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陆克英端着酒杯来到欧阳应歧面前,笑得满脸是牙,道:“哈哈欧阳贤弟,今日老哥开始借着大好胜景给你接风啦!”
早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欧阳应歧就已起身,此时同样举杯笑答:“陆大人一门风骨翩然,应歧今日长了见识。”
“哈哈哈哈~~~谬赞了谬赞!”陆克英更是得意。
“哪里,圣上就曾教导我多与朝中几位大臣学习亲近,对下官是受益良多的,其中就重点提了陆氏父子,一家贤臣,刚正不阿,办事最是让他老人家放心。”
欧阳应歧突然提到皇上让陆克英微微一惊,不由多看了欧阳应歧几眼,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做作地推辞了一番。
“欧阳大人得此圣宠,可是前途无量啊!”
“与陆大人自然是没得相比,下官还有许多要与您学习。”
“欧阳大人客气,我多长你几岁,以后为官有什么难题莫要客气,尽管来找老哥我昂!哈哈……”
“如此当然最好。下官若是他日有为,可为江维的父老乡亲尽点绵薄之力,一改现状,也算对得起他们,唉。”
欧阳应歧说此话时,脸色略微哀痛,口气沉重,陆克英正是被赞得飘飘欲仙,巴不得现在就做出点丰功伟绩以此不枉皇上所托的时候,马上就捕捉到了他口中的暗示。连忙追问道:“哦?原来欧阳大人是江维人啊!只是听你这话,难道江维百姓过得很苦?”
“唉,陆大人是松京这等好地界养出来的人杰,哪知道我们那小地方的苦处。江维年年发大水,百姓种的田粮,一年还收不到一成,交了赋税,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欧阳大人不可妄言!朝廷年年给江维拨大量赈灾款,修堤买粮,这两年报上来的奏折早就说了江维百姓生活逐年改善,何来苦处一说?!”陆克英正色道。
欧阳应歧故作惊讶道:“有这等事?可是我去年才离开故土来到松京,在我离开前江维刚经历一次洪灾,遍地饿殍,百姓苦不堪言的!陆大人,我哪敢蒙骗您,这都是实话!这几年倒是都有修堤,可每次都一冲就垮,至于赈粮更是从何说起?江维方圆百里连树皮都啃光了,百姓们还道是这两年边疆战事吃紧,朝廷分不出财力顾及才一拖再拖,原来竟已经分派过钱粮吗?那这……这……”
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到最后竟然激动得语无伦次,陆克英见他失态,心中也暗惊难道江维灾情竟真的如此严重。朝廷每年的确是有拨大量钱财改善此事的,本来执行部门间克扣一些也实属正常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估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通常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若当真不管百姓死活,一旦让皇上知道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陆克英直盯着欧阳应歧观察,见他只是惶惶失神,心下更信了几分。突然一惊想起之前欧阳应歧莫名提起皇上,现在更是说到江维灾情,暗自怀疑是皇上特地借欧阳应歧之口来提点自己调查此事,毕竟自欧阳应歧入朝而来皇上就对他异常欣赏,欧阳应歧没有什么背景,又年轻,正是一腔热血报效国家的时候,借他办些事考察官吏也不无可能。说不定这正是皇上在考察自己的忠心与能力,这也正说明了皇上信任他呀!
陆克英自为官以来其实无甚大的作为,至多在他父亲的提携指点下不曾犯过什么大错罢了,私吞赈款这种事说大吧古来如此,可说小毕竟是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若真的惹得当朝震怒也能牵扯出一大堆人家破人亡,如若自己真的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一鸣惊人,今后不仅皇上要更加宠信自己,父亲也不能再批评自己这个那个了。
他越想越觉得今后辉煌腾达均在此一举,不禁激动得脸颊通红,双眼放光,转身对欧阳应歧说道:“欧阳老弟放心,此事不容小觑,我一定要好好追查!”
他心中激动,却还担心让旁人听去,共同调查起来抢了他的功劳,因此特地压抑嗓门。欧阳应歧闻言“感激不已”,连声拜谢,说是在此替江维的父老乡亲感谢陆大人的大恩大德!一声“陆青天”令陆克英飘飘然陶醉不已。
傍晚离去时,欧阳应歧还在陆府门口与陆克英“依依惜别”,言辞中布满相见恨晚之情,那陆克英也难得没有厌烦看不起,他还沉浸在天赐良机的喜悦中,自然看欧阳应歧极为顺眼。
陆博良本来担心陆克英办桃花宴冷落欧阳应歧会导致双方关系不快,可听属下汇报,心中虽然惊奇,却也放心了许多,对自己这个一向不真气的儿子好歹满意了几分,觉得他总算是有能力办成些事,同时对欧阳应歧放下了些小心。
回府时,天已全暗了下来,马夫将马车领开,欧阳应歧随候在门口的管家一起走进室内,虽说入春回暖,但夜里还是寒得很的,欧阳应歧内功深厚,倒还不觉得什么,那老爷子手脚都冻僵了。
“今日如何?”
欧阳应歧边说边脱下大氅递给低眉顺眼地管家。
“府中一切安好。”
又行了几步,欧阳应歧突道:“他呢?”
奇妙的,欧阳应歧并没提具体的名字,可管家已然领悟了语之所指,同时脸上浮现出一种恼怒与羞愧混杂的古怪表情,片刻后,“杨公子今日一早出门,下午才回来的,现在……现在,大概在,花园吧。”
欧阳应歧眉梢微挑,不太理解一向实话实说的管家为什么提到花园时那样一副神情语气。不过联想到那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大概什么情况发生都是正常的吧。
自丛原回松京,杨曲浓就正式登堂入室,赖在欧阳应歧家中,出乎杨曲浓意料,这一次欧阳应歧并没有过多挣扎,似乎见他意已决,自知改变不了什么,就默认了杨曲浓入住自家客房的行为。
与家中下人也只说远方表哥,虽然是自己亲自挑的下人,都是手脚勤快、老实寡言的乡下人,却也不能尽然信任。
欧阳应歧的家其实不大,四四方方一个大院子,再加一个不怎么大的后花园,虽说该有的也一应俱全,门房、主卧、客卧、书房、下人卧房、会客厅,却是再多也没了,府中下人也不多,都是欧阳应歧自己从市场上挑选带回来的,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不至于太辛苦,也绝无吃白饭的可能。
洗漱过后,本来直迈向书房的脚步,却因想起管家的异常表现而突然拐弯转而向后院走去。
一到花园,就看到花丛中一抹跳跃的火光,还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熟食香味。
欧阳应歧蹙了剑眉,那人竟在自家花园中烧烤吗?
走近,果然正见杨曲浓抱着一串已啃得大半露出一多半骨头的烤鱼吃得无比欢畅。难为他吃着如此粗食还能一派潇洒俊逸的风范,食速虽然快却不失优雅,旁边石桌上一盏温酒倒知道享受。
似是早知道欧阳应歧回来,杨曲浓没有丝毫惊讶,更没有被抓包后的窘迫不堪,反而嬉皮笑脸地扬扬手中的烤鱼,问道:“嘿有没有兴趣!味道真是不错,我这还烤着一只呢,一会儿给你尝尝吧?!”
没有松开眉头,欧阳应歧问道:“你哪里来的鱼?”
今日自己外出赴宴,家中应该不曾买太多菜,下人们自己吃饭更不会买鱼了。
“哈哈~我偷得呀!啧啧,稀有品种就是吃起来不一般,鲜美的很啊!我说,你真的不来一点?”
“你今日去哪了?”
他倒不是关心杨曲浓,只是这家伙莫不是在哪户人家家里捣乱胡来后逃回来的吧?若是被牵连上可是白来的倒霉。
“你问我今日?”杨曲浓舔舔嘴角,眼睛似是惬意的微眯起来,火光也难以映照出里面的色彩,他突兀用一种悠远神秘的语气说道:“我今天,看戏去了啊!看得我心情很不爽,所以就想吃鱼了!”
不去追究吃鱼与心情不爽这两者间的关联到底从何而来,欧阳应歧已经习惯了杨曲浓说话的颠三倒四,“唱的很不好?”
他还记得杨曲浓在唱戏上的卓越成就,本身就是大师,看别人唱戏挑剔点也无可厚非。
“那倒不是,其实挺好的……挺好的……”回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含在喉中的嘟哝,杨曲浓低下头去又开始吃鱼了。
欧阳应歧不得不承认,即使到了今天,他也没法理解杨曲浓的思维。
算了吧,喝醉了也说不定呢。
他转身回房,任身后的人疯疯癫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周事情暴多,闲人这两天胃又不舒服,各种难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