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初林又在一块平台上停了脚步,回头一望略有体力不支的繁霜,不禁愧疚难当:“让你受累了。”
“是繁霜体力欠佳,拖累公子了。”
岳初林伸手将他拉上石阶,方才的愧疚又被覆上一层心疼:“看你脸色惨白,我们还是回吧。”
“不必不必。”繁霜连忙摇头,手却不自觉地将他握紧了些,“这距离公子要寻的奇石是否近了些?”
“也许……只怕还要费些脚力。我们还是下山吧。”
繁霜均匀了呼吸:“我记得公子出门前是带了地图的,不妨拿出来作个参考。”
“说的也是。”岳初林望望繁霜,见他脸色又稍稍有了些血色,才从包袱里取出了地图。
说是地图,也不过是岳老大人手绘的张草图。几处似是明显的地标,几行草书写的字迹。解谜寻宝,趣味横生。
“福寿绵长。”岳初林向西方望去,日落西山,本应是恢弘壮丽的晚霞美景到了这萧条的山里,都不觉多了几分凄美,“我们若是能找到此石,也算不虚此行。”
繁霜看着地图,心知这名为“福寿绵长”的奇石是距眼下最近的目的地。本是作伴前来,理应任劳任怨,却受这般照料,一时间只觉周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那对暖意融融的夏南阁的归意就更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福寿绵长……”繁霜好像一下来了精神,忍不住打趣道,“这石头天生就带着好彩头呢。”
岳初林笑了笑:“只不过是传说那石头能显现人的寿命,就有了这么吉祥的名字。”
繁霜更加好奇:“一块石头如何能知人的寿命?”
“这……大抵与零露石的来历大同小异,无非是鬼斧神工。我……怕是讲不出那份奇妙,还不如一同眼见为实。”
岳初林窘迫的别过头,不声不响地拉过繁霜,朝着那光芒黯淡的夕阳走去。
夜空清朗,又有明月高照,无需火把仍可循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前行。渐行渐窄的山路最终止在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林前。
很显然,要抵达未知的地方就要走未被开垦的路。
岳初林四下看看,再次确认了方向,然后将捆在包袱上的木质手杖递给繁霜。于是两人气定神闲地进了丛林。
“这已然是万峰山的最西处。应该穿过林子就到了。”
“公子是否知晓这林中有无凶猛野兽?”
“不知。”岳初林顿了顿,“万峰山素来以奇石怪林闻名,一年四季都得喜爱出游之人青睐。凶猛野兽更是闻所未闻。”
还真是无所畏惧。繁霜笑道:“千万人踏遍的地方自是不会有艰险,那无人问津的地域,即便出了惊天动地的事情也未必能得世人的一丝关怀呢。”
“言之有理。”岳初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询问道,“这么说,莫非是你在惊恐野兽出没?”
早在入林前繁霜就心知肚明,这哪里有野兽,道行不浅的妖孽倒有几只。
“倒不是惊恐野兽,只是担忧公子的安危。繁霜还想见公子的’福寿绵长’呢。”
“哈哈,这话说得奇妙,不知繁霜想的是那块奇石,还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
“这……还真令人困惑。”繁霜支吾着,又与岳初林相视一笑起来。
对于石头显现寿命这种荒谬之事,繁霜本是不信的,想来也多半是个哗众取宠的传说,经人演绎相传后终于可以与一块样貌有些不凡的石头相衬,才得了“福寿绵长”这样的美名。
世间万物的时运命数,除非神灵能一一知晓,那一块石头又如何能作此评判?
可当脚踩上那延伸到百步之外的树根,又亲眼得见那棵参天古树在月光中傲然伫立,不由心生一丝敬畏,一路轻盈踏来的脚步都莫名地沉重了起来。
视野突然变得无限开阔。
夜空里起了一层轻雾,如轻纱一般迷蒙,随风游荡在山谷间。不见夜市通明的灯火,亦见不到喧嚣的人群。如同背离了一切世俗之物,只在此刻沉静地观赏这广阔天地。飞鸟成群掠过,悄然无声。
“倘若我是个喜好舞文弄墨之人,此刻定是要拿出纸笔来挥洒一番了。”岳初林不禁感慨。
繁霜才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随着岳初林行走的方向仔细一看,古树的众多枝干长长垂于地上,盘根错节中,还隐藏着一个一人高的山门。山洞里,似乎有微光由暗渐明。
不似鬼火那般灵异鬼魅,更像佛光一般神圣。
繁霜跟着他走到洞前:“这下我倒真想知道它要如何显现人的寿命了。”
山洞其实很浅。正中央一方半人高的石柱,方才见到微光便是由这石柱的顶端发出的,但仍不可见“福寿绵长”的真身。山洞的石壁上镶嵌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头,幽蓝的光勾勒出石块的轮廓,浅浅地似乎在流动。
岳初林站到石柱前,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触到石柱,光的温热就把手烘得暖暖的。
“公子,你看……”
繁霜惊异地看着前方,那些有光线勾勒的石块渐渐也有了淡蓝的颜色,亮起来的石块有大有小,却无一丝规律可循。
岳初林定睛一看:“那上面似乎有画符。”
繁霜走上前去,果然能看到不同大小的石块上篆刻着不同的画符,心想这画符定是和寿命有关的,若是能解开其中的关联,那也必然能知晓寿命了。
“关于这’福寿绵长’,令尊大人再无其他提示了吗?”
“他……倒是提到过一本讲解古文字的藏书。只是那内容艰涩难懂,一直以来也都是置之不理,莫非……”
岳初林自责自己平时学业不精,悻悻走到一旁。顺着石壁向上望去,却见光芒越来越亮。
“繁霜,福寿绵长,就在上面。”
那应是外面古树的枝桠伸进了洞穴,交错包住了一颗会发光的球状石头。石头似乎有一臂宽,晶莹透亮,灵动非凡。若非天赐之物,即使是地上最好的能工巧匠也不会打磨出这般令人赞叹的神作。光亮正正地投射到石柱表面上,才有了那神仙下凡似的微光。
岳初林把繁霜拉到石柱前,笑意盈盈:“你不想看看吗?”
“看看也无妨。反正也不知是何意。”繁霜乖乖把手放了上去。
一块,两块,四块,八块……
幽蓝的光芒一丝一毫地填满了整个山洞。
岳初林泛着蓝光的脸上满是讶异的神情。
望着整壁亮起的石块,繁霜笑得意味深长:
“也许,繁霜能比公子活得更长更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21
很好很好。颜扬不在家。
沙发上的靠垫在固定的位置站立着,所有的垃圾袋都是新换的,水池里没有待洗的碗碟,操作台上也没有恼人的水渍,冰箱里还有整整齐齐地堆了三层的啤酒。
事物都以自己的意愿进行的感觉果然是棒极了。
“砰”。
楚遥拉开罐啤酒,安静地坐到餐桌旁。
然后看到了桌子正中央摆着的那张一面是素描画的明信片。
几日不见,图长老身上又添了新伤。
一身白色皮装老远就散发着引人注目的骚气,不仔细看还以为左手上缠的纱布是什么别致的配件。
“斑簌呢?”
“哟,还以为你是想我了呢。”图长老老大不乐意,托盘干脆伸到楚遥眼前示意他自己拿。
楚遥照办。只是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我找他有急事。”
图长老咯咯地笑起来:“急事?不信。八成又是颜扬招你烦了吧?”
“……不是他。”楚遥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看了看图长老,心想这事问她更好,“问你个事,上次坐在吧台的那个秃顶男人后来又来过没有?”
“后来跟你走的?”
“对。”
“没有。”
“真没有?”
“没有啊。”图长老见他还是半信半疑也有点不耐烦了,“你觉得那人是常来泡吧的类型吗?”
“……我只是问一下。”
“你今天怎么……唧唧歪歪的。”图长老盯了他半天才想起这么个形容词,“你要不信就试试呗。”
望着图长老那只漂亮的独眼,楚遥犹豫了。
本来是想再找到那个秃顶男人,试试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催眠术是否还在。
可是一下又怕了。
纵使知道是可以找诸如身体不好这样的理由来解释技能退化的现象,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图长老也觉得今天这个平时一向决绝冷淡的人格外的反常。
“出什么事了?”
楚遥把手从图长老的手里抽出来,摸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明信片:
“韩衾要回来了。”
图长老接过卡片,看到素描画的反面是签字笔写下的华丽字体“等我回来”,当然,还有韩衾的落款。
望着楚遥难过抱头的样子,图长老不由得有些心疼。
124。
夜线3路。
四崇山。
这一路,楚遥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韩衾还记得他。他没能被忘记。
他们还得继续。做朋友。做情人。做彼此那未可知的羁绊。
尽管韩衾的一切都令他感到赏心悦目,但那也并不代表要天荒地老。
他不懂为何图长老总是旧伤未好就添新伤地出现,可是千年来的孤独修行让他懂得对一些事情浅尝辄止。
山上浓雾阴郁,熟悉的墓碑上却不见缭绕的青烟。
斑簌不在。昕也不在。
“晞,我知道你在。”
楚遥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酒吧拿的纸巾,三两下叠了朵白花摆在了墓碑上。
“韩衾还记得我。我用尽全力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忘掉我。但是——你别说我是小题大做,因为我从来没有失过手……但是这次,这次,他还记得。”
楚遥深深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的语调不那么颤抖得可怜。
“晞。说点什么吧。”
白纸花被一阵风吹到了土地上,随风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