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不是美国长大的,但是他真的去过伊利诺伊州,美国乡村很多的样貌保持得很好,几十年不怎么变,专门研究过的他自然能编出一整套来应付人。至于父母的事情更简单了,在那里,有人会关心一家中国人的死活吗?不会!所以就是有心去打听也打听不到。
黄岛亲戚的事情,是子虚乌有,但是那个被德国人烧杀一空的村子却是真的。他扯上这个的目的是为了说明他掉到海里去的事情,否则你怎么解释,说自己是跳过海?那里有人背着那么重的包裹去跳海的?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问题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得这么照着编!至于日本战舰掀翻小船的事情,小鬼子一天要干好多回,当地人都见怪不怪了。
这些都是几乎不用掩盖的谎言,在这个年头,几乎没法查证,除了能量很大的有心人。而他现在只是个凡夫俗子,谁会管他?或许有那一天他成了亿万人之上,一呼百应了。那个时候,所有的谎言和窟窿都会堵的严严实实,亿万人相信你的谎言的时候,你说的就是真理,而不是谎言。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三个人很是高兴,当下陈寿听就嚷嚷着要出去庆贺庆贺,陈晓奇连忙拉住他:“六哥,刚才光顾着高兴了,有一件事忘了跟你们说,先别急着吃饭,咱们先说说也不迟,反正天还早呢。”
陈寿听皱着眉说道:“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吃完了再说也不晚。”
陈晓奇很坚定的摇头,然后拿了那张写满了符号、字母、方程式的纸交给他。陈寿亭目瞪口呆:“这什么玩意?我怎么看着比那些老道画的符儿还复杂?你不知道你六哥不认字儿吗?”
卢家驹呵呵笑着接了过去,两眼看下来就放不开了,急急的问陈晓奇:“晓奇!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那么像染料的方子?可是有些字写得似是而非我拿不准啊!”
陈晓奇脸一红,心说你要明白那才有鬼了。他写的是简体字,很多化学标示符号当时还没有固定下来,卢家驹又不是学化学的,当然不认识,可是其中的几种材料他是认识的,像色酚、色基、亚**、烧碱等等,有些符号和字体尽管笔画少了,也能看出来字形。
陈晓奇面皮比较厚,嘿嘿笑道:“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染色助剂和显色剂的方子,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应该能够染出来紫酱色和大红色。着色比较稳定,不怕洗不怕晒,我看着满大街除了蓝布就是黑布,实在是太难看了,估计这些鲜亮颜色没人然,或许对你们有用。不过我写的时候怕人家偷了去,所以故意把笔画写少了,我自己认识就行了。”
陈寿听一听真是染布方子,不由得大喜,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行啊你老七,这光着膀子气还没喘匀了,先惦记着给你六哥鼓捣染布方子,有意思!先不管你这方子行不行,就冲你这份心思,你六哥死了都高兴!好兄弟啊!”
卢家驹嗔怪道:“六哥你说什么的!我看晓奇这个方子很有道理啊!虽然我不是很确定,可是我看方子也不少了,估摸着准行,要是真能然出这两个颜色来,那咱们染厂可就火了啊!晓奇啊,你这方子怎么弄来的?”
陈晓奇道:“这个方子其实是我自己鼓捣出来的。我在美国的时候,跟着一家煤化工厂打零工的时候,自学的化学,这是借着他们的实验设备摸索出来的,虽然还没有最后确定,我相信成功率非常高。另外,我听说他们还在研究一种新的染料,一旦成功之后可能会让整个印染界天翻地覆!改朝换代!”
陈寿庭面容一肃,跟卢家驹对视一下,然后齐齐看着他道:“什么样的染料,竟然那么厉害?”
陈晓奇道:“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这种染料能够染出来的蓝色、绿色都会比现在的鲜亮很多,性质非常稳定,色彩很接近与天然染料,现在的布跟那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
陈晓奇说得其实是酞青,酞青真的有那么利害?当然没有,但是酞青在其他行业的用途诸如玻璃、塑料等等都有很大的用途,远不是一些普通染料可以比拟,至于陈晓奇为什么和么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管他说得是真假,眼前的放着的方子却是实打实的东西,只要能够证明了这东西的有效性,那么一切就不言而喻。陈晓奇的这番用心,能够早早就为陈寿听他们打算,这种报恩的心思很让他们看重,对于与陈晓奇结为兄弟的决定,也是感到更加正确。
从某种角度来说,陈寿庭也算是个工作狂,自从十年前他开始干上染布的工作以来,十年如一日的天天劳作,坚持在第一线风雨无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坚韧意志,才让他这个大字不识的要饭出身流浪儿从周村乡下的小染坊做到了如今整个青岛乃至山东都数得着的染厂。
所以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三个人也不说吃饭的事情了,看着钟点还有那么点时间,三个人竟先坐着黄包车直奔染厂。要在平日里,陈掌柜的那可是两条腿来回的跑啊,苦日子过得惯了,哪里舍得整天坐车啊,虽然他包十辆都没问题。
当时的青岛城很小,基本上就是台东到团岛那一片地方是开发了的,而像四方这时候除了是货场和码头以外,跟农村没区别。大部分青岛的中下层工人是住不起市里的,他们都是在这些边缘地带形成一堆的窝棚,乱糟糟犹如贫民窟一般。
陈掌柜的本人也没舍得去住小洋楼,而是在相对较偏的地角租了一间单门独院的旧房子,那么将就着。创业阶段,老婆都没有接来住,经常吃住在厂里。
大华染厂其实面积并不大,只不过在这个年代,整个中国的工业大厂加起来没几个,还绝大部分在上海、天津等地,像山东这里最大的产业就是印染业和纺织业,素来有“上青天”之说,这其中便有青岛的地位,自古以来,山东周村一代就是染织的重地,而青岛则是因为德国人占领的原因,开埠较早,到如今几十年了,因为没有中国政府的管理,基本上商业环境处于优势地位,内地的一些商人们都喜欢来这里开工厂,除了交通和商业扎堆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是这里几乎没有税务局这些管辖部门,整体的费用支出比起军阀门控制的地方那是低太多了。
黄包车拉着三个人直达门口,然后三人下来步行着往里走。陈寿听穿的土不垃圾很不显场面,但是在工人心目中地位最高,所以他一马当先雄赳赳的往里走,两边不论是拉布的还是打杂的纷纷见礼。而作为东家的卢家驹则平日里面呼呼的没什么脾气,不过那西装革履的派头,一帮子老土倒也不敢以下犯上。
今天突然多了个陈晓奇在后面,上下一干人都摸不着头脑,因为看年龄陈显得稚嫩了些,但是看气质派头则不下于卢家驹,加上个头也高壮一些,走起来腰板挺直目光凛凛生辉,那身西装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别有一番威风,看得一干人有点傻眼。除了工厂的人忙活以外,前来拉布的外地客商也络绎不绝,自从支持“五四运动”大出风头之后,凭着过人的质量和良好的口碑,大华染厂“飞虎牌”蓝布上市之后大受欢迎,有学生、市民等一干读书人在帮忙宣传着,这买卖想不好都不行啊。
这短短的两个月多的时间,大华染厂当初投进去的总共一万大洋已经赚回来大半了。看样子当年盈利是板上钉钉,而盈余的前景则是相当的好。
陈寿听也没怎么跟周围人客套,风风火火带着俩兄弟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账房老吴出来打了个招呼还没等说什么呢,陈寿庭直接一摆手:“老吴,看见没,这小伙子是我兄弟,叫陈晓奇,从今往后就是咱们一家人了,往后他有什么事交代下来,跟我说的一样照办就行。我们现在有要事要办,你先去海情楼订上一桌子好菜让他们送过来,东家也在,今天咱们好好的庆贺庆贺。我不下来,你别去上面叫我,就这样。”
老吴一叠声的答应着,就见陈晓奇冲着他微微一笑,他赶忙塌身子见礼,而后就看这三个人急匆匆的上了楼。老吴莫名其妙的摇摇头,对于这位陈掌柜的这种雷厉风行甚至于鲁莽的作风,他还真是没怎么习惯啊!
再说三个人上了楼,拐角处是一间单独的会客室,另一头则是染厂专门试验配置染料方子的地方,类似于现代的化学实验室,但是试剂数量和设备器皿自然是差着千万里,就连试管量杯这些东西都稀罕得很。
陈寿庭是染土布的出身,化学知识不怎么懂,反应原理就更别提了,纯粹靠自己摸熟了那些个染料和试剂来回的倒腾。单纯的调色配色还好说,但是具体到印染的时候是否能保证颜色的均匀和耐久度,这就需要反反复复的实践了。他能有今天这种成色,靠的就是十年的辛苦实践。
这个时代,颜色实在是匮乏的很,天然染料需要从植物和矿物里面提取,成本非常的高,绝大部分被用来然那些上等的丝绸,寻常棉布、麻布是用不起的,更不用说大工业生产时代,那用量海了去了。而化学染料特别是有机合成染料的问世则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寻常老百姓身上穿的衣服才有了颜色。别看古装片里面那些古人经常一身的白色布衫似乎很潇洒,其实染色的布老百姓根本穿不起。
20世纪初一直到二战期间,印染业的发展不能说快,因为单纯花布大面积普及都要到三十年代中期,而那个时候中国人能够穿上一身花布衣服是很奢侈的,别看老电影里面动不动一个村姑都是一身的花布,那纯粹扯淡,三四十年代之间,最便宜的花布也要一毛二到一毛四,那时候上海人的收入平均不到三十块钱,中下层做工的每月收入五块大洋就算是高的了,学徒工们每天几毛钱,1925年上海缫丝厂工人罢工的时候,他们每天的工资不过一毛三,还要克扣保险和伙食费,最终拿到手里的少得可怜。
就是这样,整个中国有多少这样能拿工资的人呢?一百二十万!当时的中国可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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