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言亲亲她的肩膀,沉声道:“没什么。”
沈薏轻轻哼了一声,牙齿咬着下唇。程嘉言从她身后伸过手,拇指滑入她的唇齿,说:“别咬。”
沈薏舌尖在他指上舔过,程嘉言喉间发出一声轻吟,另一手掐着她的腰,顶胯撞了两下,说:“想榨干我,嗯?”
沈薏转身,面对着他,伸手抚过他的眉眼。
程嘉言对上她的目光,低下声音,说:“怎么了?”
“袁琮一定跟你说了什么。”沈薏道,“跟你复职有关,还是跟你的职业生涯有关?”
程嘉言仰面躺下,看着天花板,说:“别乱猜。”
沈薏趴到他身上,说:“我跟你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可是我却不能真的不顾你。”
“他果然跟你说了什么。”
“沈薏……”
“程嘉言,”沈薏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双眸,说,“告诉我。”
程嘉言说:“他建议我去参加维和医疗队的选拔,去黎巴嫩。”
“什么……”沈薏一愣。
“三年。”程嘉言说。
沈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程嘉言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说:“三年,我放不下你。”
沈薏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说:“你让我想想。”
“嗯。”
许久,沈薏说:“程嘉言,三年不长,我等你。”
“沈薏……”程嘉言抱紧她。
沈薏说:“既然是救死扶伤,维和医疗队更能实现你的理想,这与机会和资历无关。”
“我……”
“先报名吧,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沈薏笑了一声。
程嘉言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沈薏道:“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才是实现你价值的地方。”
程嘉言闭上双眼,说:“让我想想。”
“好。”沈薏说,过了会儿,又道,“明天带我去见见你父母吧。”
“嗯。”
“晚安。”
“晚安。”
次日天气不错,程嘉言带着沈薏到了墓地。墓地一片死气,东南角有一处被松柏掩映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两人走近,惊起松柏间的飞鸟,扑着翅膀朝空中飞去。
两人在碑前站定,程嘉言拉着沈薏的手,目光落在墓碑的两张照片上,说:“爸妈,这是沈薏。”
沈薏松开他的手,跪下,磕了两个头。
程嘉言见状,与她并排跪在一起。
沈薏说:“爸,妈,我是沈薏。”
秋风瑟瑟,两人无声地跪了一会儿,程嘉言扶沈薏起来。
沈薏看了眼四周,说:“就是在这儿?”
“什么?”
“你被潘杰刺了一刀。”
“对。”程嘉言四下环顾。
沈薏握紧他的手,说:“都过去了。”
程嘉言点头。
两人又在墓碑前说了一会儿话,告诉程嘉言父母两人如何相识,又如何相恋,到下山时,已经接近正午。
沈薏穿着一件长及腿弯的灰色风衣,山路上偶尔冒出几株杂草,她撩着衣服下摆,一边走一边说:“我陪你去报名。”
程嘉言没说话。
沈薏说:“地点在哪儿?”
程嘉言抿了抿唇,沈薏也不追问。
快到山脚的时候,程嘉言说:“我来开车,城西的路你不熟。”
沈薏说:“好。”
正午阳光明媚,气温宜人,程嘉言依然开着那辆黑色桑塔纳,他降下窗户,暖风顺着窗户吹入。
沈薏眯眼看着窗外,从山里回市中心,一路农田,路边上晒满了丰收的农作物,金灿灿一长条,一路过去,绵延不断,像是没有尽头。空气中有淡淡的田地的气息。
“今年收成真好。”沈薏说。
“每年都这么好。”程嘉言说。
沈薏手伸出窗外,空气从她指缝间流动而过。她笑道:“不如我在这里种三年地。”
程嘉言嘴角翘了翘:“你种不活。”
沈薏看向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更显得他眉目深刻。他的板寸最近又长长了些,整个人看上去都温和许多。
她看着他的侧脸,笑了起来,说:“种不活就种不活,反正不靠种地吃饭。”
“你那是浪费资源。”
“我一直都在浪费资源,我那家店就是浪费。”
“亏你有自知之明。”程嘉言笑了声。
沈薏靠在窗上,支肘撑着脑袋,看着他问:“当初为什么找上我的店?”
程嘉言说:“看你生意差,换了别家生意好的,不会理我们。”
“就这样?”
“就这样。”
“没了?”
“哦,还有一点。”
“什么?”
“阿步第一次探路回来,说你长得美,我想看看到底有多美。”
沈薏笑道:“那你对我的美色还满意吗?”
“满意。”程嘉言说。
“真巧,我对你也很满意。”
沈薏说完,弯着嘴角又看向外面,此时车子已经开过了大片农田,开上一条城乡公路,沿路两侧是高矮不齐的房屋。
她忽然想起他们初次见面,她的车熄火,她下车吹风,然后看见了沿海公路对面的他,那时候的他带点痞气,却不轻佻;
第二次见面是在她店里,挨着朝南的窗户,外面是碧海蓝天,他跟她谈合作的事,被她骂“空手套白狼”;
第三次见面,遇上她爸爸从医院出逃到她店里,她不小心受了伤,他替她包扎,她说他不像开货车的;
第四次见面,他受了伤,胳膊打了石膏,脸上有乌青,后来他在她家楼下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再后来,他在店里帮她一起抗台,他划破了手指,她动了心;
之后,是无数次的后来。
沈薏忍不住流出眼泪,忙伸手擦了一把。一旁递来一张纸巾,她接过纸巾说:“三年很快。”
是啊,三年很快,尤其对于他们来说,三年不过是他们过去人生的九分之一、十分之一。他们不是孩子,三年对他们而言,不是漫长无期。
而在这有限的时光里,她希望他变得更加优秀、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她选择让他暂时离开。
她不知道三年的等待中会发生什么,但她有信心,会等到他回来,然后一起走下去。
一个月之后,程嘉言顺利通过选拔,成为黎巴嫩维和医疗队的一员。
宁市此次一共挑选了五名医生,市里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政府大楼前,为五名医生送上鲜花和掌声,并将送这五位医生与大部队会和,一起赶赴黎巴嫩。
沈薏站在送别的人群中,与程嘉言遥遥相望。
她以为她会哭得缺氧,但事实上,她却弯着嘴角和他挥了挥手。
心中早已开始演练离别,果然到了离别这一天,一切都如同演练的那样,她微笑,她淡然。
程嘉言很快赶往机场,同行的还有市里领导、大批记者,沈薏跟在后面,眼看着他即将过安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程嘉言却在这时推开人群抱住她,低声说:“等我。”
沈薏点点头,说:“等你。”
程嘉言过安检之后,沈薏又朝他挥了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去。
丁步站在人群最外面抹眼泪,沈薏拍拍他的肩膀,说:“走了,回沿海。”
“啊?”丁步打了个嗝。
沈薏说:“回沿海,开海鲜店。”
丁步挠挠后脑勺,眼圈还红着,犹豫着说:“可是程哥不让你开店,说你准亏,败家。”
沈薏说:“那就你开,我投资。”
“那不跟你开一样么!”
“哪儿一样了?我负责出钱,你负责经营,目标客户定为外地游客。”
“我们要卖三十八块钱一只的虾吗?”
沈薏一拍他后脑勺:“阿步,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海鲜店果真如程嘉言所说,在刚开始半年亏了个底朝天,所幸熬过最初半年后,店里逐渐开始回本。
沈薏原以为三年时间,她每天都会在想念中度过,但随着海鲜店生意越来越红火,她想念的时间也从一天二十四小时逐渐压缩成晚上睡前两小时。
程嘉言那边条件虽然艰苦,但依然尽力与沈薏保持联系。
去黎巴嫩的第七个月,他告诉沈薏,中国医疗队救助了一名熊猫血患者。
第一年零三个月,医疗队成功剖腹产为当地一名孕妇接生了一对龙凤胎。
第二年年底,沈薏看到一条新闻,标题为“中国驻黎巴嫩医疗队被赞是天使”。
两年零八个月的时候,沈薏问程嘉言:“是不是准备回来了?”程嘉言告诉她:“正在等待交接。”
两年零十个月的时候,程嘉言说:“可能会提前回国。”
此时,海鲜店的生意已经非常火爆,沈薏说:“那你直接来我们的海鲜店吧,生意没亏。”
程嘉言说:“好啊。”
沈薏说:“顺便看看阿步的女朋友。”
“不是看过照片么?”
“哦,又换了个,这回是来真的。”
“嗯,我知道了。”
程嘉言离开的第三年八月底,沿海的游客开始逐渐减少,但沙滩上依然人满为患,只有到晚上,才稍微空闲一点。
沈薏从海鲜店出来,漫步踱到知友书坊的原址。
原来的知友书坊及附近一片被拆迁后,又盖起了大型的海边游乐场,已经开始投入使用。
知友书坊的原址,恰好是游乐场的正门。
晚上,正门口灯光闪耀,无数带着孩子的游客进进出出,往里看去,海盗船、摩天轮前排了长队,远远的还能听见有人蹦极,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沈薏抱着双臂,面对大门,抬头看着上面硕大的“沿海主题游乐场”几个大字。
有一家三口经过,怀里的孩子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小男孩睁着一双萌哒哒的大眼睛跟她道歉。
沈薏揉了揉孩子的脸,说:“没关系。”
一家三口走进游乐场,沈薏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想进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