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提起笔,让笔尖在砚台中吸饱了墨,在案上铺展好的纸卷上书写起来。
**
高丽国内乱政之后,又对邻国新罗展开了攻击,故新罗女王派出使者向宗主国求救。
新罗本来就是臣服于天可汗,如今有难,出兵也是应有之意。
宫廷里随着新罗使者觐见时期的临近,关于新罗的话题也渐渐多了起来。
襄阳公主如今已经十三四岁的芳龄,这年纪放在平常权贵人家中恐怕早已出嫁。不过天家公主不同于平常人家。天子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再加上军务缠身,怎么着也舍不得女儿这么早下降,打着把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的主意,于是公主到现在都不用担心嫁出去。
“听说。”襄阳公主的容貌和萧珩有几分相似和窦湄说起关于那位新罗女王的事情。
“听说那位新罗女王原本是王女,后来继承王位,立一正夫又纳两个宗室男子为副夫。阿窦你说难道新罗没有别的男子了么,干嘛不选美少年呢。宗室人……太不好了。”
两个人现在正走向马厩,今日公主想骑马,拉着窦湄来陪。两人头戴幞头身着翻领胡服。
窦湄听了公主的不解,不禁莞尔。
皇家公主肆意的多,不满意驸马的,自己寻找美少年寻欢作乐。例如清河长公主为首的长公主大长公主们。
“新罗地处边陲,不受教化了。妾听说东边那些更脏些。”窦湄活动一下手腕。
“嗯?”襄阳公主看过来,“阿窦说说。”
“妾可不能污了公主的耳朵。”窦湄笑道。
正说着,到了马厩。
宫里头的马都是上好的马,其中还有些马匹来自西域。但是那些马是不敢给公主们骑的,有些马儿跑起来快,但是性子也难以驯服,甚至有些怪脾气。
襄阳公主已经挑选好了一匹马。窦湄看了一眼,瞧着一匹黑马打着响鼻,就选中了那匹。
主事的人一看暗暗叫苦,这个才人眼光也太好了。这匹马还没有被完全驯服,脾气可不小。
硬着头皮,主事上前,“才人,这马还没有驯好,才人另选一匹吧。”
“没驯服的才好呢!”公主一听就来兴致了。
主事一听后背冷汗唰的就下来,将内里的衣衫浸湿。
“那我可要试试看。”窦湄笑道,要是她不要这匹马,说不定襄阳公主都跃跃欲试上去了。襄阳公主是唯一嫡出的公主,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情,在场的人都别想活命。
“阿窦都不让我。”襄阳公主嘟嘴道。虽然是如此说,但到底公主还是没上去和窦湄抢马骑。不然窦湄还真的没有不让的道理。
这马儿果然是脾气怪异,窦湄手里拎着马鞭才靠近,它就不耐烦的打着响鼻,窦湄手去拉住马缰,黑马突然嘶鸣一声前蹄扬起。
管事的瞧着那位小娘子身材娇小,看着实在不是能驾驭这匹马的材料。
“阿窦,要不我们换一换?”那边襄阳公主已经坐在了马背上,看着窦湄那边马嘶鸣着不肯让她上前,朗声说道。
“不用了。”窦湄说道,“贵主先去,妾待会就来。”
公主听了点点头,口中娇叱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去了。
窦湄瞧着那马不听使唤的模样,偏偏又是一副十分好长相。
“要不,才人换一匹吧?”旁边有内侍小声说道。
“不了,换了一匹白白惹来笑话。”窦湄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马鞭,今日方便骑马,身上装束皆是男装。
她去拉马缰,她是嫔御,身上清洗掉脂粉,还是洗不去带过来的香味。
果然那马开始烦躁了。
一匹马不能骑,不能配种,留着只是白白浪费钱粮罢了。
初进宫时,那位小才人的话响在耳畔,“妾只需三物,一是铁鞭而是铁勾三是匕首。妾先用铁鞭抽它,它若是不服,便用铁勾击打它的头,若是再不服,便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
那会这话她听着只觉得太过了些,但是此刻也是不失为一种方法。
不过……她眼下还没有这个权力对这匹马做什么。她松了马缰,让人将这匹马回去,自己也不再选另外一匹,徒步行走而去。
大内跑马的地方是一处砸实了的黄土地,平坦的很。窦湄走着有几分的漫不经心,她也不太喜欢在这种地方漫步,虽然平坦但终是感觉少了份趣味。不如未入宫时,与人结伴而行的兴致了。
“阿窦?”襄阳公主远远瞧着窦湄不骑马徒步行走有些吃惊。她驰马跑来,对着窦湄止不住的打量。
“那马不让妾近身,妾也没办法。”窦湄摊开手一脸无奈。
公主瞧见噗嗤一声笑出来,“开始就对你说了,瞧吧。”说着公主示意人去马厩那里再选匹来。
“妾开始倒是有心驯马,可惜下不了手。”那边内侍牵来一匹马,窦湄蹬上马镫翻身上马。
“看!”公主手持马鞭伸向远处天际的一处霓虹。夏日多雨,这才雨过没多久,能看到霓虹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可是公主却兴高采烈,她被拘束在宫中少有能看见如此景色。少女嫣红的脸上呈现出兴奋的光彩,一双眼睛亮的剔透。
“是。”窦湄笑道。
也随她一同看过去。
**
陪公主骑马归来,窦湄回到自己的住所,才人的居所是积聚到一起的,今日上值归来的才人眼睛通红,想来应该是差事没有做好被训斥了还是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名才人走到她面前,努力的扬高了脸看她,眼里的泪光都带着高高俯视的味道,似乎要将今日受的气都撒在窦湄身上。两人都是同一品级,算来不是上峰和下属,而是同僚。窦湄见着她如此,心中不喜,她进宫有几年,在才人这个位置上就呆了几年。虽然不受宠,但是还轮不到后辈来朝她发脾气。
她站定面带笑容,“看今日,你是受赏了?”
这话像一巴掌打在这才人面上似的,她面皮一下子涨红,愤愤的瞪向她。
“我说错了吗?”窦湄面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今日这喜鹊唧唧喳喳叫,又看你红光满面,以为是你的喜报呢。”
“太子有令,明日你去上值!”才人说起这话咬牙切齿,说罢一哼转过去,“会写好字又如何,长得一张好脸面,还不是受冷落,当自个谁啊。”后面这句话说得愤恨,脸转过去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窦湄也不在意这个。宫妃之间相处和睦的有,但是在年轻嫔御里,更多的是相互说风凉话。要不然怎么度过这无聊的漫漫时光?
她也没把那个才人的气话放心上,自己回身到自己居所去。
第二日上值,向内侍一打听,昨日上值的才人的确惹的皇太子不愉快,“殿下说,这字儿写的比内侍扫地画出来的难看,节略左一句右一句,词不达意。这书该是街边老妪教的。”
内侍很乐意和这个貌美才人套套近乎,“那会宋才人差点就哭了,殿下让她以后还是少来摸纸笔。”
说着,内侍也有些感叹,“这写不好字,拿了纸笔,也是浪费。”
这纸笔可不是普通人能够用的,何况废纸也不能轻易就丢掉,还要将废纸收集在一处于孔庙前处理呢!
“原来这样,我说呢。”窦湄听了都有些惊吓于萧珩的毒舌,在她印象中萧珩一向表现出来都挺温和的,很少这么直白的发脾气。
等到早朝完毕,一堆文卷也送到了书房。窦湄知道萧珩还要和那些大臣商量事情,一时半会绝对过不来,于是自己先开始清理那些文卷。她做这种事情也有好几年了,因此分类写节略之类对她来说驾轻就熟,从来没太大的难度。
外头夏日炎炎,白晃晃的日头照得人眼花。书房内有两名内侍将装着冰块的铜盆抬起来。那冰块垛的高,看过去就是一座小冰山,不过书房内清凉的很。
整理写好节略是好久之后的事情,窦湄放下手中的笔,揉了一下脖子,手腕酸疼。她瞧着书房内除去自己再无别人,站起来在室内走了两圈。
刚刚走到门口,拉门一下子拉开。苏寿善拱手站在那里。
窦湄突然听见那边拉门响,吓了一大跳。
那边苏寿善见着窦湄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笑道,“才人该带着文卷去见太子了。”
才人一职在后宫,游走于嫔御和女官之间。因此还真的没有什么奇怪了,要是前太子说不定会有人传些风言风语。但是在如今这位皇太子,却是风光霁月的很,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太子性情仁孝,乃是头一号孝子。
于是那些风言风语更是连苗头都看不到,大家说的都是皇太子仁义之类的称赞之语。人做到萧珩这种地步,窦湄都要啧啧称奇。
来了几个内侍抱起那成堆的文书就走。
萧珩不会把文卷带回东宫批阅,皇帝出行之前也有意识培养储君在大臣们中的威信,毕竟要是储君在大臣们中太没存在感也不行。
走到东殿,此时太子已经和大臣们叙事完毕,承天门那边都要敲暮鼓了,要是商量久了赶上夜禁那就不好。
窦湄垂首走进去,跪坐在她应该待的小单间里。
过了好一会,苏寿善拉开门,笑眯眯道,“太子请才人过去。”
窦湄闻言起身,那边萧珩手边已经堆起了一堆的文卷。苏寿善将窦湄领到那里,自己朝萧珩一礼后退下。
“有了卿卿的节略,看这些文卷倒比往日还要轻松些。”萧珩见惯了好字,昨日那一手弱柳扶风的字看在他眼里,再加上一篇不知所云的节略,教他十分火大。干脆换上他心仪的人,免得受苦。
“过奖了。”没有外人,窦湄答的也有些敷衍。
“卿卿来。”萧珩柔声道。
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殿内的烛火下越发耀目,窦湄脚下不听使唤就走了过去,等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落到他怀里了。
知道在这里萧珩不会乱来,可是闻着他身上的瑞脑龙香,眼睛瞧着那脖子间的喉结,身子就一阵的发软。窦湄脸上通红,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清醒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