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仅仅是父母之命……我也不知道。”若茗满腔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怎么说。即使嫁给端卿,也不是因为父母之命,然而若说是儿女之爱,十几年来当做兄长尊敬、爱戴的人,怎可能一夜之间变成情郎?
端卿失望之余,又有一丝丝希望:听她话里的意思,并非对自己全无感觉,如果假以时日,会不会有转机?
两人不觉又待了一阵子,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端卿只得又催促道:“我送你回去吧。”
若茗蓦然一阵心酸,两行泪不知不觉滑下,哽咽道:“哥哥,对不起,之前我并不知道……”
端卿一阵慌乱,抬手想为她拭泪,将到跟前却又放下,道:“没事,不怪你,别哭了,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若茗落了几滴泪,自觉轻松不少,待泪痕干透,便道:“以后再说吧,咱们先回家。”
走出树林,端卿问道:“去书坊还是回家?”
若茗此时心神不宁,料到去了书坊也没法专心做事,便道:“回家。”
两人慢慢走着,端卿想起前日地谈话,忍不住问道:“天锡还没有消息吗?”
若茗为此事已经疑惑许久。年前地时候天锡几乎是五六天就有一封信,为何过了年一丁点消息也没有呢?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端卿见她摇头,又道:“妹妹有没有给他写过信?”
“年前曾经写过一两封,年后还没有。”
“会不会是余伯父那边有什么变故?最近我看邸报,朝廷里各部官员似乎又有许多变动,或许也牵连了余伯父?妹妹要不就写封信问清楚,也好安心。”
若茗一阵感动,眼前的男子没有一句话不是为他人着想,自己这么多年理所当然享受着他地照顾,从未有一丝回报,反而给他平添许多烦恼,果真是自己错了,还是命运弄人?
“天锡为人坦诚,他向你承诺过的事情绝不会中途变卦的,妹妹先耐心等着,如果实在不放心,前些天凌兄不是说找到了牛掌柜吗?我可以趁此机会去趟无锡,一来打听天锡的消息,二来追查下盗版的事情。”
若茗道:“不着急,等他来信再说吧。无锡那边我爹的意思是让我去一趟,等手头这些事忙的差不多了我就过去。”其实林云浦原话是要她和端卿一起去,但是此时怎么好再麻烦端卿呢?
端卿却有些不放心。天锡是急性子,若茗又是他的心上人,既说了过完年立刻来提亲,为何毫无音信?纵然此事有变故,也不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啊,难道朝廷此次官员变动牵扯到了余应升?可是邸报上又没有他升迁或者罢黜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境况?
刚到林家门口便看见方卿陪着黄杏娘和忆茗从内走出,黄杏娘见了他两个会意一笑,方卿笑嘻嘻道:“我今天已经跟爹告了假,陪婶子和姐姐到城外上香,你们去吗?”
若茗没想到居然撞到她们,不觉又红了脸,低声道:“书坊里还有些事,我不去了。”
忆茗早已在心里猜度了许久,这么一大早怎么他两个会在一起?
无眠Ⅱ
晚间黄杏娘来至若茗房中,见她正坐着出神,笑道:“早晨你去找端儿了?门房上说你天不亮就出了门,怎么走的那么早?虽然你们已经定了亲,但彼此来往还是谨慎些好,家里那些人都不知道,万一被他们瞧见,难免瞎猜度,到时候又要惹口舌,以后最好不要早出晚归,有什么话拣白天说吧。”
若茗低声答道:“是,以后不敢了。”
黄杏娘见她神情不快,以为她受了责备不高兴,近前轻抚她道:“儿啊,是不是怪娘没来由的说你?你要知道女儿家一举一动别人都看在眼里,不要说现在还没有说出来,即使合家都知道,只要没过门你也不能跟端儿走的太近,这些礼数我想你都是知道的。”
“娘,我并不是怨你说我。”
“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头有些发闷,身子有些乏,娘别担心,早些回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好了。”
黄杏娘如何放心得下!知道这个女儿素来是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今日神情可疑,言语吞吐,必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她左思右想,独自揣测道:“难道是你和端儿言语不对拌了嘴?早晨时候他好像脸色也不大好。”
“没有的事,娘别猜了,快些回去歇息吧,忙了一天了。黄杏娘越发觉得不对头,想起听豆丁说若茗今天哪儿也没去,巴巴地在闺中闷坐了一天。饭也没怎么吃,难道她真的和端卿斗嘴了?这孩子,端卿那么好脾气她也能跟人家生气,真是个急躁性子。
黄杏娘觉得有必要开解女儿,转念一想。孩子们生气斗嘴不过是一半天的事。过几日见了面说笑几句便又好了,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何况若茗也不是死心眼地孩子。肯定会主动与端卿和解的。想到这里,黄杏娘笑了笑。道:“好了,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端儿那么照顾你,你可千万别耍小性子。快些睡吧,娘这就走。”
黄杏娘走后。若茗却又后悔这么着急支开了她。有娘亲在时,虽然心里仍是乱糟糟的,却有一种安稳平和的感觉,如今她走了,豆丁她们也得了吩咐不许进屋,虽然万籁俱寂,耳边却似有几万只草虫嘤然作响,令她又是焦躁,又是难过。
早晨地一幕又一次浮上心头。除了父母。端卿真是天底下对自己最好地人。早些时候告诉他天锡求亲一事。想必他心中十分难过吧?可他居然不动声色听完了自己的心事,还答应帮着在父母面前活动。而且,他不仅说了,也照着做了。
假如自己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会按照父母地安排,选定了日子嫁入叶家,只是,那么做究竟是为了父母之命,还是为了端卿这个人?
她心慌意乱,千头万绪理不清一条出路。答应天锡之时,究竟也是糊里糊涂,天锡既如此多情,自己又与他谈的投机,不觉便回了一个“肯”字,如果当时知道这桩婚事,还会答应他吗?
不会,肯定不会,如果早就知道这纸婚约,她根本不会跟天锡走地那么近。可是,如果当初不答应天锡,究竟是因为父母之命,还是为了端卿这个人?
若茗觉得头疼欲裂。原来所有的症结都在于,根本不知道自己对端卿是如何一种感情。
回想起十六年来的朝夕相伴,他是好兄长,是好朋友,也是最可依靠的人。书坊有难事找他,家里有难事找他,甚至连天锡求亲这样的儿女私情之事,自己瞒了父母,却仍然没有瞒他。
他就是世界上最亲近、最可信赖地那个人,只是,这种亲近和信赖,是爱情吗?
遇到冯梦龙的时候,一切都理所当然,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爱慕,可是对于端卿,这份感情太复杂,她理不出一个头绪。
端卿说过,无论她选天锡还是选他,他都会帮自己达成心愿。那么,究竟该选天锡,还是选他?对天锡有几分爱意,对端卿又有几分?原来一切都在混沌之中!
为什么突然让自己得知真相呢?为什么知道真相却无法做出抉择呢?从小到大,任何事都是取舍分明,为什么今天全都乱套了呢?
痛苦更甚,若茗合身倒在榻上,拿绣被蒙了头。烛光透过被子传递到眼皮上,虽然闭着眼睛,她仍能感觉的清冷中的一点暖黄色。
忽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怎么了?”
原来是忆茗。
若茗慌忙坐起,勉强笑道:“姐姐还没睡?”
“本来要睡了,去给娘请安,听娘说起你好像不大高兴,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若茗忙道:“没事,我好得很,可能早上起得早了,稍有些乏,歇一会儿就好了。”
“你别瞒我,”忆茗温柔一笑,“早晨那么早的时候端卿哥哥和你就出去了,你们俩肯定有事,我猜一猜…………难道你们吵嘴了?”
“没有的事,姐姐别猜了。”
“你瞒不过我的,我从小跟你混在一起,你是喜是愁难道我看不出来?更何况你根本不擅长说谎,稍有一丁点瞒人地事就要红脸。”忆茗含笑说道,“告诉姐姐,你们怎么了?难道端卿哥哥欺负你?可是他那样地好脾气,怎么会呢?我又寻思莫非是你欺负她?可是我家妹妹这样乖巧,哪里会无理取闹?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缘由,好妹妹,干脆你告诉我好了。”
“真的跟端卿哥哥没关系,是我身子不畅快。”
忆茗认真打量她一番,摇头道:“你眼睛不敢看我,分明是说瞎话。好妹妹,不管你跟端卿哥哥怎么了,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听豆丁说你今天连饭也没好生吃?端卿哥哥一向最疼爱你,你要是有什么不好,他肯定比你还难受,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他不肯吃饭,要他面上心里怎么过得去?”
“并不是因为端卿哥哥,姐姐放心吧。”
忆茗见她始终不肯说实话,叹口气道:“小地时候咱俩多亲热呀,不管什么事你都会告诉我。后来你到书坊帮爹爹做事,我整天闷在家里,慢慢地就疏远了,也怪我那时候小心眼,总在心里跟你比较……妹妹,难道你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真的只是身子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忆茗明知她是虚词敷衍,但见她神情十分倦怠,想来心情很是不好,她不忍心再苦苦相逼,便起身倒了一钟热水,道:“喝点水吧,我待会儿就走,你好好休息。”
“多谢姐姐。”
忆茗见她只喝了一口,便端着杯子出神,忍不住说道:“刚才跟娘说话,我听娘话里的意思也十分中意端卿哥哥呢!妹妹,过年时我们说的话你可仔细想过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提,我可以跟三姨商量一下由她出面跟娘说,你觉得呢?”
“姐姐!别再说这件事了。”
忆茗笑了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可是替你着急呢!端卿哥哥也老大不小了,万一他家里这时候给他说了亲事,再想什么就都没用了。妹妹,你知不知道,端卿哥哥心里头可是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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