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停劝告,那你就去送死好了。”扔下一句狠话,如归头也不回,朝着门口疾步而出。脚下不慎踩上了先前摔碎的瓷盘,硌的脚心一痛,如归更是火冒三丈。是以,她根本没有心情看清前路,拉开帐帘的同时的同时,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不会让熠去送死。”坚定而低沉的声音,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这么说出来之后,引起的却是听者胸口擂鼓一般的沉闷。
如归抬眼一看,果不其然是赫连远遥。冷冷哼了一声,觉得逗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还是继续先前的行动远远离开。
“我不允许你去送死。”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赫连远遥将类似的内容又重述了一遍。只是前一句更接近于承诺,而这一句……就是彻彻底底的命令了。
半晌之后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赫连远遥,面具下方的嘴唇早已抿成一条直线。“沁水县是一个没有任何战略意义的小县城,根本不值得你以身涉险。熠,你不愿放弃沁水的理由我也明白,然而凡事就是这般,有可为也有不可为,目前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你不放弃了。”
“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焰赤的皇帝。”
凡事有可为有可不为。
多么简单的道理,世人只怕没有不晓得的。但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个?大丈夫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拿起是容易,但是……放下?何等可笑的一个词汇?恐怕只有那些从未体会过不可割舍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放不下的东西就是放不下,要是真正放下了,他也就不是他了。
“赫连。”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不去计较那一层无奈的话,轻柔的语气几乎与数年前一模一样。那时,他们还是并肩而战挑战生死与共的伙伴。“对你,我用不着找那些仁义的借口。我真正的理由可以瞒过如归,始终还是瞒不过你。”
“沁水县一行,我势在必行。所以你不用阻挡我,更不用说什么代我前去的傻话。”
第七卷 15 对战沙场
“皇上,请将追击残贼的功劳交给我。”沐霖跪下请命。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在一开始发现双方实力对比悬殊之后,沐霖就对这个结果深信不疑。但是,真正的麻烦之处在此刻才正式来临。此战胜负,大概交战双方都没有放在心上。彼此都有各自的目的,放在战场以外。
“你在邀功?”滟昊泠瞥了属下一眼,既无称赞,亦无批驳,没有任何情绪在内——至少,谁也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沐霖默然,这是一个何等蹩脚的借口,他也不指望靠这个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欺瞒过去,奈何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同时沐霖也在深深怀疑着,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真能隐藏自己的内心么?只怕从来就是无所遁形的罢。
他赤裸裸的真心就摆在他面前,不加遮掩的滴着鲜血,而他,从未真正仔细看过一眼。
已经撒了的谎,沐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这就像他本人,明知不可及的结果,还是拼命去争取,到了后来,甚至连当时的初衷都全然忘记。
“青夷之战,本该是我军大获全胜,敌军却在这里设下伏兵,使我军最终不能完胜。此仇非报不可,只有彻底将残敌歼灭,才能让天下明白汐蓝的羽檄军天下无敌。”
看看,何等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让其听起来更像那么一回事,沐霖甚至不惜偷换了某一个概念。之前一战,挡在羽檄军前方的并非伏兵,充其量只是诱饵罢了,为了将汐蓝一方的注意力暂时从沁水县一处转移。
“沐霖,想要功劳的话,就将沁水县拿下来罢。”
沐霖一怔,没想到滟昊泠会以这个借口打消他的念头。偏偏“功劳”二字是他自己亲口提出,如今全然是反驳不得。
“皇上,如今的沁水县已经不具备任何战略意义,我就算将其拿下,也成就不了任何功绩。”无可反驳,却依然还有无数的委屈。沐霖清楚自己此番已经接近于无赖,无赖的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都不顾了。
“不要想沁水,就去重新编制整顿羽檄军,经过连日征战,有些部队的建制已被打散,为了来日全面占领青夷,如今是休整的时刻了。”
滟昊泠会突然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绝非耐心所致,句句精到字字准确,已是如今情势的描述与概括。到了此时,他已不是应答属下的敷衍,而是切切实实的命令下达。
一次次的希冀,又是一次次的失望,沐霖早已分辨不清陈杂在心头的都是些什么滋味。唯一可以辨别出的就是难受,难受的他恨不得就此死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非若如此,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好容易能够暂时控制自己的声音,沐霖吐出一个字,“是。”
滟昊泠不是感受不到对方的不满,但是沐霖下跪的姿势是恭敬矜持的,出口的应答也是恪守本分的,这就够了。他们之间是主仆,除了顺从以外,滟昊泠不需要沐霖奉上的其他任何东西。
唇齿之间流转的是熟悉的味道。
今日的场合,明明是他一手设计的结果,真正到了临头,烈熠才发觉无论怎样也无法冷静下来,更加无法克制心底涌起的欲念。
想来,他的脊背一定痛极了。一截粗糙的断墙,滟昊泠整个人就被压制在其上,狠戾的力道,不留丝毫缝隙,或许他的背脊已经磨出了伤痕也说不定。尽管如此,烈熠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
就让他……再痛一些。
想让他……再痛一些。
即使以滟昊泠的性子不会那般轻易服输,早已将自身承受的痛楚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不,哪里是原原本本,怕是变本加厉还差不多。温热的液体淌过,细小若蜿蜒的小蛇——定然已经出血了,被他的指甲所伤。
“怎么弄的这般狼狈?”好容易寻了个换气的空隙,滟昊泠问出了早就想问的事。
“这不是拜你所赐么?”烈熠以反问代替了回答,既然已经进入谈话的环节,他也就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话说回来,方才也是他放纵了。怎么说这里也是战场,而对方则是他的弟弟,更是他的敌人。
当风刮过战场时,总是带着一阵别处听不见的呜咽声,代替的是亡者不甘的忧伤与留念,卷起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之前的一场战斗,规模实在算不得很大,死的人当然也不多。但是鲜血还是浸湿了土地,混在原本暗褐的颜色中,成了一种怪异的褚红。
狼狈都是被滟昊泠所赐,烈熠说的丝毫不错。毕竟汐蓝才是获胜的一方,而焰赤,则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战败者。
将来的战局尚未定论,但是这一场仗,烈熠确确实实输了。
“熠,这场戏可是你亲手编排,我不过是配合你罢了。怎么如今反倒成了我的错?”滟昊泠的语调中全是满满的委屈,只听这一句的话,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所讨论的内容是血腥残酷的战争。
他自己所编排的戏码,自然否认不得。然而其中是否有那么一丝后悔,便是谁也不知的了。
“昊泠,这一站开始之前,你是否真的不曾怀疑过我?”一个在心中压抑了许久的疑问,却在此刻壮大成再也掌握不住的部分,从烈熠嘴里脱口而出。
“你想问什么?”盛在眼中的委屈瞬间收敛,早已料到再见之时他们之间不可能还如以往一样,但是这些变迁,竟然来的如此突然。甚至,对方眼中的思念还没有退却,敌意就不期然的到来。
缓缓转身,烈熠眺望着还弥漫着血腥气息的战场。即使战友的尸体已经被交战双方掩埋,这份遗留下来的凄怆,依旧无论如何也掩埋不去。
最终还是阖了眼。如果这不过是一场戏码,他又有什么权利让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为之葬送?“这一站,原本死伤不该如此之大。”
“如果只是为了让你我再见,的确不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遣词造句之间是赞同了对方的意思,但是滟昊泠语气不加遮掩的那一丝冷然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心中根本不是这般认为。
什么代价,有什么比起他们的重会更加重要?不过是死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士兵,又有什么了不起?
自然不会如何,他是汐蓝的皇帝,是将半个天下握在手中的男人,他当然有视人命为草芥的本钱与资格。就算七界所有人都对此不满,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有人再敢当着他的面置喙半句。
滟昊泠当然不会在意世人的看法,能够令他收敛我行我素的人,只有唯一一个。在烈熠面前,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熠,我也无意让战事扩大到这个地步。”由于兵力相差太大,拖延战斗的结果就是焰赤一方的诱饵部队几乎被全歼。
烈熠依旧阖目,只有耳畔,不断飘过滟昊泠近乎于忏悔的托辞。
有形的言语化成无形的轻叹,烈熠还来不及躲避,对方的下颌已经架在他的劲窝之间。无限亲昵,是他向来喜欢的拥抱姿势。
“熠,你对我公平一点可好?”滟昊泠已是在哀声央求。
“你为了救沁水县百姓,不惜以少数兵力与我正面对抗,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即使他素来强势,可以压制下军中一切反对的声浪,但是总也不能太过违背情理,敌军挡在阵前,他能够采取的做法唯有一战。
沁水县没有任何战略意义,更非青夷的主要城镇,但偏偏却是一个人口大县——这是烈熠唯一不能放弃的理由。
按照他的战略计划,在焰赤牧野军的掩护之下,将青夷人口集中之地的百姓全迁移到安全地带。之前一直进行的很顺利,直到沁水。即使牧野军的行动再快,也终究有来不及的时刻。眼看羽檄军已经紧逼沁水附近,烈熠只能以少数兵力在沁水县外三十里处重开战场,牵制汐蓝兵力,以便给县城百姓足够的撤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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