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湄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读书参加科举才是他们这些非世家子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相比较世家子,寒士成就功名难啊,而且就算身居高位,也多要被那些世家看不起的。如今跟随今上打天下的那些功臣多是寒士出身,就算身居高位还想要和那些没落的世家联姻,那些没落的世家狮子大开口,好几个功臣们付出昂贵的聘礼和世家联姻,蹭一个所谓大姓的光来抬高自己家族的名誉。
就是她父亲窦约在本朝高祖起事之前,不过就是有一个小官职的财主,后来虽然成了功臣有了官职,但是还是被那些世家讥笑为寒家儿。
本朝还算好,寒门的出路要比前朝好多了。在前朝,世家出身的,哪怕是个白痴都有个七品官职做,寒士出身的苦读十年说不定都不能出仕。
窦湄是李孝谨的身影都望不见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李氏看见大女儿那副小儿女陷入相思的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李氏身边常年侍奉的采娘见到李氏起身赶紧扶着她。
采娘扶着李氏回房,瞧见李氏脸色并不好,想了会开口道,“娘子,二娘和李家郎君……难道不好?”
这对小儿女嬉笑弄竹马的情意,她们也看在眼中。也觉得这是好事。但是貌似李氏并不这么想?
李氏叹了一口气,要是丈夫窦约还在世还好。可是如今她和儿女都是如此现状,黄氏虽然对着她是笑,可是这笑容底下有几分真心,她心里也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南北朝隋唐时代,仆人称呼主母为娘子。南北朝称呼家中小男主人为郎君,男主人为郎主。在此用一下。
☆、女诫
采娘扶着李氏一路回房去,身后还跟着三个儿女。采娘看着三个孩子,打头的窦湄带着窦湛窦涴两个年幼的弟妹。窦湄快要十三岁了,正是少女可劲长的时候,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谁知道那两位郎君竟然狠心到如斯地步!娘子这些年来也从未亏待过两位郎君,郎主一走,两个郎君还不等三年孝守满,就想着将继母和弟妹赶出去,这……哎!
想到这里,采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窦湄在这两年里早就见到采娘这样的叹气好几次了,也知道她为什么叹气。自从从那座府邸里搬出来,这样的叹气她听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起那两位兄长的脸色还有两位阿嫂的冷言冷语。
他们不顾骨肉之情,将他们赶出去。却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家一看想想就知道里头的猫腻。窦汪和窦汨倒是把名声败了个精光!
虽然寒士不比世家那般爱惜羽毛,但是也看重风评。
窦湄垂下头来,拉过幼弟嘴角露出冷笑。
她一手牵住弟弟,一手将曳地的的条纹裙提起稍许。
进了屋子,在茵蓐上坐下。在众人跪坐不远处放着一面素屏,李氏在上首坐下,儿女们便在下首位置的茵蓐上。
儿子窦湛才五岁,已经跟着阿姊学了几个字了。大一点的窦涴都能背几句诗了。
李氏看着尚在总角的年幼儿女,茵蓐前摆了小木案,案上有纸笔。窦湄伸手拿起那卷纸,右手执笔,笔尖沾了墨,在纸上写着。
当年年幼在家时,窦约对窦湄要求不下儿子。也曾经被要求正坐着好好的练字,如今虽然没有严父要求,但是那手字倒还是练得能入眼。到了进了李家,李氏也是按照窦约生前的规矩继续不放松对女儿的教导。
李澄对自家妹妹和外甥总是相当的大方。物质上也不会亏待她们,只是妻子黄氏和小姑子不对付,底下的人看着主母的脸色,不敢在她们的用度里做手脚但是怠慢她们总是经常的。
今日窦湄写的是王字,王家乃是从几百年前便兴盛起来的世家,其中多出书法大家。当今新朝建立不过几十余载,王家的那写书法大家们依旧被世人所推崇。世人多练王字,王氏那位大家一日醉酒后写下来的文章甚至被今上出重金购买,自然是被世家们嗤之以鼻。这种东西自然是要好好保存,不到穷的眼前发昏,是不会卖的。
由此可见王字被推崇之至。
窦湄初习王字,写的有些紧张。等到写完,放下笔将手里的那卷写好的字交给芸娘,让芸娘递到李氏面前去。
李氏接过那卷字仔细的看了,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半点赞许的话,而窦湄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将这卷贴到屏风上吧。”李氏对采娘道。
“唯唯。”采娘应了。双手捧着那卷纸退到了一边。
时风喜欢在屏风上贴诗词,或者是用纸笔记下重要的事然后贴在上面。因为屏风大多就放置在茵蓐旁,一落座就能看到了。
李氏身后的屏风上贴着好几处纸。除去窦湄习字的以外,还有些许李氏自己写的诗句。
早上这一通的查阅功课是每日必不可少。窦涴年纪小,很不喜被拘束着学,在茵蓐上扭动了几下,结果被李氏淡淡的一瞥,原先还扭个没完的小丫头立刻乖乖老实了。
接着窦涴也写了一卷呈交给母亲查阅。因为年纪还小,让她默写诗经秦风蒹葭。李氏见到小女儿的字歪歪扭扭,还有些默错了的。
李氏的眉头很明显的蹙起来,窦涴见了小脖子不由得一缩。
“阿涴以后还是要多定定性子才好。”李氏将窦涴写的字放置在一边淡淡道。
小丫头的脸都垮了半边,窦湄见着妹妹这样委实有些可怜,出声为妹妹求情,“阿娘,三娘年幼……”
“你这么大的时候,莫说蒹葭,你阿耶教你大雅,你也能背了。”李氏瞥了一眼女儿道。
窦湄垂头下去,好好跪坐在茵蓐上。
在子女的教导方面,李氏对儿女们很是严厉。不会因为夫君离世,自己如今带着儿女居住在娘家也没有放松半分。
“阿涴今日写一卷字来给我看。”李氏看着窦涴道。
“儿知道了。”窦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放在膝盖上,弱弱的答了一句。
等到三个人逐一被考察过后,才被放回去各自读书。众人都是从早上第一波咚咚鼓起就被叫醒的。如今朝食用完考核完毕,那三百声鼓声还未完全在这横竖排列有如围棋棋盘的城池上消弭。
回到自己房中,芸娘服侍窦湄在案前放置的茵蓐上坐下。案上和茵蓐边都放着几卷书。她茵蓐旁的那张素屏上贴着好几张纸,那都是她自己看书无事写了几句话然后随手就贴上去了。
窦湄坐在茵蓐上,将书卷摊开。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到她放下手里的书,一双腿都快要坐的没知觉了。在一旁给她打扇的芸娘见状膝行过来给她揉弄膝盖。不依着几坐久了双腿会气血不通,换胡坐吧,又不是好看的坐姿,至于垂足坐……那是多没教养才会这么坐呢!
芸娘一边给窦湄揉搓着腿,一边低头道,“二娘还是休息一下,看坏了双目可不好呢。”
小娘子又不必赶着考取功名,何必那么拼命呢。芸娘想道。
“嗯。”窦湄应了声。
她坐在那里,任由芸娘给她揉腿,她看了看自己刚刚写的字,“待会芸娘帮我将纸裁一下。”这会用的纸都是一卷一卷的,纸贵用起来自然要节省一些。
“好。”芸娘答道,好好的给窦湄将腿揉好。就去忙着给窦湄裁纸起来。
她的舅父李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以被称为寒门。这个寒门意思倒不是家里贫困,而是相对于那些高门大族来言。
不然也供不起家里儿郎读书,要知道读书花费的可是相当多,一般人家是供应不起的。
窦湄一手支着下巴,看着案上那些训导女子德行的书卷。看了下去无非是训导女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仪容,在家要顺从父母,出嫁要孝敬舅姑,侍奉夫君,下抚养幼子。
当看到女子当以卑弱第一,男子以刚强为贵,女子以弱为美的时候,她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看着看着她突然莫名的心里升起了一团怒火。
芸娘将裁好的纸送来,见到她一双眼睛瞪着面前的书卷。她不知道窦湄怎了,芸娘轻轻的将手中的纸放在案上。
“这书读了也没用。”窦湄别过眼,伸手将案上的书卷起来放在一侧。
“二娘……”芸娘轻声道,这些书都是李氏差人送过来的。说是教导女子做人处事。芸娘不识字,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东西,但是看二娘的反应,似乎十分不悦?
“娘子见二娘再过两年就要及笄,所以令人送来这些……”芸娘话没说完,女子及笄之后就是等着出嫁,这些书看看多少都是有些好处的吧?
“这些看了也没什么用处。”窦湄垂下眼,瞟都不瞟那卷书一眼。
“二娘?”
“阿娘何尝不是如同那书里所说的,孝敬舅姑,侍奉夫君,抚育幼子。可是我阿娘却被那两人给坑了!”说起这事窦湄愤愤不平,阿耶去世才两年,三年孝期还没过呢。就闹腾着要分家,联合那一帮子狼子野心的族人,欺负孤儿寡母。
当初阿娘掌家的时候,对两个前妻所生的儿子没有半点亏待。没想到他们连孤儿寡母都容不下。
“二娘,二娘莫高声!”芸娘赶紧一把拉住她,抬头观望了一下周遭都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放心下来。
“哎,此事两位郎君……”芸娘话说了个开头立刻被她自己给掐断。毕竟主人家的事情,她也是不好议论的。
“罢了,那两个阿兄,我权当没有。”窦湄想起当时那两个哥哥的脸,眼圈都红了。
“二娘还是莫要想这些了。”芸娘心中叹气,给她整理案上的笔墨。“二娘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呢,言行也当谨慎了。”
及笄……
窦湄心里原本的愤懑才下去,又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冒了出来。
是啊,女子十五及笄。有些人家甚至在小娘子十一岁的时候就及笄嫁了出去,李氏按照古礼女子十五才及笄。
及笄之后,便不可以和现在一样和从兄出去游玩了,就是见面也需要隔着帘子,或者以团扇遮面。
窦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