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自然是不会打开的,凌泽还是面带微笑继续敲门:“璟舒,我再用柳叶为你吹奏可好?”
我从
云端转过头,心口兀然一阵绞痛。这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纵使我是不老不死之躯又能怎样?凌泽一介凡夫,免不了生死轮回,终归要归于地府,到时,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前世再多的纠葛也云飘雾散。我害怕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忍不住去找他的转世,问他:“你可还记得宋璟舒?”而他却茫然摇头,说道:“公子,你认错人了吧。”如此这般,我将怎样承受?倒不如就此别过,带着一世的念想,至少在这一世,凌泽老了以后回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叫宋璟舒的人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如此,就很好。
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我伸手抹去,竟摸到一手的泪水。我惊诧的看着这晶莹的液体从指缝滑落,在人间,形成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夏已至,这该是今年最后一场梅雨了吧。
☆、第 5 章
第四章(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已不知在这塔内待了多少时日,只依稀记得,门前的仙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已是三个轮回。
我曾诧异,天庭的仙树,都是四季常青,为何我这里的却如凡间一般枯荣交替。锁塔天神对我说:“那是因为宋仙君你凡心未泯。”
是了,我正是因为凡心未泯才会被关在这里。
那一日我跪在凌霄宝殿中央,不知死活的抬头看着玉帝,目光凛凛口出狂言:“小仙认罪,但心中不服。”
玉皇大帝竟然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说道:“那你说说,你为何不服?”
“小仙私自下界,触动天规,罪无可恕。可是,小仙与凌泽公子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苟且之事,敢问陛下,小仙哪里犯戒?”
玉皇大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引得身边的众仙跟着一起笑,仿佛看着一个毛孩子明明在大殿耍宝,却还有意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摸样。
我气鼓鼓道:“有什么好笑的。”
王母笑的弯下腰去,对玉帝说:“陛下,这鲤鱼小仙真是有趣的紧,小小年纪就情啊爱啊的,还直道什么发乎情,止乎礼。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是凡情么?”
“我才不小,我五百岁了。”我涨红了脸。
此话一出,连站在玉帝后面的宫女都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了。”我站起来,叉着腰。
“好好好,朕不笑便是。”玉帝整整仪容端坐殿前,可我明显见他脸皮抽的厉害,想来忍的很辛苦。
我叹口气,要笑便笑吧。
我这一叹气,又引来一阵哄笑。
玉帝道:“小鱼仙,你可知。无论你与那凌泽是否有过苟且之事,单是你动了凡心这一点,朕就可以断你仙根,打入六道受轮回之苦。”
我翻白眼:“天条束我言语,管我德行,连我脑子里动了什么念头也要管么?还真是管的宽。”
和事佬司律天神走到殿中说道:“陛下,依微臣看,宋小仙倌甚是聪慧,只是年纪尚小过于顽劣。倒不如让他跟着微臣,整理律法卷宗,臣也好给他讲讲经文,收收他这顽劣的性子。”
玉帝颔首:“如此甚好。这小娃娃就有劳爱卿了。”
什么小娃娃。我瞪着玉帝,一跺脚,转身而去。身后又是一片笑声。尤听见王母道:“这小娃娃,估计有的司律受的了。”
都说不是小娃娃
了嘛。
我郁卒了,摸摸自己的头发,衣服,无语的看着司律天神。本仙怎么说看着也是十六七的少年,怎么可以这身打扮。
司律天神捋捋胡子:“宋仙倌现在是本仙的仙童,理应如此。”
那就给本仙梳俩不伦不类的总角髻?
司律天神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大悲心陀罗尼经》全一卷,徒儿们,跟着为师念‘谁于今日成正觉。普放如是大光明。’”
仙童也跟着闭眼摇头晃脑,嫩嫩的童音尾音拖得长长的:“谁~于~今~日~成~正~觉~。普~放~如~是~大~光~明~~~~~~。”
本鱼仙趴在桌子上,喃喃道:“还不如把我打入六道轮回呢。”
我知道司律天神的一片好意,我却最终还是辜负了他。我在司律府肆意妄为,搅的鸡犬不宁,终于龙颜大怒。数日后,我被杖责四十,关押锁仙塔抄写经文。
司律天神看着我,满眼的心疼和恨铁不成钢。我笑道:“天神,今后你再也不用看见我这张脸了,是不是很开心?”
司律天神叹气:“你这是为何?”
我道:“我知道天神是为我好,可是,我天生是闯祸的性子,他日若在天神府上闯了祸,连累了天神,瑜礼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司律道:“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其实,宋小仙你成今天这样,也是本仙的错。那年与月老饮酒,若不是我好奇借他的鸳鸯谱一看,也不会阴差阳错连了你和凌泽的因缘线。本仙这么做,也是想向宋小仙你赔罪而已。”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我道:“天神不必自责,这些都是注定的,不是天神的错。再者说,我不过是罚抄经文而已,不会受什么苦。不出几日,我就可以出来了。”
天神怔怔的看着我的笑脸,又长叹一口气,像长辈一样摸摸我的头:“你这小仙还真是想的简单。罢了,你能如此想,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你抽空还是修习一下,好好的底子,生生被你浪费了,简直暴殄天物,我都替你心疼。”
我咧着嘴笑的满脸是牙:“天神,小仙愚钝,这辈子怕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就这样半吊子小仙,自由自在,也挺好。”
司律天神扔给我一瓶药,走出去,挥挥袖子:“本仙懒得和你斗嘴,你好自为之。”
不久,我便发现自己确实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经文不知道被下了什么咒,我抄完一页,就消失一页,如此反反复复,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手中的卷宗,依旧空空
如也一片惨白。
锁塔天神告诉我,宋小仙你一日凡心未泯,卷宗就一日写不出字。我呸,玉帝这该死的老东西。
某日,忽见南天门方向一派祥和热闹的情景,我问锁塔天神是不是天庭有什么好事发生。锁塔天神摆着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对我说:“有凡人得道升天了。”
数日后,我看见那得道的凡人站在锁仙塔外,对我笑的眉眼弯弯,柳絮飞扬,我仿佛又回到那年三月西湖美景,他眯着好看的眼对我说:“璟舒,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我拉着叶洵坐下,问他:“你怎么会成仙的?”问完就觉得多余,叶洵成仙,自然是为了白黎仙君。
叶洵道:“此事容后再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泓泧现在怎么样?”他显然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册子,对我说:“我前些天刚去地府要来的。咳,泓泧这些年过得比较惨。转世第一世他是一头野猪。”
我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叶洵继续翻:“后来,他再投胎,成了一头驴。”
我揉揉眼睛,咬的太痛,眼泪出来了。
叶洵悠然道:“再后来,他就成了龟,呃,接着是火鸡,财狼,穿山甲,臭虫,蟑螂,金甲虫,蚊子,苍蝇,土拨鼠。。。。。。”
我哗的起身往外冲,叶洵拉着我,直道:“冷静冷静。”
“放屁,怎么冷静。我今天就去掀了阎王的案桌,折了他的判官笔,不把他的阎罗殿搅的天翻地覆我就不是宋璟舒。”
叶洵抱住我,说道:“你闹阎王干什么,这些又不是他定的,他还不是听天上的安排行事。”
“那天上为何这样折磨泓泧,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叶洵将我搂在怀里,抚着我的背,不说话。
我心里知道,其实泓泧这样,都是我害的,凡人引诱天神,本就是大罪。可是,泓泧从不知道我是天神,天条就不能饶恕他不知者无罪么?我多么希望这些惩戒都由我一己承受,不要再折磨泓泧了。
叶洵几乎日日都来看我,有时会陪我下棋,有时就只是坐着闲聊。叶洵的性子似乎变温和了很多,不再如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下棋时,也时常让着我,不再杀的我一盘惨烈。可是,我依旧赢不了他。叶洵毒舌的功夫却没减,他道:“璟舒,想不到过了千年,你的棋艺一点长进也没有,唉。”我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脸。
后来,我俩发明了一个顶好玩的游戏,我会在叶洵离去的时候,拉着他缠绵一番:“洵哥哥,你要常来
看我哦。”
叶洵很配合的抚着我的肩膀:“舒儿,好舒儿,你可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离去。”
“洵哥哥。。。。。。”
“舒儿。。。。。。”
“洵哥哥。。。。。。”
“舒儿。。。。。。”
然后我们就可以看见锁塔天神的冰块脸上一片五彩斑斓。次次如此,屡试不爽。
如此又是数月,我的卷宗上还是一片洁白。
叶洵又拿来了凌泽的生死薄,他按着我的手说:“看可以,记住,冷静。”
我拉开他的爪子:“本仙从未像现在这么冷静。”
这几世,凌泽终于成了人,他先是一个杀猪的屠户,满脸横肉,一身肥膘,后来是一个瞎眼乞丐,廋骨嶙峋,歪瓜裂枣;再后来是市井地痞流氓,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再再后来。。。。。。我看不下去了。我啪的合上册子,深吸一口气,冷静,一定要冷静。
娘的,能冷静才见鬼了。我奋力往外冲:“洵哥哥,你别拉着我,我要撞墙。”
叶洵流着鳄鱼泪:“舒儿,人生很美好,莫要想不开。”
锁塔天神像吃了一只苍蝇,恶心的一塌糊涂,转身步履蹒跚的走了。
为何当年白蛇娘娘遇见的许小官人如此眉清目秀,轮到我宋小鱼仙就要遇见这些货色?
我不甘心啊,要不是关在这塔里出不去,我非要去找玉帝那老不死的问个清楚。
我咬牙切齿的对叶洵说:“我要去找泓泧。”
叶洵伸手摸我额头,我躲开,说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