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凶行- 第95部分

　　四十八愿虽然回来了；但是请来的新舍监长谷川却不能随便辞退。于是，四十八愿开始了待在房间无所事事的日子；偶尔会出去给长谷川帮个手。
　　大部份时间，四十八愿都与库洛待在一起。
　　库洛偶尔会显出人形；就是顶着猫耳甩着猫尾巴的那个造型。也许是转变了心境，也许是接受了现实；库洛人形的时候四十八愿也不会见怪不怪；库洛变成猫的时候；四十八愿会抱着他出去散步。
　　冬天虽然挺冷；但是白天阳光都挺不错，特别是中午的时候，暖洋洋的。
　　四十八愿抱着库洛在杜若馆外面晒太阳，有的时候库洛会自动从他怀里跳出来，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不过这回四十八愿却有点好奇地跟上去了。
　　库洛迈着十分优雅而悠闲的步子穿过几条林荫道，它知道四十八愿跟在后面，也没有因此停下或者减慢脚步，不到十分钟，它带着四十八愿来到了图书馆的窗外。
　　库洛跳上了窗台，然后挑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了下来，眼睛半眯着，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在干嘛。
　　四十八愿看着库洛蜷缩一团不再动弹的样子，有点好奇地从窗口看进去。从库洛所在的窗口看不到图书馆的全貌，反而只能看到一个人，图书馆的管理人——岩濑老师。
　　四十八愿不知道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伛偻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库洛就是趴在那边不动了。四十八愿想起，只有岩濑老师有班的时候，库洛才会突然消失不知道晃到哪里去。
　　看来，库洛每次都是来看岩濑老师了。
　　库洛虽然经常来看岩濑老师，可是每次他都只是趴在窗台外面，不出声叫唤，更不显出亲昵撒娇的姿态，让四十八愿觉得更好奇了。想了想，自己和库洛也算认识不少时间，至少提供灵力提供了十二年，是不是能和这个妖怪八卦一下呢？
　　抱着这种想法，四十八愿忍不住对库洛开口了。
　　库洛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说：「我喜欢他。」
　　喜欢？喜欢有很多种，像好友般喜欢，像亲人般喜欢，像恋人般喜欢。哪种？
　　四十八愿不愿意用夜窥去窥探别人的内心，因为那样实在是太失礼了，所以他期待着库洛的回答。
　　库洛懒洋洋的，讲起了和岩濑老师的事。
　　岩濑老师曾经是日院刚创办不久便来就读的学生，因为雨天时曾替以为是野猫的库洛搭过一个简易的雨棚，所以就对那个少年一见锺情，之后就总是看着那个少年的一切。
　　少年长大，离开日院，然后又回到日院工作，娶妻生子家庭美满，可是有一年妻子和儿子都死在了日院，于是他孤身一人，一直留在了日院。库洛也就这么，持续着看着他的日子。只是看着。
　　四十八愿摸了摸库洛的毛，他知道单恋是很辛苦的事，他自己虽然经历过，可是刚开始不懂，后来懂了，结果并不坏。可是库洛已经单恋了那么多年，并且这份感情可能还会持续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表白呢？」四十八愿问。
　　「这样挺好的。」库洛随意地解释了一句。
　　四十八愿伸手抚摸着它背上的毛，一直摸一直摸，然后他跳出了四十八愿的怀抱，落地化成人形，光裸着脊背，微微转过头来：「我也想过要和他说，可是我这个样子要怎么和他说呢？」
　　四十八愿僵笑了一下，不再接话。
　　过了四十多年，心仪的少年现在只是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可是库洛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也许再过几年，那个人就会不在人世，但是库洛还会一直一直活着，活到忘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活到忘记那个人露出过的最美的笑容，活到忘记那个人曾经为自己搭过雨棚，活到忘记自己曾经看了那个人四十年。
　　这么多年，是岩濑老师的大半辈子，可是与库洛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四十八愿觉得有点悲伤，但库洛却笑了一下，变回猫身，重新趴进四十八愿怀里，说：「没关系，不用替我难过。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是最好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悲。」
　　四十八愿用手指搔了搔库洛的脖子：「嗯，不可悲。」
　　库洛，好坚强啊。
　　四十八愿忍不住这么想。
　　*
　　杜若馆迎来了一位稀客。
　　其实也不算很稀罕。
　　上门砸场子……哦不，骗吃喝……也不对，是过来教训四十八愿的，正是在地下神社时见到四十八愿就给了他一巴掌的宇佐美。
　　宇佐美在地下神社受伤以后，被两个高个儿男生带了回去，休养了好几天才渐渐好转，差不多是身体一好就马上到杜若馆来了。
　　四十八愿将宇佐美带入房间，觉得有点不自然。
　　最开始听到宇佐美的身份的时候，不论是四十八愿还是四十九院，都不曾因此害怕过，而且宇佐美还巴不得这两个人赶快忘记她的身份。
　　后来，他们一直以平等的态度对方，除了之前被宇佐美打的那次，今天是四十八愿第一次觉得坐在凳子上身高直到自己腰部的宇佐美，是那么盛气凌人。
　　宇佐美进房间后，也没有去拿桌上四十八愿给她冲的热可可，只是坐在桌边和四十八愿对视。
　　夜窥对宇佐美没有用，四十八愿也看不出宇佐美想说什么，两个人对视好久，宇佐美才低下头来，拿起已经凉掉大半的热可可喝了一口。
　　「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有数了。」宇佐美说道。
　　四十八愿一愣，那些什么事是指什么事？
　　宇佐美放下杯子：「我也不问是什么原因居然让你走到那一步，对我来说，我只感觉被你背叛了。」
　　四十八愿终于知道了宇佐美的意思。说实话四十八愿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也没和人商量就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他已经明白自己喜欢四十九院，那是一份毋庸置疑的感情。可是他有点退缩，倒不是因为害怕被拒绝，而是自认不知道该怎么和真正的四十八愿比。
　　自己本来就是代替真正的四十八愿出现的，如果越界去干涉四十九院心目中的四十八愿，他也许会被就此抛弃。比起被抛弃，还不如保持现状比较好。
　　「你们俩现在还好吗？」宇佐美问道。
　　四十八愿点了点头，却说不出「好」字。
　　两个人在地下神社的时候已经互通情意过，四十九院也说了他喜欢的是现在的自己，自己也已经明白喜欢四十九院的感情不仅是从真正的四十八愿的记忆中而来，也是从自身而来。
　　可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是觉得很悲伤。
　　「你们呢？」四十八愿问道。
　　宇佐美还是不太会控制表情，冷笑了一下说：「就是那样呗。」
　　「明明是个神明，却和另外两个神明有搞不清楚的关系。他们又各自已经成了家，所以一气之下便变成了这样。」宇佐美喃喃道，脸上的表情依然在冷笑。
　　那三个人的关系四十八愿无法评价，造化三神之间的关系，凡人如何能懂，就算能懂，神仙的感情问题也不是凡人能谈论的。现在三个人都转世成了凡人，远离了高天原，他们即便能在一起，但是三人行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他们这种像是错乱的关系不是别人能够理得清的。
　　喜欢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自己过得幸福，用不着管别人怎么看，三个人也没有不行。
　　四十八愿愣了一下——三个人也没有不行。
　　就算那三个人是自己，四十九院和真正的四十八愿。
　　对了，四十九院只说他喜欢自己，并没有说他不喜欢以前的四十八愿。那个真正的四十八愿。
　　四十八愿开始觉得惶惶然，又有点难过。真正的四十八愿会在四十九院心底永远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而且自己的这张脸，所有表情都会让四十九院想到那个人。
　　四十八愿觉得纠结无比。他恨不得毁了自己的脸，毁了自己的身，毁了一切自己身上能让四十九院想起原来的四十八愿的因素。可是如果没了那些，四十九院也许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
　　同时，他也纠结。现在心里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连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也是假的话，那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呢？
　　「我觉得自己提不起勇气。」憋了好久，四十八愿开口道。
　　「你们看起来不可分离，而且经历了那么多才在一起，结果问题还是很多嘛。」宇佐美有点讽刺，「我不知道你是在看不开些什么，可是，我觉得如果自己不去努力抓牢，你什么都得不到！」
　　四十八愿知道宇佐美的意思，但是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对四十九院的感情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他早已饱尝爱得越深就会越痛苦的滋味，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看待变得奇怪的自己。
　　小说里总是说爱情会让人变美，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肮脏。嫉妒、独占欲、渴求，反倒是这些感情让他无法承受，早知道，还不如不要心烦那些无聊的事，不要在最后一刻……还把四十九院抢到自己手里。
　　没错，他是去找原来的四十八愿了。
　　他去了铜人像里，把原来的四十八愿的封印解开了。如果他愿意，随时都能让真正的四十八愿回到这副身体上，原本他也是这样的打算的。
　　可是，到了要交换的那一刻，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想放手，他不想代替真正的四十八愿被封在铜人像里，他不想再也看不到四十九院，他不想尝过了被爱的滋味以后再被永远抛弃。
　　「你喜欢他。」那时候，真正的四十八愿如此说道，「既然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吧。」
　　「这是施舍？」四十八愿有些不甘地看着眼前的灵魂。
　　那灵魂只有一团，看不清模样，但是可以隐约看出17岁时的四十八愿的影子。
　　那团光影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现在的我已经不合适他了。这种心情大概像是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女婿的手里那样吧。」
　　光影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