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茗此时就像有鬼牵着,不由自主又是一杯。余天锡见她又干了,兴致更高:“三杯为敬,我们再饮一杯。”
端卿赶紧过来劝阻:“若茗量窄,不能再喝了。”
余天锡笑笑地看着他:“解元公此话当真?我怎么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没事。”若茗笑了一下,仰首又是一杯。
冯梦龙不知就里,抚掌大笑:“林姑娘好酒量,果真豪迈!天锡,改天我们再约林姑娘一次,不醉不归!”
“我也这么想。”余天锡笑道,“就怕林小姐把咱两个都喝倒了,到时候就丢人丢大了,看画比不过她,难不成连喝酒也不如她?”
若茗三杯酒下肚,胃里就像一把火烧着,又热又辣,极是难受,偏偏头脑一片轻飘,原本低落的情绪也高起来,腿软的站不住,索性坐下了,笑道:“好,不醉不归,我早想尝尝吃醉的滋味了。”
唯有端卿知道她已经多了,担心地看着她,轻声道:“若茗,空腹喝酒最易饮醉,你先吃点东西。”又嘱咐丫鬟去拿醒酒汤。
柳眉妩远远瞧着,抿嘴一笑,对丁仲元道:“林小姐眼皮都红了,一看就是不能喝的,你那位余公子真是眼拙,糊里糊涂把人灌醉了。”
丁仲元沉吟道:“不知这位林小姐与天锡公子是什么交情……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林府拜望一下?”
柳眉妩见他如此心急想要跟余天锡拉近关系,忍不住一笑,道:“丁大人自己决定吧。不过以我的愚见,少年男女私下里的往来,府上多半不知,何必多生枝节?”
丁仲元皱着眉头道:“我派人打听过,天锡公子来昆山不过是十天之内的事,按理说跟林小姐之前应该不相识。也或者两家早有交往,此次特地相访?如果是这样,我不闻不问,岂不显得失礼?”
柳眉妩眼波一转,看见端卿正小心翼翼端着醒酒汤往若茗手里送,心道,我看倒是这位解元公跟林小姐跟要好些,至于你的天锡公子,恐怕还真是初相识。但她本是心思灵透之人,见丁仲元一心一意拉拢余天锡,犯不着泼他的冷水,于是道:“有理。大人说的极是。”
丁仲元见她如此说,得意一笑:“眉娘,林小姐是你请来的客人,我还要多谢你呢。不如你再替我引见一下,她毕竟是女儿家,我不好唐突。”
柳眉妩看出若茗已经不胜酒力,便道:“也不必急在一时,余公子他们正说笑的高兴,不如等余公子回来了再说。”
“也好。”丁仲元点点头,道,“我去招呼客人,眉娘,你自便吧,我跟你就不客气了。”
待丁仲元起身敬酒,柳眉妩想了想,来到端卿席上,笑道:“解元公,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端卿道:“眉娘客气了,有话但说无妨。”
柳眉妩笑着瞥了琴默一眼,道:“还不是为她?上次别后,我仔细想过,若有你家老爷指点,对她来说定然最好。不然跟着我萍踪浪迹,能有什么结果?她那个执拗脾气,我说了几日才略略有些活动,我来向解元公讨个主意,怎么能让她见到叶老爷一面,真心钦慕,到时候再说什么就容易了。”
“这个容易,改天我在寒舍略备薄酒,就请眉娘带着她过去,家父是极好说话的人,见了她的才华,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不知你们寓所在何处?我如何去请?”
“蒙丁大人好意,将白衣庵左近的一处花园借给我暂住,解元公若要找我到那里……”
柳眉妩还未说完,端卿忽然瞧见若茗又与天锡对饮了一杯,一急之下顾不得别的,赶紧去拿下若茗手中的酒杯,对着天锡道:“天锡兄弟,委实不能让她再喝了。”
天锡笑吟吟道:“你也真是的,林小姐还没说不能呢。”
话音未落便见若茗以手支颐,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显见是酒劲上来,有些迷糊了。
冯梦龙笑道:“原来是程咬金的斧头前三下,把我们都蒙过去了。”
“没事吧?”端卿焦急地在若茗耳边问道,忆茗见他靠的太近,心内一阵慌乱,赶紧凑过去扶住若茗,柔声道:“妹妹,你没事吧?”
若茗闭着眼睛,只是笑着摇头。
柳眉妩笑吟吟的瞧着,心说,这一出热闹戏文,究竟要唱到什么时候?瞧这样子,丁仲元的酒,恐怕今天晚上是敬不出去了。
正在忙乱间,忽见林福带着豆丁、观棋两个,快步走来,躬身向端卿行礼说:“我家夫人差我们来接小姐回家。”
端卿松一口气,道:“极好,我向主人告个别便跟你们一起走。”
天锡叹道:“刚刚有些兴致,偏你们都要走。也罢,明儿我去找你们,咱们一同寻访梁云林去。”
端卿向丁仲元告罪先退,豆丁与观棋扶着若茗,慢慢走下楼来。看着两个女孩儿进了轿子,端卿刚松一口气,忽然若茗掀起轿帘,轻声道:“哥哥,我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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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我还有假,不然今晚肯定很悲哀……
十四 终身Ⅰ
凤来阁前,波光伴着灯光,水色倒映月色,微风细细,送来楼内阵阵雅乐,反扰的端卿一阵阵心慌意乱。
只是他的慌乱若茗并不知道,她只是凭着酒后的任性,掀开轿帘,柔声央求不要回去。
端卿左右为难。由着她留下?她酒意已有**分,如何放心得下?送她回去?眼看她双颊酡红,眉目间一种娇俏柔媚,让人如何忍心拒绝?
忆茗探头出来,道:“妹妹醉了,早些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若茗闭着眼睛,嘴角兀自噙着一丝笑,“你先走。我要吹吹风。”说着扶着轿柱,竟是要下轿。
端卿吓了一跳,赶紧赶过来时,豆丁眼疾手快,已经扶住了她。她唇齿间犹有酒香,喃喃道:“我不想回去。哥哥,别让她们送我回去。”
端卿只觉心头一荡。如何挡得住她这般软语央求?不由自主回答道:“好,咱们不回去。”
“叶公子……”忆茗微蹙双眉。
“忆茗妹妹,你先回去吧,跟叔母说一声,待会儿我送若茗。”
“可是……”忆茗犹豫了片刻,道,“那我也留下吧,跟你们一起走。”
“不用了,你们都不回去,叔母等不着消息,白白担惊受怕。”端卿说着亲自替忆茗放下轿帘,隔着帘子又嘱咐道,“妹妹一路小心,我很快就送若茗回去。”
轿帘落下来,忆茗眼前的灯火辉煌瞬间变成灰暗。她咬了咬嘴唇,黯然垂头道:“我走了。”
说话之间,若茗扶着豆丁,已经向水边走了几步。端卿看忆茗的轿子离地,赶紧赶过来,欲待伸手相扶,又觉不妥,只好紧紧跟着,不离左右。
转过芍药丛,又走过一带浅水,若茗忽然推开豆丁,道:“你别跟着,我自己走。”
豆丁为难地望着端卿,端卿叹气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跟着就行。”
紧紧跟着,眼看她分花拂柳,来到芙蓉树下,捡了一个石墩,一矮身坐下了,低垂着粉颈,一言不发。
端卿见左右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坐,便站在她身边,默默相伴。
映着月光,见到她腮边一点晶莹闪亮,许是泪光。许久,才听见低低的啜泣。
端卿此时的心境,又是怜惜,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心爱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落泪,这种滋味,他一生不愿再尝,然而,他又知道经过今夜,她与他从此是陌路,心底里隐隐透出几分压抑不住的欢喜。
又是许久,听见若茗低声道:“哥哥,走吧。”
他赶忙搀她起来,她没有躲闪,端卿触到她温软清新的气息,心内又是一荡,只觉身在云端,心猿意马。还好不多久就看见豆丁,连忙将她交给豆丁扶着,藕臂离手之时,心内的怅惘,竟是无法抑制。
轿子趁着暮色,不疾不徐向拾翠街走去,只是在端卿看来,几个轿夫的步子快如流星,没等他收拾好心情,已然到了林家大门。
黄杏娘守在门房里,门子站在门外,不敢则声。知道听见豆丁的唤门声,这才弓着腰回禀:“夫人,好像是小姐回来了。”
黄杏娘脸色一寒,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站起来急走几步,果然见到若茗下轿,一板脸正待发话,忽见端卿抢在前头施礼道:“叔母大人,小侄送若茗妹妹回来了。”
黄杏娘脸色缓了一缓,道:“回来就好。这孩子,忆茗早回来了,她在后面磨蹭些什么。”
端卿不等若茗说话,赶紧又道:“都是小侄的不是。席上我多饮了几杯,胸口有些发闷,说是送妹妹们回来,谁想出了门一吹风就晕起来,若茗不放心,就多等了一会儿,待我缓过来以后才走。”
“哦,原来是这样。”黄杏娘半信半疑,又觉宽心许多。只要不是女儿在外面放肆不归就好。再说,有端卿陪着,怕什么?
若茗在外面耽搁许久,酒醒了大半,又兼哭了一场,觉得心头舒畅许多,此时步履不像先时那么虚浮,便上前拉着母亲的手央求说:“都是女儿不好,不该深夜在外面让娘担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黄杏娘见她眼皮微红,微微有些犯疑,但看见她口齿清晰,行动如常,便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许胡闹了。快回去吧。”
豆丁扶着她,慢慢走近内宅。端卿正自目送,忽听黄杏娘道:“端儿,你忙了一天,累了吧?进来喝杯茶,派顶轿子送你回去吧。”
“天色不早,小侄还是早些家去吧。”
“没事,你林叔父已经睡了,不碍事。”黄杏娘只道他是不愿惊扰林云浦,微笑解释。
端卿见她如此体谅,笑道:“委实是太晚,叔母和妹妹们都累了一天,我就不叨扰了。明天我再来问安。”
“也好,林福,轿子不必抬进去了,就势送叶公子回府吧。”
端卿道别时,黄杏娘想想又道:“若茗年轻气盛,有时候任性的很,女儿大了,我这当娘的有的话也不好说,端儿,你跟她要好,又比她懂事,若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只管说她,她最听你的。”
端卿听她话里俨然又将若茗托付自己的意思,心头一喜,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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