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温瑾瑶躺在床上,上面有着几点红迹,宛若一簇红梅。
她甚至没有力气动,只是眼睁睁看着凌霄然在窗边吸着烟,他烟瘾很大,听说从前吸过大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子墨。”
“嗯?”凌霄然转过头来望着她。
“听说你…吸过大麻,这是真的吗?”
凌霄然很坦然,他说道:“是。”
“那现在戒了么?”
“我很想戒,可有些东西,怎么戒都戒不掉。”
凌霄然吐出一口烟,也许是之前一直都休息不好,他的眼底有些发红,他复又想到,就像有些人,一辈子都戒不掉。
因为上瘾了。
温瑾瑶不再说话,仿佛在床上娴静地睡着了。
凌霄然看着凌乱的被铺和一地的衣物,才突然想到,他和狐狸居然成了襟兄弟……襟兄弟也罢,契兄弟也好,一辈子他都是他的兄长。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自己拐走了温瑾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惹怒了顾煜城。
因为印象中的狐狸,永远都在肆无忌惮地宠着他。
直到了晚上。
西安的夏季,连吹来的一丝风都带着热意,随风而动的窗帘在晃着人的眼睛,温瑾瑶缓缓地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凌霄然仍然坐在床边。
在几个小时里,不知道他抽了多少根烟。
就连这一床素白的被铺都染上了菸味,瑾瑶细细地嗅着,总觉得这就是凌霄然平时的气息,如今包围着她,包围着她的人生。
她轻轻开口:“子墨。”
凌霄然转过头来,扬起一抹笑,“终于醒了。”
“嗯……”
温瑾瑶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只是拉着素雅的被子望着他。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凌霄然起身,轻轻拉开了门,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缝,不让外头的人窥探到房间里的风光……
原来是张铭在外面站着。
“三少,广州来电话了。”
“知道了。”
凌霄然的心里没由来地觉得烦闷,他抿了抿唇,把那根还没抽完的烟丢在烟灰缸里,便走了出去,然后重重地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
温瑾瑶差点被吓了一跳,只是望着那根还未燃尽的烟头,烟雾袅袅,似乎都要迷蒙了双眼——她想,不管是姐夫还是姐姐,她现在都很怕见到他们,甚至连听到他们的名字都有一种由心颤抖出来的感觉。
她突然又起身,打开自己的那个小皮箱,直到见着那本《傲慢与偏见》,她轻轻地抚着封皮,似乎才能稍微平静下来。
……
凌霄然拐进书房,书桌上那欧式的电话尤为明显,话筒静静地放在一旁,里面就有他朝思暮想的人的声音。
从广州到西安。
他咳了一声,拿起了话筒,“喂。”
“子墨。”出乎意料地——是温瑾漪的声音,温婉柔转,却又带着点南京话的腔调,倒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嗯,说罢。”
“我知道瑾瑶在你那,让她来听电话。”
“她还在睡着,你有什么就直接跟我说。”
“……”
温瑾漪突然不做声,凌霄然听着那边细微传来的声响,似乎在捂着话筒说着话,纷纷扰扰,都是些意味不明的语言。
温瑾漪轻叹一声,然后接着说:“我只想问你,你对瑾瑶是真心与否。”
真心。
这两个字,最不值得赋予承诺。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
“你若是负她,便是你的兄长也保不住你!”
凌霄然抿抿唇,对于女人,他一向都很少加以辩驳……至于负不负,他也都说不清,只是忽然又想起了宛琳,那便算是负?
凌霄然没有说话,却只是听到那边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先把电话挂了。”
——是狐狸的声音。
距离隔得很远,凌霄然只能模糊地听着,一字一句,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
温瑾漪有些生气,可良好的修养使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非常平静,她淡淡说道:“子墨,那我先挂了,下次务必让我听到小妹的声音。”
“好。”
温瑾漪有些重地放下话筒,她咬了咬牙,只是对着顾煜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这样护着他,难怪他一辈子都长不大!”
顾煜城仍在坐在另一边,面容冷峻,他声音有些低沉:“既然木已成舟,多加责怪也于事无补。”
温瑾漪忽然笑起来,莞尔如丝,她轻声说道:“顾烨霖,若是他敢负了瑾瑶,我便是和你撕破脸又如何……”她突然提高了音调,充斥在他们的新房里:“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
顾煜城没有答话,他只是从椅子上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最后才撂下了一句话:“夫人累了,先休息。”
随后便重重地带上了门。
温瑾漪知道他生气了,他要护着凌子墨,而自己也舍不得瑾瑶受苦……他们才刚结婚没多少天,迤逦着的窗帘依旧扫地而动,流苏划在地上,就像漂浮的情愫,谁知却被这一通电话打破了新婚燕尔的美好。
还是说,他们的婚姻从来都不纯粹,当中还掺夹着子墨与瑾瑶。
温瑾漪拿起精致的英国瓷茶杯,细细地抿着红茶……她在思索着,也许是那番话说得有些重,可她却从不低头,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玉石俱焚!
蜜月的期间,这样的一句话足以打破所有的山盟海誓。
温瑾漪笑笑,心中泛起了一丝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几天过去。
温瑾漪依旧没有见到顾煜城的身影,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回来,除了那天的原因之外,确实还有更值得他烦的事。
全国各地似乎涌起了一股新势力。
不明显,但是零落地分布在各个地方,就如春日的清风,略过浮躁的中国。
顾煜城一早就知道有这回事,可却一直放着不管,谁知转头一看,他们也经已颇有影响力。
烦。
旧的还没除掉,新的又来搅局。
所以这几日,他下了命令,要先把南方地区的这股势力铲除,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便有点冷落了温瑾漪,但他这几天没有怎么好好阖眼,直到今日才坐着车回到总统府。
他的皮靴踩在了走廊的瓷砖上,发出颇大的声响,但整座总统府都显得有些寂静,甚至给人一种空洞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头痛的很,只是低声问着一个仆人,“夫人呢?”
“夫人一早就出去了。”
顾煜城默不作声,摆摆手,让仆人下去。
“烨霖,你回来了。”
温瑾漪的声音兀地出现在他的背后,他转身一望,才看见她依旧光彩照人,一身浅紫色的旗袍,伴着夏日浅浅透入窗户的阳光,十分顺眼。
“最近事情有些忙。”
“我知道。”
温瑾漪浅浅地笑道,随后挽起他的手,与他一起走在这条光影迷离的走廊里,“我最近去联系了一些医药商,总觉得关先生不太靠得住。”
“关季同?”
“嗯,他的生意都分布在东洋和南洋,而且东洋所占的更是重中之重,听说最近替日本人打通了不少门路。”
说罢,他们两人迈入了房间。
温瑾漪给顾煜城倒了一杯红茶,随后便一同坐到了沙发上,所谓新婚的甜蜜,都被这倾注而入的茶水冲洗的不留痕迹。
顾煜城缓缓地开口:“军队里的医药只有小部分是靠关季同提供,你说他不行,就把他撤了吧。”
“……关于瑾瑶的事。”温瑾漪喝着茶,欲言又止。
“最近我会把子墨召回来,你也可以见到小妹了。”
温瑾漪只是轻叹道:“这么说,又要打仗了。”
“是,又要打仗。”顾煜城觉得太阳穴的刺痛感越发的明显,他将头靠在了沙发上,抿着唇不再说话。
夫妻两人相对无言,就只有铺在地板上的那张毯子细绒的毛在轻轻地撩拨着心绪,温瑾漪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地叹气——又要打仗。
这中国的战争,不知何时是尽头。
三个月后。
1927年9月,顾煜城带兵到湖北,意在将湖北残余的军阀势力一同歼灭。
凌霄然在西北准备与顾煜城一起来个两面夹击,他整顿了一下军队,在准备出发的时候,却有一件事绊住了他——瑾瑶在今早突然晕倒。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就病。
凌霄然在医院的走廊里踱步,医院的灯光有些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倒映在地上,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医院里都是些医生护士零零散散地走过,偶尔推着装满药品的车子,滑动在瓷白的地砖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看着白晃晃的一切,只有墙边的那个大大的‘静’字,突然有着莫名的焦虑。
直到急救室那盏红灯熄灭后,里头走出一个穿白袍的医生,面容却淡然的很。
凌霄然直接就冲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医生不疾不徐地摘下听筒器,缓缓说道:“凌夫人有身孕了,恭喜三少。”
这一瞬间,凌霄然伫足在走廊上,喜悦哽咽在胸口,就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要为人父了!
凌霄然抿抿唇,缓缓地迈入病房,看着床上的瑾瑶,素白的床单与她略微苍白的面容,都显得有些寂寥,他在床边坐下来。
凌霄然抚上她的面容,“瑾瑶,我们有孩子了。”
“嗯……”瑾瑶的声音有些细语呢喃的感觉,略过他的耳畔,她复又说道:“你不是已经出发了么。”
“准备要走了。”
这一仗,已经不能继续拖,再何况兄长还在那里。
“这场仗要打多久?”
“说不准,不过儿子出生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瑾瑶浅浅一笑,她一手搭在素白的被子上,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那女儿也成!”凌霄然扬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