢来,同时骂:「你娘炮啊,跟畜生说话有啥屁用,要用教训的!」
李天哲的脖子一缩,乾笑两声:「橘子是宠物嘛,哪懂教训的意思。」
「打了就懂。」
『!』
「啪!」张家铨挥打猫的头,不客气地示范,「你早该把它结扎,免得它三天两头就发情,半夜吵死人!」
「喵呜~喵呜~」它的四肢不断挣扎。
「嗤,这只猫敢咬我……」手臂都是一条条红色的爪痕,张家铨怒火更炽,一连好几个巴掌反击,越打越过瘾,他把猫压在地上,一手抓住猫的头,另一手推著猫屁股,像转陀螺似的让猫做一百八十度旋转。
「喵~~呜!」它叫得凄厉。
「哈哈——它好像头晕了,已经不叫了。」白智轩立刻拿起手机,按下录影功能,同时叫嚷,「一二三四五六七……快啦,看它能撑多久,说不定能破上一次的纪录。」
李天哲也跟著起哄,「橘子,加油——别给爸爸丢脸!」
肖朗看傻了眼,急嚷:「喂,快住手——」
「你叫屁啊!」张家铨玩上瘾,把猫给甩了出去。
白智轩一脸期待,「待会儿这只猫走起路来会笑死人!」
肖朗攀爬下床,冲了过来抱起猫咪,眼看它的眼珠子仍在转,没被人玩死也快要晕死了。他怒吼:「靠!你们是在虐待动物!」
「唉唷,你别逗了。我们哪有虐待,是在跟它玩好不好。」白智轩检视手机录下的影像,画质相当清晰哩。
张家铨啐道:「别理他在『哭北』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就把影片上传到youtube分享。」
「哈……好呀,点阅率高的话,说不定我们会一夕暴红!」
「你们太离谱!」这会儿,肖朗更火大。
李天哲乾笑两声打圆场:「肖朗,别大惊小怪啦,我的橘子没事。」
「你……」肖朗一脸不可置信,他竟然可以容许别人欺负宠物?!
李天哲把猫抓了回来,抚摸它的头,称赞道:「乖,我的橘子最厉害了,旋转了七十多下,没给爸爸丢脸……」
妈的,三个脑残!肖朗旋身抓起背包,二话不说,开了门就走。
「砰!」
第四章
肖朗气呼呼地发动机车,猎兔犬立即跳上脚踏垫,他低头瞪它闯祸之後,还悠哉悠哉地等著让人载去兜风。
「你真可恶……」一气之下,肖朗将它载回别墅,决定扔给阿杰收拾,以免它在外又作怪闯祸。
家教的时间未到,他上楼洗澡,尔後丢了几件衣裳在洗衣机浸泡。狗跟前跟後地缠著不放,肖朗索性叫它:「小花狗,麻烦你哪边凉快就滚哪边去。还有,不许你和小黑猫打架,虽然我不知道它躲在哪儿,你听懂了没?」
它吐著舌头,站了起来,前脚抱著他的大腿。
「嗟,你很会巴结人嘛。」肖朗一翻白眼,倾身拍了一下它的屁股,命令:「你去守门,别再缠著我。」
小花狗摇著尾巴走了。肖朗斜眼一瞟,主卧室的门上方贴著一张符咒,转身看了下客房也有一张相同的符咒,是禁止幽灵进入吧?
「喀。」
他一愣,不知从那儿传出奇怪的声响,「阿杰?」
下一瞬,传出「叩叩」两声。
肖朗微微受惊,前後查看二楼的房门都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