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晟听了皇帝的话也笑了,“右丞本来也是这样,说话也没有个忌讳。”
“是啊,不过也亏得他这样了,不然别的人也坐不住这个右丞的位置。”皇帝想起这个右丞能几次当着大臣们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放眼满朝,也只有这位右丞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我倒是不想让他走,”皇帝说道,“毕竟这等的人也不多。”
“这是的。”段晟点点头。
皇帝靠在凭几上,眼睛微微垂下,“最近我想要收集王字真迹,但是若贸贸然在天下征收或者是高价买,恐怕会赝品齐出。”
“这也是,高价之下,自然有人以假充真。”段晟点点头道。
皇帝拿着一双眼前觑着段晟,段晟跟随皇帝二三十年,这话说出来,他哪里还不能明白圣人的意思。
“那么,臣愿为君分担。”段晟双手拢在袖中下拜道。
皇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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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湄手里拿着一只长柄团扇,依靠在凭几上和襄阳公主下棋。
棋盘上,剔透茭白和青色淡雅的棋子交错在一起。
窦湄手里拿着棋子,和公主下着。
“听说乐安姊姊要下降了。”小公主看着棋面,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乐安公主?”窦湄轻声问道,圣人的公主有很多,活下来的就有二十多个,但是其中又有很多是生母不详的。因为是庶出的公主,因此窦湄知道的也少。
“听说是方相公的大公子,”小公主手里捏着棋子说道,“听说耶耶去方相公府上,听说方相公正愁着给大公子求娶卢氏女呢。就将安乐姊姊许给方大郎啦。”
小公主手里也拿着一把宫扇,宫扇上描绘着她最爱的花鸟图,见到窦湄一枚棋子堵在她要道之间,原本绿色棋子无意形成的路要形成一线,将她堵死,她皱起了眉头。
“卢氏?”窦湄手中的宫扇轻轻的点在鼻下,“可是范阳卢氏的小娘子?”
“就是范阳卢氏。”襄阳公主答道。
“听说方相公为了迎娶这位小娘子可是费尽了功夫,耶耶听说相公为了大郎娶妇如此辛苦,就做了一回月老。”
范阳卢氏可是两三百年的世家了,再加上前朝士庶不通婚的老规定,寒门想娶世家女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至少都得被从头到尾挑剔一番,脱一层皮再说。
窦湄默不作声,只是手中的宫扇轻轻的盖住了她半边脸。
恐怕这方相公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她生活在长安已经有好几年,长安人对娶公主是个什么看法,她早就知道了。
娶妇得公主,无事适官府。
这是长安城里流传的谚语。而公主们也是一等一的彪悍,她曾经听过一名驸马脸上贴着一团血肉模糊还带着毛发的皮肉双手绑了游街,后来才知道是这个驸马胆大包天竟然和府中的侍女私通,公主得知大怒,当着驸马的面活活将侍女阴皮给剥了下来贴在他脸上,还叫卫士押着游街,游街之后还被押送到大理寺去了。
公主们彪悍到如此境界。
一群富贵儿郎对尚公主之事是恨不得躲出几百里之外。
那位相公恐怕宁可自个大郎娶了那位卢氏娘子,也好过娶公主百倍吧?
窦湄看着棋盘,手里的团扇一下一下轻轻的拍在面上。
那边宫人手持新作的香饼,将鎏金香鸭香炉的盖子,将香饼放入香炉里面的云母片中。手中的香箸将香灰稍微拨开了些。
雅致的清香在香炉上氤氤氲氲的飘散开。
“唔……”小公主的注意力也从乐安公主将要嫁到梁国公家的事情转移到棋盘上。
窦湄一双妙目盯着棋盘,这位国公家里这会恐怕是闹翻了天。国公大郎那么也是世子了,世子向来是娇纵惯了,突然去服侍公主,恐怕怎么样都不愿意的。
她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的笑也变得有些嘲讽。好歹梁国公还有世子,她家那个殷国公世子都不得立,爵位二世都没有就断了。
窦汪那个蠢货,恐怕都没办法把那个国公爵位给弄回来,恐怕连进士科都不知道考。这两个兄长倒是随了生母,半点文墨都不知道,只知道钻营那些下作伎俩!
窦湄想着,手中的棋子又落了下去。
襄阳公主的肩都要垮下来了,这会她是真输掉了!
“阿窦,怎么不让儿。”公主瞧着路都被窦湄给堵了,小嘴儿都翘起来了。
“贵主不是说不要妾让的么?而且贵主也说了,妾要是让了贵主,也就没意思了。”窦湄浅笑着放下手里的宫扇,给襄阳公主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小公主听了窦湄的话,安静了些。
“阿窦陪儿调香吧。”公主说道。
今日东宫里的气氛很是不好,最近太子喜欢上了来自突厥的东西,不管是风俗还是女人,甚至还偷偷的带了两个来自突厥的胡姬在身边,皇帝之前为了嫡长子诸多的异常让朝中的敢于直谏的大臣来辅佐他,然后这一辅佐就出了问题。
室内的气氛几乎是凝了起来,那些站在宫门服侍的内监,在这寒风呼啸的初冬里愣是起了一层汗珠。
“我是秦二世?”殿内传出一声爆喝,接着内监听着一阵竹简砸在地上的声响。
“老猪狗!”殿内的叫骂已经嘶声力竭。
刚刚太子的师傅来劝说太子,看这样子似乎是黄了?
内侍想着,又听到殿内传来稀里哗啦的东西被扫落在地上的巨大声响,赶紧低下头。
等到里面的声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太子亲近的人才进去。
那个人进去就望见一片狼藉,皇太子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额角还带着汗珠。
“那猪狗……孤不打算叫他活了。”萧琬这种话一出,立刻把那人给吓得就跪下了。
萧珩到甘露殿的时候,正好见到窦湄和妹妹在一块调香,宫人们把安息香,鸡舌香,零陵香等香料摆了出来。
“六大王。”见到萧珩前来,宫人们行礼。
窦湄原本正笑盈盈的和公主说话,听到那边宫人的话,身上立刻轻颤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香箸,手持那把长柄宫扇挡在脸前。
“妾拜见六大王。”她双手持扇,弯腰行礼。
“阿窦请起。”萧珩不知不觉就跟着妹妹改了对窦湄的称呼,窦湄都不好要萧珩别这么叫。
萧珩看见两女面前摆放的那些香具就笑了,他本来就长得风流俊秀,笑起来也是十分的勾人魂魄。
“这些阿兄觉得不太好玩,要不来投壶吧。”
投壶这种游戏不管男女都能玩,顿时襄阳公主就拍手赞同。
萧珩笑着把视线投向窦湄,窦湄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好。
“我不喜无关之人近身,就麻烦阿窦递矢吧。”
那些阉寺们很快的搬来了投壶所有的铜壶还有矢,窦湄拿起几支矢递给萧珩,她抬头却见到那双狭长的凤目里含笑向自己瞟来,眸子里满满的似乎只有她的影子,然后他伸手来拿她手中的矢,他的小指微微一勾,指尖在她的掌心的柔软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酥麻。
窦湄哪里敢表现出来,几乎是立刻就低下了头。
而萧珩却是笑得更加的温润,他抬起手,将手中的矢投出去。
外面战事在即,宫中有好几个公主都到了婚龄,公主嫁到世家,没几个敢要。有清河长公主的例子在前,恐怕是真有把自己搞残疾的了。
于是皇帝只能把眼光放在了那些功臣身上。
英国公尔朱世就差点成了皇帝的东床快婿,皇帝有意将公主嫁给他,尔朱世以富贵不能易妻赶紧推辞掉,回头更加一心沉迷在方术炼丹上。
右丞向来是上谏惯了的,他听到此事立刻就进宫了。
“英国公和圣人出生入死,算起来乃是平辈。圣人将公主嫁给他,不太好吧?”右丞此话一出,皇帝满脸奇怪。
“难道不好?”
“恐怕是有背伦常,而伦常一乱,这人在世间的信誉也就没了。”
皇帝身着暗金色的圆领袍坐在那里看着他,眉头皱起来,满脸的不解,他摇摇头说道,“我弄不懂伦常,太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萧珩的根子就坏在他爹那里。
☆、世家
皇帝的那句话立刻差点叫右丞陈耀差点就翻白眼,不过皇帝还真的不是故意气他来着。前朝的时候南北混乱成一片,胡人大部分进入中原,胡人有很多被汉化了,但是北方的汉人也有被胡化的。皇室先祖就是属于被胡化的汉人,甚至还有改汉名为胡名,为鲜卑拓跋氏的朝廷效力过。
到了皇帝这代,胡风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
“伦常这件事,臣为圣人说一个故事吧。”右丞强行忍住心头上的郁卒说道。
“善。”皇帝点点头。
“春秋时候,秦国有一位君主,被称作秦穆公。”
“嗯。”皇帝点点头。
“秦穆公娶了晋献公的女儿穆姬为夫人,”右丞说道,“但是后来晋国将太子圉送到秦国做人质,太子是穆姬的侄子,秦穆公将女儿秦嬴嫁给了太子。但是后来晋国国内需要太子继位,太子圉从秦国逃跑。之后晋文公到了秦国,秦穆公又将秦嬴嫁给了晋文公。”
“敢问圣人,这晋文公是穆姬的兄长,那么晋文公和秦嬴是阿舅和外甥的关系,这晋文公娶了秦嬴,等于是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于伦理不合啊。”
“……”皇帝的手臂靠在身边的凭几上,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秦国常年和西戎为邻,对于伦常根本就不在乎。”右丞将完这段一千多年前的往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茵蓐前的那些地儿。
“但是如今,再如此的话,已经不行了。”
皇帝到这会还真的对右丞说的那些伦常不太明白,就是皇室内嫁娶也不太讲究这个。世家内部联姻那更是乱成一窝粥,只讲究血统不讲究辈分,要是和世家们说这个,他们恐怕更加头晕。
皇帝不乐意了,明明这世上有比他更不讲究这个的,为什么一定要抓住他说个没完没了?西边正在和高昌突厥打仗,有很多东西都比过抓住他想要把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