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成为司月,他就再也不会回家了!到那个时候,不管盖威斯愿不愿意,都必须将自己的弟弟从家族除名,将他完全交给黑暗神殿,生死再无关系!
这怎么可以!盖威斯急忙让赤焰加快速度,他把那个纸条塞进口袋里,没有来得及看一眼。
一个又一个梦境。
海连纳被米诺揽在怀里,这让他觉得温暖、舒适。紧随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梦。
从第一个梦开始,那一次他梦到了天伤雪原尽头无边的黑暗,司月的传承仪式怎样进行是从没有过明确的文字记载的,他的老师也没有跟他讲过,但这一切就好像深深刻在灵魂里,当那个梦出现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就明白了,那是月判要来了,是君主对他的召唤。这一切像呼吸一样自然。
这条路他没有走过,却知道这是他的先辈们一代一代走出来的路,路的尽头,是无边黑暗。
他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多,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他只要一睡着,梦境就不期而至。
梦里他有一种感觉,急切的、急迫的,充满期冀的,冥冥中有谁在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
距离十二月二十九日越来越近了,召唤一次比一次强烈,而海连纳也知道,距离自己的死期也越来越近了。
很奇妙的感觉,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从自己身体里流失,睁开眼睛变得越来越困难,也越来越贪恋背后的温暖。但一想到月判,他还是会变得无比兴奋,哪怕那是他短暂一生中的最后一件事。
他们失去司月已经很久了,而随着先代司月的离世一并失去传承的信条与秘法也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片大陆了,时间越久,重新得到的机会就越渺茫,因为时间是最强大的魔法,它能抹去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了延绵不断的传承,影月在千年里,也逐渐沉寂。
风雪停了,准确来说并不是停了,有一个不大的小镇,说是镇子都有些勉强,看上去只是一个旅店,和几栋房子。
以那栋房子为界限,他们所在的这一边是风雪漫天,而那前面,居然就一片平静了,天空清明宁静,连云朵都没有,雪也那样洁白无暇,就像两个世界。
这可是个很著名的旅馆,它没名字,但却很出名,因为天伤雪原从这里开始就像被谁砍了一刀,分成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景致,一半常年风雪连天,另一半几乎没什么雪,交界的地方清晰无比,那些雪花不管怎么刮风,都不会飘到那一边去。
所以吟游诗人都说那一边是魔鬼的领地。
总有些冒险者,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想要去闯一闯,通常不是失魂落魄一身狼狈地爬回来,就是再也回不来。
这是一条死亡线——起码在旅店老板沃思眼里是这样。
所以海连纳与米诺理所当然也被当成了来这里冒险的蠢货——这样的蠢货在旅店里经常有。
不过这俩人确实奇怪,沃思擦着杯子嘀咕,一个明显是个骑士,尽管米诺早就把独角兽藏好——那样纯粹而绝对罕见的光明生物,拉出来不是明晃晃地在宣告他是光明圣殿的圣子吗——但是他的气度还是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很厉害的骑士,不过他怀里抱着的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啦!
几乎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评估米诺的实力,想着是不是结伴探险,不过看到他怀里的“拖油瓶”,几乎若有人都得出这个结论:一个自诩力量强大的骑士带着娇弱的小情人来不自量力地冒险逞英雄。
这种人死得最快!
跨越千年的追寻(四)
果然,骑士带着他的小情人,只要了一间房!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老板沃思撇撇嘴,随手丢给那个骑士一串钥匙。骑士很礼貌地道谢之后就上楼去了,门又被大力推开,这回冲进来两个人,那个头发颜色很浅的家伙看上去应该也是个骑士之类的,长得挺英俊的,而后面那个红头发的壮汉……
“刚才进来那俩人呢?”这个骑士的脾气挺暴躁的,冲过来一把拎起沃思的领子。
见多识广的老板当然不会害怕,不过还是非常有演技的,他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他们开了房间,大爷行行好,可千万别为难我呀,我不认得他们!”
“给我他们隔壁的房间!”骑士一脸的嫌弃与愤怒。
沃思嘀嘀咕咕地摸出另一把钥匙丢过去,看这架势,难道是之前那个骑士抢了他的老婆,打晕了抱走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来了?可之前那个骑士长得不像这种人啊!哦,明白了,一定是这个凶巴巴的恶徒看中了人家骑士的老婆,想要抢走,可是屡次失败,这一回带了打手一起来!
这闲事可不能乱管!
自以为阅人无数猜到了事情真相的旅店老板冲盖威斯眨眨眼,示意自己绝对不会打草惊蛇的。弄得盖威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家伙冲自己抛什么媚眼,他身后的“打手”赤焰更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帮凶。
风雪几乎就没有停歇过,然而旅馆外不远处的一线之隔,是晴空万里,积雪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平静,优雅,没有一丝一毫杂色,那雪原深处,隐约有黑暗的力量,米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正因为如此,那些普通的冒险者才觉得那边有一种令人惊惧的力量。
屋里燃起了旺盛的炉火,时间在跳动的火焰中一秒一秒流过。
“明天午夜就是永夜降临的时刻,等明天清晨的时候,雪就会停下,那时候神域的大门就会打开。”海连纳看着窗外的风雪,银色的眼中倒映着那细微的光芒,好像他的眼中也有细细的落雪。
风雪无声。
“谢谢。”
没有多余的话,海连纳只是认真地看着米诺,轻声说出那个词,没有一贯的冷傲也没有一丝一毫嘲讽,只是很认真地说着,如果这个时候不说,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了。
海连纳忽然又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光明神打牌的时候随手赢来的,所以才这么倒霉会跟我在一起?”
其实他们只在一起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后海连纳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个世界,却要留下米诺一个人,独自用漫长的一生回忆这无比短暂的一年。
米诺认真想了想说:“那我应该是被光明神打牌输掉随手送给黑暗君主了才对。”
彼此相视而笑。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许忘了我。”
“好。”
海连纳觉得还不够:“不许偷看美貌祭司,也不准出去勾引女信徒。”
“好。”这世界上唯一能命令未来光明领袖的,只有他,至于光明神,祂老人家不属于这个世界。
夜幕降临,笼罩着整片大地,一个又一个缠绵悱恻的梦,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多少人期盼着明日的朝阳,只有米诺希望太阳永不再升起,用力抱紧怀中人,这是他最后的夜晚。多少次,米诺总是笑着说,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哪有闲工夫伤感,至于究竟悲不悲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盖威斯在楼下大厅坐了一夜,他昨天想要去找海连纳,可是门上有结界,他进不去,又不敢喊赤焰用龙语魔法硬闯,回屋睡觉又担心明天他们走了,只好凄凄惨惨地在楼下坐了一宿,与一夜温存的某人形成鲜明对比。
一整天里,旅馆陆陆续续地有客人起床吃饭,更有甚者睡到大下午才起来,聚在这里吆五喝六地,还有几个不长眼的,想来招惹盖威斯——实在是正襟危坐的骑士在这里太显眼,这里聚集的不是一群无聊的冒险者,就是一些亡命徒。
极北之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流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
随着太阳的偏西,这股力量越来越强了,盖威斯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都在加速,酒馆里的人们都觉得躁动不安,好像是一种恐惧的感觉。
“哎?雪停了?”有人一眼就发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窗外。
从不曾停息的风雪,现在停了。那条分明的界限似乎消失了,雪花慢慢飘落在地上,好像是什么地方的门打开了一样,黄昏夕阳的金色正一点一点地退却,天空是一种暗蓝色,映衬着洁白的雪。
“不好了!”沃思忽然紧张起来,他想起他父亲把旅店传给他时的说的话来,脸色大变,“雪停了,他们要来了!”
“谁?”大厅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旅店老板,然而盖威斯忽然跳起来,警惕地看着大门,不用老板回答,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些人好像奔波了很远的路,他们漆黑的斗篷上落满了白雪,但白雪很快融化消失,露出黑色斗篷上绣着的银色纹章。
沉默的黑衣人们推开了门,走进旅店,成两列站好,一模一样的黑色斗篷与银色纹章,好像再等什么。风吹了进来,旅店内的烛火霎时熄灭,这样就能清晰地看到,这些黑衣人中,有二分之一的人斗篷帽兜下面有紫色的光。
他们交错站立着,那些帽兜里有紫光的人都微微向后,站在另一个黑衣人稍微往后的地方。
可怕的寒意开始弥漫,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种诡异的寒冷。
那是死亡!
一个冒险者忽然哆嗦起来:“灵、灵魂之火!他们……他们是亡灵法师和巫妖!”
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一抬手,一道黑色的锁链猛地窜出,将他从上到下缠了个结结实实,这一动,他的帽兜掉了下去,露出青白的脸和燃烧着灵魂火焰的瞳孔。
所有人都想尖叫,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叫不出声。
那巫妖将斗篷拉回去,继续沉默地站在主人身后。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面对满屋子沉默的亡灵与死亡操纵者时还能保持冷静淡定,即便是盖威斯,面对这样一整队的亡灵法师,并且还是丝毫没有掩饰死亡气息的亡灵法师,他也有些战栗,纯粹的黑暗力量,他知道在影月里,能操纵巫妖的都是高阶神官,所以眼下这十几位神官,必然都是影月的最强力量。
他的弟弟这十几年竟然就和这群人在一起!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