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镇山没有进帐篷,而是找了个高地儿手拿着望远镜,朝着回马岭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尽管这一带雾气缭绕能见度很低,两公里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他仍是紧捏着望远镜不松不放。没人知道,几年前他被人赶得四处躲藏仓惶如丧家犬的那种情景是如何的不堪。这是他一生中的奇耻大辱,尤甚于被逼离开东北军那一次。
半个多小时后,作战参谋拿出来初步方案给黄镇山看。他迅速的扫了一眼,然后面目阴沉的递还回去,从牙缝子里挤出来写干巴巴的字眼:“明天凌晨三点出发!五点准时展开攻击,给我干死他们!一个都不能放!”
作战参谋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很是吓了一跳,大冷天地脸上见汗,答应着回到帐篷里,跟同僚们商量部署,分派行动。
夜里十二点,回马岭上寨子里,松油火把烧得油星乱崩,山风呼啸中“呼呼”地摇摆不定,但是烧得仍然很旺,将下面映照的一片亮堂。
略显破败地“聚义厅”之内,头上没多少毛发的王大虎阴沉着个脸,那条从眉毛上直划到耳根的刀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加狰狞。身上的翻皮袍子敞着怀,绸布板带上交叉着两只“盒子炮”,手里面的黑瓷碗里,浑浊的酒液还剩下一小半,旁边一个壮实的弟兄手把着酒坛子,正准备给他添上。
对面椅子上,一个黑瘦干巴的汉子同样手拿着酒碗,不同的是那碗里酒却是满的。他另一手拿着一根略带着血丝的精瘦羊腿,在口中使劲咬下一块,“吧唧吧唧”大力咀嚼着,略带焦糊的香味飘出门外,将两个站岗的喽刺激的喉管子里不停的冒酸水。
干瘦汉子舌头卷着肉丝塞进食管,嗓子像是给人大力捏住了似的,声音尖细的说道:“老大!今天又折进去两个老弟兄,这么下去不是长法儿啊!我看咱们不如去徐州投了张军帅吧!他老人家出身跟咱们差不多,兴许混个一官半职唔地。==比这么整日的东躲西藏地强吧!”
白天的时候,王大虎领着众人下山洗了一个村子。这一代的人经历的土匪太多了,经验丰富不说,血性彪悍超出别处,根本不在乎百八十号悍匪的袭扰恐吓。
王大虎一帮人从济南绕了小半个山东跑到这里,两条腿早就跑细了,这几个月来不停的换巢**,人马也减少到了一百挂零,也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同时不免就有点亡命决死的意思了。两个老兄弟喝足了酒吃掉最后一点肉食。身上绑着炸药硬冲了上去,一声巨响炸开了石头加上三合土砸起来的坚固围墙,自己也不免是粉身碎骨了。
王大虎等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嚎叫着冲杀进去,将一个村子近两百口子人杀的一干二净。女地奸了填井,男的开肠破肚。抢掠一空后,他们放火将整个村子烧成白地。然后一帮人拿着抢来的东西穿山越岭十几公里回到回马岭,现在绝大部分喽都吃喝的差不多了,横七竖八地躺在简陋的石头房子里睡觉。
他们几个头领和铁杆弟兄却是睡不着,因为按照惯例,这么干了一把之后的王大虎不用多久就要往他处转移。仿佛知道自己**后面一直有个人在盯着不放似地,始终没有在某个地方扎根常驻的意思。他老这么干。其他人实在有些受不大住了!
王大虎没吭声,一仰脖将碗中残酒喝的涓滴不剩,横手臂一抹嘴唇,“哚”的一下将碗甩在桌子上,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寒风呼啸地夜色,额头上青筋暴突,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根血管正“突突”地有节奏的跳动着。
旁边汉子立刻给他把酒满上。他端起来,顿了顿,又抬高到唇边。却迟疑的没有喝下。眉头使劲的拧了几下,忽然将碗胡乱往桌子上一扔。“噗”的将酒液撒了一地。
王大虎咬着下嘴唇,露出上面一排令人羡慕的晶亮白牙,有些心烦意乱的闷声说道:“我老觉得不大对劲!这几天干什么事都是心里面惶惶的不行,实话和你们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置了!”
干瘦汉子目瞪口呆的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王大虎。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一向心狠手辣果决干练地老大有过这种表情,整个人日夜打熬出来地狠戾之气仿佛一下子消退了似的,怎么看这个人都有些灰心丧气了,这可怎么好?
王大虎开始叹气,然后喝酒,不说话。
已是深更半夜,值夜站岗地人抱着破旧的磨光了膛线的老套筒,死命的将身体包裹进新劫掠来的羊皮之内,寒冷加上困倦让他的身体有些麻木迟钝,昏昏欲睡的将身子靠在大树背风处,底下厚厚的稻草和狗皮勉强能带给他一点温暖的感觉。头顶上,斜插着的松油火把烧得“噼里啪啦”的脆响,如同催眠曲一般。
“呼………!”又是一阵大风刮过,将书上的枝叶吹得“唰唰”乱响。火把剧烈的摇摆起来,将周围照的黑影重重。守卫嘴里面低声嘟囔着什么,换个方向紧了紧身上的羊皮,继续合眼瞌睡。
一根筷子粗细的尼龙绳无声无息的从树上垂下,而后一条细长的人影双脚绞住绳子,身子慢慢滑下来,他从头到脚都是青布包裹,仅留一双黑夜之中仍然粲然闪烁的大眼,右手中,是一把打磨的走了形的30军刺。
“啪啦”一根手指大的树枝砸在守卫的狗皮帽子上,半梦半醒之间的他下意识“嗯”的哼一声,将头抬起来,尚未完全张开的双眼中只觉面前好似闪电般的掠过一道白光,耳边听到一阵风吹过的声音,喉咙有些热,但是喘不上气来。他“咯咯”的用力吐出一串血沫,手捂着脖子软软的靠在树上,恍惚间似乎有一条黑影从上面落下,再一闪便踪迹不见。
黑影细长的身子如同风中的飘萍般,轻若无物的飞跃起来,三两步窜到另一株树下,抖手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将另一个刚从下面隐秘处站起来地护卫穿喉而过。“夺”的一声钉死在树上。
黑影窜身过去反手拔下军刺,还未死透的守卫失禁留下的大小便散发出来的臭气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转身闪过树后,手中翻出一根枯枝,“啪!啪啪啪!啪啪!”连续有节奏的掰断,声响顺着山风传出去。
细细的脚步声中,数十道黑影突然从暗处围拢过来,其中一人低低的说道:“九爷!人到齐了!”
“嗯!”“九爷”沉稳的略微颔首,轻轻甩掉军刺上的血珠,粲若星辉地双眼在一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看的他们略有些心虚的垂下头来。他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掉转头定定的看着上面不远处三米多高的石头寨墙,略一沉吟,打了个手势。低声道:“准备!”
猫腰窜回地一棵树下,探手抓住尼龙绳头用力一抖,上面“簌”地轻响松开了挂钩。他抖手如轮迅即的将绳子缠到手臂上。反身加速两步在石墙上一蹬,身子“噌”的飞腾起来,双手搭住石墙上面略一用力,整个身子横着紧贴在墙头上面,轻若狸猫声息轻微。
暗处一群人中有人低声惊呼:“九爷好厉害!”
旁边一人轻轻在他后背敲了一记:“你才知道!好好瞧着点!”
“九爷”全身贴在石墙上面。侧着头将下面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十几丈外斜冲着地那大厅里摇曳的***。以及门口昏昏欲睡地哨兵,甚至是远处黑暗中不时活动一下触碰到周围木头石块产生轻微声响的暗哨,都逃不过他的一双利眼。
风声稍住,下面传来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是暗哨。“九爷”眼珠一转,匍匐在头顶上的左手扣下一块泥土来,轻轻挪下墙头一抖,寨门右侧的火把“啪”的一震,晃了两晃从石缝中掉下来,“啪嗒”落在地上。溅起一大团火星。渐渐将要熄灭。
墙下暗哨好似一惊,呼的窜起身四面张望一下。发现除了火把掉下来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响动。他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弯腰拾起火把地功夫,后面“啪”的又是一声响,另一根火把也被打落下来。
他似乎觉察到有些不对,哑着嗓子吆喝一声:“谁!”丢掉火把“哗啦”一声子弹上膛,警惕地张望着身后。远处的暗哨和大厅门口的两个守卫就被他惊得浑身一激灵,口中乱喊着“怎么回事”“啥情况”警醒起来,据枪观望。
正在里面喝的非常不爽的王大虎“啪”的将瓷碗在地上摔得稀烂,大声喝道:“他娘的!吵吵什么?!号丧啊!”
门外守卫结结巴巴的说:“大头领,好像有动静!”
王大虎一脚踢开桌子,拔出双枪气汹汹的瞪着眼冲到门口,恶形恶相的四下看了看,扭头骂道:“有你娘的动静!一惊一乍的,给我出去看看!”
一名守卫答应着端枪冲了出去,招呼墙下的那名暗哨一起架梯子上墙头,伸出个脑袋来躲躲藏藏的迅速看了一眼,约么好像看到两个暗哨倚靠在树上睡的正香,他压着嗓子喊道:“哎!看见啥可疑的动静了没?”
见其中一人好似不耐烦的扬起手来摆了摆,隐约还能听见对方低声嘟囔着什么。他扭头就下来了,颠颠儿的跑回大厅,冲着王大虎说:“没事,风刮的!”
王大虎骂了两句,扭头回去桌子旁,冲着干瘦汉子说:“你看看吧!半夜三更都日鬼闹猫子的不消停,这个地方不能呆了!明天咱们就走!”
寨门外,两根火把都熄灭了,大片的地方恢复到黑沉沉的夜色,暗哨咒骂着什么,哈腰去捡火把准备拿别处去点燃,后面突然一条人影翻墙而过,细长的身形在地上稍微一点,立即窜出去几米远,寒光一闪间将他的脖子勒断。
黑影再闪,“九爷”反身上了墙头,三两把将梯子抽了过去,反架在外侧,然后伏在墙头上掰下一块泥土抖手打中十米外一颗树。树下随即钻出一个人来,见墙头上隐隐约约有亮光晃出规则的记号,马上扭头在树上“梆梆、梆”敲了三下。几十条人影迅速冒出来,悄无声息的窜到墙下,其中四人分两侧抓住梯子,其他人猫腰一个个轻轻的爬上去,翻身跃下。
“九爷”等在地上,每一个人下来他都扶一把,防止对方落足过重搞出大动静来。三四十人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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