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昊泠,总是我行我素。阴晴不定的令人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冷言冷语,衬托着寒彻心扉的笑,“不过是换一层意思来说,这也是你我共享争夺这个天下的过程。我也不算······违背了过去的誓言。”
只不过,曾经期待是并肩征战。如今决裂两人的,却是杀阵相见。
同,还是不同?
誓言,究竟是被翻覆,还是以另一种形式被实现?
心中被彻底挪空,便是疼痛都不剩下。滟昊泠按了按胸口,那里放着一件早已为对方所准备的物品,只可惜再也没有使用的机会。烈熠一上来就摆出檄文一事,显然不会这般轻易原谅他的过往。想想也是可笑,以他的恣意,在行事之前从来都只顾结局是否能令自己满意,又何曾想过手段能不能被道义所容。
原不原谅,本就不该是他考量的东西。
滟昊泠右手平平抬起,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并没有包含任何军令在内,但不知为何还是包含着莫大的杀意。较之身后的数十万军马更加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瞬息之后,一柄长刀在他手中成形,近乎透明的刀刃直射着阳光,美轮美奂。看不出材质,已经被其上的霸气多震慑。
甚至没有再多看烈熠一眼,空闲的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卷卷轴。明蓝的锦缎,中间应该掺杂了金线织就,才会泛出点点耀目的金芒。应该是相当贵重的物品,滟昊泠竟随意拋至半空,刀光一搅,伴随着点上般的刀光,卷轴散成蝶翼般的碎片。
长刀再次举起,赫然直指烈熠。
“开战!”
烈熠没能听清他最后两字说的是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些如垂死的蝴蝶般坠落的锦缎,其中一片正好飘至眼前,依稀能够辨清其上的两个字——
国书。
第十一卷 第十七章——百战铁衣
一线天光,即使不甚分明,还是如同撕裂黑夜一般的突现。昼与夜,是那样不能相容的存在,哪怕只是如此细微的光线,在纯黑的夜幕中也被衬的如此明显。天边的一缕光明,就如同战士手中最锋利的刀剑,可以一直插进心脏之中,血淋淋的惊醒。
几乎是天光出现的同时,烈熠就已经起身,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衣饰,一件件穿着在身。看似平缓镇静的动作,只有指尖,不受遏制的颤抖着。
腰腹间一紧,背后贴上一具身躯。炙热的体温透着薄衫直透进来,被其触碰过的地方,无一不是滚烫。浑身上下都疼痛着,痛的,发不出声音,而背后那人,仿佛是知晓他的难过,故意加深了手臂的力道,存心要将他的腰肢勒断一般。
停下衣扣间的动作,烈熠的手指移到那人的手背,顺着肌肤的纹理只是轻轻的摩挲而过,没有阻止他这一刻的失控。
然而,细小的接触也引起对方极大的反应,听见他喉头发出一个音节,可惜是那样的模糊,根本无法辨别说的是什么。随即他的脸孔已经埋在自己的脖颈之间,有温热的潮湿,烈熠没有去问那是什么。
远处的晨曦开始扩大,不过还远远没有到天光大白的一刻。
昨日,是焰赤与汐蓝交战的十日之期。双方主帅,竟然抛却一切在此相见。没有任何阴谋诡计,也没有半分风起云涌,单纯的,见了一面而已。他们之间甚至什么也没有说过,除了那个问不出答案的结局。
——熠,你希望是个什么结果?
——他是世上所有生灵的希望活着的,死去的,不管是谁,都认为天下唯有他能解开这个劫数。所有的生灵,都将希望托付在他的身上。明日的,后日的,属于未来的每一个日子,在天下人的心中,只有烈熠可以背负一切。
——希望。而偏偏被所有人关注的那个人,却没有这样的东西。
事实上,就算他尚有希望又如何?局面的发展早已超出两人的预计,再惊才绝艳的人,也会深切体会何为身不由己。
何为,誓言无用。
在他们一手操控世间风云的同时,自身也无可避免被卷入其中。既控制了命运,又何曾,不是为命运所控制。
不是没有疑问,走到如今的田地,谁不想问问究竟是为了什么。滟昊泠的不甘,或许在于自己终究敌不过对方心中的天下,最终一败涂地。至于烈熠,只怕更是怨恨对方的自以为是的······如你所愿。
只能说,都中了一种名为宿命的剧毒。没有谁能够救赎谁,兜兜转转,再次回到最初。
所以,拥抱再紧的手臂,依然会有放开的一刻。背后撤离的身躯,只会令清晨的寒冷浸入心扉,冻彻四肢百骸。
水潭边的两人再次分开,各自着衣。在芳草间寻找散落的衣衫时,才醒悟度过了何等疯狂的一夜。直到此刻,那些衣衫还纠结在一起。
明蓝与焰红,明明是大相径庭到格格不入的地步,如今却将对方的颜色映照的更加耀目。乱成一团的散在绿草之上,说不出是争斗还是和谐。身后有瀑布的喧哗,也清醒还有这么一些流动的声音,不至于洒落一地寂静无声。
到了最后,各自手中还余有一件衣物。汀霜软甲与莫离护袍,曾经彼此互赠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竟要穿着对方赠与的一片心意,生死相斗。
莫失莫离,曾经再如何真挚的祈望,也不得不到了破灭的一天。
到底还是抬眼,互相凝望。苦涩都不再剩下,满满的皆是认真,细细描摹着对方的容颜,双生的如出一辙,也无法断绝各自的渴望。一丝不差的将对方印在心头,这一次私会,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阳光变的明亮,直刺的双目发疼,这才提醒流去不再的光阴。
两人转身,朝着背道而驰的方向而行,彼此决绝。
昨夜,是偷来的相依相偎。今天,是注定的相争相斗。明日——
再也没有明日了。
——分割线——
赫连远遥一夜等候,当烈熠的身影踏着晨光出现时,他什么也没有过问。应该是无限明了他的去处,也像是笃定了他会按时赶回一般。
反倒是烈熠自己,有几分不解。或者说,本也没有值得奇怪之处,只是此刻若不出声说些什么,他怕自己会受不了。长时间的寂静无声,使他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该如何言语。“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回来?”不复清冷的声线,如同狂风侵蚀之后的岩石,粗粝而又有种时光沉淀的荒凉。
赫连远遥带有几许嘲讽的笑意,谈不上相信,他只是明确了这个事实。“眼下的局面,只怕连滟昊泠都无法轻易罢手手。更何况是皇上你?”
话音都还未落,烈熠早已擦过他的肩膀,大踏步的朝着军营前行。他想要的不是赫连远遥的信任,只是确定如今的自己是否依旧镇静。是否依旧,初衷不改。
全军已然集结完毕,仰望着他们的皇帝登上点将台。一步一步。只有今日的步伐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狠狠的踏在胸口。沉闷,但是不知为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情。
他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战士,而不是躲在女人怀里的富贵公子。害怕死亡也好,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也罢,或许每个人的心间还是隐隐期待着征战沙场的豪迈。
何况,这是决定七界霸主的旷世之战!
每一个人,都会名垂千秋!
此战至今,焰赤牧野军从离开故土之时的近百万人,在一路的厮杀争夺之后,剩下仅余眼下的二十余万。可以说,每一场战斗,都留下了无数同伴的尸体。活下的这些人,他们的生命都是建立在袍泽兄弟的死亡之上。
便是最后的燕支决战,短短的时日,更是折损了牧野军近二十七万兵马。没有人再去辨别风中飘散的是什么味道,再浓烈的血腥味也不会令他们作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日后怕是连做噩梦也不会了。
最令牧野军痛心的损失,是第七日作战时,为了诱敌深入,担任诱饵只会的景卉将军阵亡。原本中高级将领人数就紧缺的牧野军,在蒙受了这样的损失之后,军队的调遣之上更是捉襟见肘。
不过同样的,汐蓝一方局面也并不占优。兵力尚余二十二万,将领方面,元帅燕归愁为了解救眉妩,重伤,目前生死不明。逃出重围的眉妩,也无力再战。羽檄军高级将领方便,也只剩硕果仅存的老袁帅卓寒青。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用来形容这一场燕支决战,大概最是合适。双方之间,无论谁赢得最后的战争,无疑,都是一场惨胜。
烈熠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下面的将士。他看的那样认真,那样缓慢,全然不理会渐渐升高的日头,仿佛要将每一个人的模样都记清似的。将士们与他的目光相触,心头便是禁不住的狂跳起来,既有豪情万丈,更有如许哀愁。皇帝的目光是那样悲悯,悲悯的背后,还有他们不甚明了的······歉意。
剩下的二十万人,他还是要将他们带往那个叫做沙场的地方。今日之后,又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
与滟昊泠分别时,以为已经死了感情,如今还是沸腾起来。心头绞痛。或许死去的只是他个人的悲欢,但是属于帝王的那一部分,与责任缠绕在一起,还远远没有到终结的一刻。
看了士兵们满是风霜的脸,看了他们裹着纱布的伤,但是最令烈熠难受的还是那一身铠甲——百战碎铁衣,是否说的就是如此的情景?二十万的兵力,说少也算不得很少,放在实力积弱的国家内,这大概就是其举国的兵力。
然而烈熠清楚,同样的二十万人,其战斗力如何还能与离开焰赤时相较?
“今日,朕不安排任何战术。”缓慢的开口,融入空气,飘渺悠远。曾经与滟昊泠在靜铁关上探讨过各种战术,彼此攻防之间,早已看透了刀光剑影。如今再去思考那些诡谲的手段,也是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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