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瞥了我一眼,沉声道:“大学。”
我愣了愣,虽然我的年龄足以资格到大学学习,但我惨不忍睹的成绩只能去进修学前班。
我讪笑,关系网加上金钱,在这里,几乎可以让人生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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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薄乔恩 。。。
我不明白,以父亲的身家背景在我成年后明明完全可以给我安置一个稳定优厚的工作,他却几经折腾,大费周章地让我就读顶尖的医科大学——F大将成为父母约束我放荡本性的地狱,同时也是纠缠着他们当年恩恩怨怨的母校。
曾经与母亲谈起那段时光时,她的脸上丝毫没有显出不悦与避讳。那种大方的表现,总带着释然的感慨。她说,他们在F大相识、相爱,尚未毕业就奉子成婚。而后因为她的姐姐聂冰也同时怀上了父亲的孩子而宣告这段感情破裂。很难想象,我曾经有过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但这个孩子在它孕育生长的时候就被一场意外给扼杀了。。。
当年那些混乱的关系和纠葛简直是一场闹剧,母亲笑着轻描淡写地说着,悠远淡然。。。因为记忆的丧失,我对阿姨——聂冰没有丝毫印象,只留着一种莫名的厌恶情绪。因为她现在在F大执教,以致遇到她,避无可避。
。。。
这天阳光明媚,我百无聊赖,便懒洋洋地临时差使了一大群搬运工带着大堆的行李浩浩荡荡杀到F大。引人侧目,那是意料之中的事。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更何况,我向来喜欢这些用来修饰自己的排场。天生优越本身就是资本,何以躲躲藏藏?
但F大是名校,这里的人头脑聪慧,自命不凡,他们的价值观很高,他们的心胸宽广也狭隘,他们嗤之以鼻华丽的身世,对“人之进退、勤则多得”颇为推崇。以致我一踏进寝室,便被唯一的室友以肃杀的目光刺透。
那是一个纤细的冰美人,举手投足间自是一番韵味。
「嗨~」我向他魅惑一笑,看对方冷漠地转过身,越过那群来来往往的临时工向门口踏去,「哎,这是F大的学生接待客人的礼仪吗?真是古怪~」我一口标准流利的美式英语,果然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他仅仅微微侧头瞥了我一眼,继续前行。
「等等,」我动了动懒散的步伐,「我的五脏庙空空如也,好歹给我指个觅食的方向吧!」
“你的‘仆人们’会饿着金贵的大少爷么?”他嘴角一勾,笑容虽带着嘲讽,却隐隐让我觉得熟悉。
美人总是能引起男人异常的兴趣,不论热情如火还是冷若冰霜:「你不知道我是来F大体验人生疾苦的么?」我快速踱到对方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笑笑:「一起去吃个饭吧,我的‘难兄难弟’!」
“这就是国民素质!崇洋媚外!”对方嫌恶地甩手,很显然他对我高超的洋文技能表示鄙视。
“Sorry,我刚刚踏进国门,一时改不了吃屎~”我见对方愣了愣,笑道,“这个出国率达到67%的大学,原来也不欢迎我这个想要报效祖国的海归派~”
3、薄乔恩 。。。
对方不知是对我流利的中文感到惊讶,还是因为我的话本身而怔忡。但不论原因是哪种,我都准备打铁趁热,和这个未来将长期共处一室的室友吃一顿和平的午餐。。。
。。。
当我一再笑脸迎人地沉寂在对方一小口一小口挑饭的景致中,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给了一个在我看来风情万种的瞠目。
我呵呵地笑着,颇有风度地自我介绍道:“Adrian Yan,严边渡,你呢?”
“薄乔恩。”对方冷冷地回答。
“薄?”我忽觉心中一颤,旋即展颜,“真是一个稀少的姓氏。”
薄乔恩翻了翻白眼,不屑地开口道:“据我所知,姓严的富豪,最有名的便是温城严家。”
我莞尔一笑,自豪地答道:“严啸峰就是我爷爷!”叱咤商场40年的严老,无人不晓。
冰美人嘴角勾起轻蔑地笑容:“严家一向传言家教严谨,不是名不副实,那你便是害群之马!
——薄乔恩说得没错。氏族中总也有乌合之众,很不幸的是我也是其中一员。。。我暴发户式的草根劣性的的确确没有家族该有高尚情操。可笑的是,明明意识到这些的我却只允许同等地位的人的斥责。
我将散漫的眼神收回,投以相同的目光蔑视他:「那你可以认为,我是氏族的反叛者!如何?在金钱即政权的时代,生于这样的家族却可以格格不入,得不到应有的贵族的品性,不是一件很伟大、很自由的事么?」我惯用英文,常常会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但看薄乔恩脸色发绿,我又恶意地挑着眉补充一句:“如何?开始崇拜我了?”
薄乔恩没有理会我,只垂下眼睛,带着怒意将索然无味的米饭往嘴里送。
我眨了眨眼,突然领会:“你的英文水平有待提高哦!”我大笑,发现在F大尚能找回一些迷失的优越感。特别是看到冷美人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还是觉得有些心痒难耐的。
我想我内心深处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我分不清自己是想征服冰山美人聊以慰藉寂寞,还是想重拾玩弄那个洋美人荒唐地陷入玩火自焚状态的伎俩从而逃离大学这个束缚的环境。。。
薄乔恩。。。我默念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除了幼稚地对自己不认可的人抱以冷眼以外,应该是个心软的好孩子吧。。。多么“凡夫俗子”而容易操控的个性啊。。。
我无聊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被我抛弃以后,他会是显出一副怎样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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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聂冰 。。。
不知幸抑或不幸,当我瞥到薄乔恩贴在书桌上的功课表时,才发现我上的第一节课的执教者竟然是聂冰——我的聂阿姨。。。
踏进实验室时,聂冰已经久候,淡淡地盯着手中生涩的书本等待零零散散进门的学生。
聂冰和母亲看上去都很年轻,但长得并不相像。母亲的美是平和的、柔软的;而聂冰的美妖艳、耀眼。
这样绝色的执教者自是吸引众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学生们。她的课也因此常常座无虚席。
但今天是个例外。实验课只针对课程学生开放。摒除闲杂人的课堂往往清晰明了,我甚而猜想,只需一眼,她便会将全部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
我带着笑意,垂眼拨弄实验桌上那等待死亡的可怜兔子的颤颤巍巍的大耳朵,却得来薄乔恩掷来的冷冷的白眼和一记重重的拍打。我抬首给了薄乔恩一个光芒万丈的微笑,也便在这时,聂冰放下手中的书开始扫视到课的学生。。。
我和聂冰就在这一瞬相视。。。
要如何形容聂冰阿姨的震惊呢?
他看着我的眼神应该宛若十八年前看着父亲的那样吧。。。
平素明明一副高傲冷艳的模样,却用那样着迷而复杂地神情看着我。。。
造物主的一个玩笑,造就了我和父亲那张相似的脸,也同时作为一种证据的存在,向所有相识的亲朋好友宣告——父亲和母亲那难以割舍的联结。
“你。。。是这次的插班生?”聂冰走到我面前,发问的声音几欲颤动。那么多年以来,她从不曾把父亲的模样从脑中消去。
「我是。」我想我不该吝啬笑容,因为聂冰曾经贪看父亲的笑靥,「请叫我Adrian,顺带一句,我姓严。」
聂冰足足震惊了五秒,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样专注、那样哀伤。。。而后她忽而收起那些无人怜悯的泄露的情绪,只淡然地将目光放远。。。
她的课很冰冷、很漠然,像一架陈述课程的机器,毫无波动地讲解着。。。
当她的声音停止,学生们开始按照指示摸索着实验。我犹豫着第一次拿起针筒,却发现自己要去学着结束一个为死而生的脆弱生命。。。我竟然开始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无用的人生总是可怕地机械地重复着,却总也难以适应诞生与消逝。。。
我沉了沉情绪,侧头看到身旁的薄乔恩开始双手交握,闭着双目碎碎祷告。。。——他居然是一个基督徒——在承担起事业之前,便总是要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你下得了手么?”我对上薄乔恩抬起的眼光。
“习惯了。。。”对方淡淡地回答。
我幽幽摸了摸手中冰冷的针筒,想要将主动权交付于薄乔恩手中。我无意学习,自然也不愿因为学习而承担莫名
4、聂冰 。。。
的血腥。
但记忆中,好似总有一个声音在重复。。。那个声音很悦耳,很恬静。。。那应该是一个我熟悉的人。。。
他好像坐在一整片温暖柔软的绿意之中,悠悠远远地看着前方。。。我侧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见到他的嘴唇慢慢地张合。。。隐隐约约…
喂…你在说些什么…似乎被训斥了…
我不确定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然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的傲慢者——就像眼前的薄乔恩那样。。。
“你这个大少爷还是别动你尊贵的手了。”薄乔恩带着讽刺的笑容,“不想要成为医生的话,就不要随便玩弄生命。交给我好了。”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尝试一次。”那只是一种瞬时涌动的情绪,可能是因为薄乔恩无意的“激将”而想在对方面前争一口气,也可能是想尝试着遵从了脑中那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如何?我尽量不搞砸。”我的笑容天生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味道,大抵很难让人信任吧。
但是薄乔恩只犹豫了一瞬,竟干脆地点头,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可最终,我还是让心中那点零星的期待落空了。。。——我让那只可怜的兔子倒在了血泊中,痛苦地颤抖着流血身亡。。。
聂冰冷冷地看着我矗立在鲜血横溢的实验桌前,点头示意我和薄乔恩参与到其他组的实验中去。聂冰对我额外宽容了,基于父亲拥有的天分,我能感到她隐隐的期望。
但是,很可笑,不是吗?
我不仅仅是严黎的儿子,也是聂瑗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