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的巫师走过,花园里巡逻的卫队会发出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克里欧和莉娅?巴奇顿跟着菲弥洛斯行走在阴影之中,好像幽灵一般不发出任何声音。妖魔贵族如同在白昼一样没有阻碍,警觉地避开了警卫。但是他所带领的路线让女猎人非常奇怪——沿着回廊和小径走,避开了一些敞开的房间和花园。
“这里有巫术阵。”菲弥洛斯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相信我,你们不会乐意碰到那玩意儿。”
克里欧用手扶着墙,咽下一口唾沫,他的喉咙痒得更厉害了,仿佛食道里快要爬出一只手来——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越来越熟悉这种感觉了。但他更惊疑的是为什么号称最安全的斯塔公国的王宫里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科纳特大公,不,杜克苏阿亲王殿下,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
前方的妖魔贵族突然停下了脚步,凝视着正前方。“奇怪。”他皱着眉头,“我从那个护卫队员的脑子里看到的线路的确是这条,但是他值夜的时候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往亲王的卧室。”
“这也许是一个陷阱。”巴奇顿夫人猜测道,“说不定用了幻术。”
“说不定我们走错了就会被巫术阵给吃掉。”菲弥洛冷冰冰地说。
游吟诗人走到最前面,站在在两道门前。这是两道橡木门,上面镶嵌着铜浮雕,图案都一模一样,哪怕一颗钉子都没有差别。克里欧慢慢地移动着,在两道门之间踱步。
“您最好快点儿,”菲弥洛斯叮嘱道,“巡逻队马上就要来了。”
克里欧终于在左边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应该是这里。”
菲弥洛斯抱着胸口没说话。
“我的感觉没错,靠这边的时候,我……更想吃东西……这是巫术阵诱发的感觉。”
女猎人有些意外:“那这扇门后就是巫术阵,不应该走这里了。”
“夫人,如果是我,就愿意睡在一个保护阵的后面。”
“好了。”菲弥洛斯上前推开了克里欧,“要弄清谁比较高明可以换个时间,现在先拜访这里的主人比较好。”
他把手放在了门上,掌心里发出了一阵浅蓝色的光,橡木门顿时变成了黑色的粉末,落在了地上。一条红色的通道露出来,在地毯上隐隐约约有些绿色的荧光。菲弥洛斯不断地从手上洒落一些小小的蓝色光球,这些光球迅速地找到绿色荧光,把它们熄灭掉了。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卧室,窗帘被紧紧地合拢在一起,只有屋角一盏小小的油灯还亮着。当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原本静谧的夜晚更加听不见声音了,之前夜虫的鸣叫、护卫队的铠甲撞击声、巫师们的脚步声,甚至是自己的呼吸声,统统都消失了。
唯一的声音是沉重的鼻息——那是在房间另外一头,挂着猩红色布幔床上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睡得很熟。
克里欧看到了那人蜂蜜色的头发和瘦削的身体。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踏进这间屋子以后,胸口的饥渴感瞬间强烈了许多,仿佛体内多了一张嘴,迫切地要吞噬什么。这感觉比他之前遇到女妖萨西斯和费德格斯时更加凶猛。
克里欧紧紧地抓着胸口,盯住前方那个人,充满了没有过的恐惧。
就在他僵立在原地的时候,杜克苏阿亲王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地起身,向他们转过脸来。
“我当是谁呢……”他笑了笑,“伊士拉先生,为什么不挑个好一点的时间来访?”
亲王殿下,不,应该说还是科纳特大公,他依然年轻、稚气,蜂蜜色的头发蓬松而凌乱,皮肤因为火光而显得异常光滑,眼睛闪闪发亮。
“万能的凯亚神啊……”巴奇顿夫人低声惊呼,“他跟一年前比起来年轻了好多。去年我见到他不是这样的!”
这让在场的人简直毛骨悚然——十年的时光几乎没有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是地下迷宫中的九死一生。
克里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因为就在科纳特大公醒来的那一刻,他体内的饥渴忽然消失了。
蜂蜜色头发的年轻人下了床,向他们走过来:“为什么不坐下来,伊士拉先生,您看上去有很重要的事情。”
克里欧看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地平静了一些,他想到了巴奇顿夫人之前说过的一个可怕的回忆细节,一阵阴影顿时掠过他的眼前。
“殿下,”他朝这个年轻人深深地鞠躬,“我应该称呼您亲王殿下了。”
“名称是个无意义的代号,我仍然和以前一样。”
“看起来的确如此,”克里欧盯着他,“可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亲王笑起来:“我以为您会为此感到高兴,伊士拉先生。您以前对我充满了爱护和怜悯,我非常感激。”
“那是在你是科纳特大公殿下的时候,现在您并不需要这个。”克里欧顿了一下,“我们来到这里,需要您给我们一些问题的答案。”
亲王和气地摊开手:“任何问题。”
莉娅?巴奇顿几乎就要尖锐地叫着丈夫的名字要他说出王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现在能够洞察杜克苏阿亲王秘密的人只有克里欧。游吟诗人单薄的背影此刻变得异常厚重。
克里欧凝视着亲王的眼睛,却没有说出关于米克?巴奇顿的问题。“你在这里豢养了什么,殿下?”他问道,“现在我看起来堡垒修筑起来并不是防御,而是保护。”
杜克苏阿亲王的脸色在一瞬间发青,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仍然是那个可亲的、带着几分腼腆的青年,似乎变脸是种错觉。
“听起来好像是指控,但您的根据在哪里?”杜克苏阿亲王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在一旁的莉娅?巴奇顿毫无怀疑地断定,面前这个人已经是一个恶魔了。
她忍不住发抖,克里欧却丝毫不动。游吟诗人慢慢打量着这间屋子,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亲王的身上。他突然低声吟唱出一段美妙的调子——
“‘飞越冰冻之海的风精灵,带着河流之神伊萨克的祝福,用雾气做成的翅膀在绿原上降落。”
歌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异常突兀,打破了原有的寂静,静止的空气似乎有些波动,莉娅用手按了一下耳朵,似乎感觉到有东西从里面被抽离出来。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地看着游吟诗人,而亲王的脸上更多了一些厌恶。克里欧并没有继续下去,他停下来,说道:“您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作家,我想您一定知道这来自于他的作品。”
杜克苏阿亲王没有回答。
“他有一整座图书馆,里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大陆传说,很多关于妖魔的,他没有告诉过您吗?他没有在您睡前说一些故事吗?”
杜克苏阿亲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殿下,您即使学习的是机械,但是您的父亲一定告诉过您许多不能做的事,比如接近妖魔,比如利用巫术。”
亲王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错了,先生,妖魔和巫术本身都没有什么错,只要用得好,它们就是很棒的工具。一个齿轮是工具,一个滑轮是工具,组合得够好,机械都能成为工具,而万物都都是一个道理。”
游吟诗人点点头:“好吧,殿下,如果它们都是工具,您到底组合出了什么?还有……您要用这些工具做什么呢?”
杜克苏阿亲王叹口气:“早知道就不让您提问了,伊士拉先生,您老是容易切中要点,所以我喜欢的还是闭上嘴的人。”
他抬起手来,懂了动手指,克里欧顿时感觉到嘴角留出了鲜血,仿佛有无形的线正在被牵引着,一点一点缝合他的双唇。
这时,一直旁观的菲弥洛斯突然扔出一道蓝色的光刃,直切向亲王。光刃没入蜂蜜色的头颅,溅出一小簇血花。
“见面礼啊,图鲁斯坎米亚。”妖魔贵族大笑道,“我就说感觉那么熟悉但却不认出来,原来你找了身新衣服。可我的脸一直提醒我别忘了你。”
巴奇顿夫人立刻扶住克里欧,他嘴角的伤口没有扩大,并且立刻开始愈合了。
“小心。”游吟诗人拔出腰间的短剑,“他的伪装已经被打破了!”
原本倒下的杜克苏阿亲王又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的半个头颅被光刃削掉了,但是并没有喷涌出大量的血和脑浆,除了表皮的血迹,只有一些黑糊糊的东西从创口中流下来。
“天哪……”巴奇顿夫人紧紧地抓紧了长剑,“那是什么?”
游吟诗人拉着她往后面退:“就像你看到的,科纳特大公和你一起回到地面的时候,就被妖魔王寄生了。”
妖魔王不会死亡、不会被消灭,他们是光的另一面,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克里欧的身体里,同样有他们,只是像沉睡了一样——或者说,在等待。
杜克苏阿亲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着对面,脸上的表情仿佛并不生气。“我很抱歉,菲弥洛斯。”他笑着对妖魔贵族说,“因为在地下的时候,你该死的太像人了,而我很不喜欢人,现在谢谢你把我弄得好看了些。为了表达的我心意,我决定告诉你们答案,看看我在这个地方的劳动成果吧。”
他用手沾着创口中的黑色粘液,在墙上随意地画了个圈,接着用手敲了三下。
随着他的动作,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三次钟声,沉闷又悠远,似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每个人脑子里回响。接着有人影从房间最黑暗的地方走出来,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只露出惨白的脸,但是脸上之剩下了眼睛和鼻子,头发和眉毛都没有了,连嘴部也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他们的手上握着黑色的长剑,那武器仿佛是长在他们的身上,当他们移动的时候,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克里欧低声叹息:“‘永恒的沉默’……”
这正是图鲁斯坎米亚的名字,他所能掌握的范围——永恒的沉默,就是死亡。
“其实我不是要挽留你们所有人。”被附身的亲王笑着说道,“我想要的只有一个。”
他指着克里欧?伊士拉。
“我就知道!”菲弥洛斯冷笑着说,“他的陷阱挖了很久了,我们还傻乎乎地往里跳。主人,你现在就像一块鲜肉,留着口水的野兽都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