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发觉自己原是错了。
或许,这一世,有太多东西自己从未真正珍惜过,直到快失去的时候,意识到……却已经迟了。
想到这里,昭安笑了,笑得淡然,但那笑容,却是真实的。
可也就在这时,一阵欢快到有些轻浮的笑声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殿堂的庄严和肃穆。
那是坐在昭安身侧的昭麟,掩着嘴,嘻笑着看着殿下那些长跪不起的大臣,那眼神好似看耍猴般,一声声的笑声像是利刺,扎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地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却是因为愤怒!
而就在众人的忍耐快要冲破临界点的时候,那笑声却猝然停了!
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纤瘦的少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了台阶,直到那双脚停止在带头下跪的老臣面前。
老臣感受到上方的视线,一时间也忘了避讳,反射地抬头,却正好对上那双黑亮的双眸。然后,他看到那张细巧地有些像女娃的嘴对着他说话了。
“我说你这个老头儿——大楚已经不国了,哪来的『将』字?”
冲他眨了眨眼,昭麟又笑了。
同样的轻快,同样的戏闹。只是,这次,没有人再觉得那笑容轻浮。那笑声同样像利刺般扎人,让人禁不住猛猛地打着寒蝉。
泡完温泉回来,全身暖洋洋&^^&
看着地上气得咬牙切齿的一干人等,昭麟也不管,自顾自地仰头朝天花板大了一个懒懒的哈欠,然后众目睽睽下,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转身,慢条斯理地回到了座位上,半合着眼睛打起瞌睡来。
“小子——你!”待到昭麟头一歪,美滋滋地会上周公那刻,之前为首跪下的那个老臣,终于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他皇子的身份——说起来此时没上去霍上两巴掌,已是给了昭安天下的面子!刻满岁月印记的手颤抖地指着歪头瞌睡的昭麟:
此人,身为皇子,不但目无长幼,不顾礼法,而且还藐视朝堂,诋毁大楚!
四十年前的状元公头一次起了要把一个人骂得狗血喷头的冲动,可学者出身的他,一时半刻竟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脏话,红着脖子老半天才低吼了两个字:“祸害!”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的大臣都是若有所思状,一看就是全然赞同的模样——瞌睡醒来,揉完眼睛,昭麟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此的情形:
集体抗议?
冷冷哼上一声,昭麟回头,对着昭安又是让人骨头发酥得一唤:“爹~~”——多年之后,当众大臣再回想当日的情形,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这一声声的催命呼唤了,尤其是年纪还比较轻的大臣,待回家听到孩子奶声奶气地唤起自己时,都会不由地鸡皮疙瘩掉满地。
可当时的昭安,对这一声声夺命连环呼,却的确是甘之如饴的。
“麟儿又有何事?”
“那些老贼诬陷麟儿,麟儿生气了。”昭麟噘嘴,想了想再强调道:“后果很严重!”
“那麟儿又要如何?”难得昭安此时语调仍是四平八稳。
“孩儿要教训教训他们。”难得昭麟,那边说得更是风轻云淡。
“去吧,去吧。”更难得昭安,在众人火热的视线逼视下还能我行我素地冲昭麟挥挥手。
于是,昭麟一个懒腰,又优哉游哉地晃到了那个为首老臣的面前,就势蹲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扫过老人发青的脸庞。
“我说……我说啊”拍了拍那老臣的肩膀,昭麟一边清了清嗓子,一边做下缓冲才猛然炮轰道:
“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走出宫门去看看去,你们到街上去问问,到角落里去打听打听,了解下百姓现在在想什么求什么盼什么?当然,我估计你们那么老又那么迟钝,所以不如我现在直接,清楚,了当地告诉你们:现在,我们大楚的百姓天天想着离国的大军什么时候过来,求着大楚早些败了,盼着离王早就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就是咱们亲爱的大楚现在的状况!
我说,一个国家,还有比走到这步更悲惨的境地么——这就是你们治理出来的大楚,你们倒是理直了,气壮了,一副痛心疾首地小样儿在我爹面前代他教训起儿子了?我倒是问你们,大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走到大街上,还有脸抬起头来做人么?”
“你懂什么?!”终于,一个五六十岁模样的大臣忍不住顶道:“吾等何曾不想振作,只是如果贸然行事,必会给离王以把柄,做为出兵的理由,到时……”
“到时个屁!”没等那人说完,昭麟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以为离王现在不出兵,是他没找到出兵的理由?”
“或是你以为离王若是出兵,我们大楚必败?”见那大臣的脸色灰败,昭麟不由冷冷笑道:“两者皆有,是不是?
那我告诉你——第一,说到打仗,那最容易的事情,就是给打仗找个理由了!什么是打仗的理由?一个离人在我们这里死了,甚至只是他的狗在我们这里死了,只要离王想出兵,这些就是打仗的理由。离王到现在还没有出兵,不是因为他没有找到理由,而是因为他知道,其一,现在出兵的话,这场仗,他能赢,但却仍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其二,楚国的国势必会越来越糟。其三么……”昭麟停了停,白了眼那大臣才继续道:“楚国的朝中,必有像你这种想法的人!”
见那大臣噤声,昭麟不由叹气道:“第二,没错,如果离国现在出兵,大楚败亡确实只是早晚的问题……但是,那不是逃避问题的理由——若这样的话,那我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每天担惊受怕,还要做无谓的斗争?若这样的话,那还不如省点力气,现在就去向离王请降,说:我们已经双手奉上大楚了,就请看在我们没让您花上一兵一卒的份上,放我们一家老弱妇孺一条活路吧——这样不是更省事?
难道就因为弱小放弃自己反抗的权利?还是弱小正好给了我们逃避问题的借口?想着放弃的话说不定能过上更加好的日子——真的是这样的么?
错了!
正因为是弱者,所以应该要更加努力图强!而若是为了本身的自由而战,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流再多的血都是值得的……因为凌驾在个人生死,家庭离合,国家存亡之上的是精神,不屈的精神。”
你是否有勇气?
请问你是否有勇气?
陪我到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王旁蹲在地上,正一边拔着草一边消化着昨日皇上给自己的最新任命——十二皇子府亲卫队长,一只耳朵却不小心飘进了身后传来的招呼声。
“啊,王统领~~哦,不不不——王队长,小的看您还真是尽职啊,这朝还没散就在门口等着了……养条狗都没有这么勤快啊!”丁护自刚进宫起就和王旁做起冤家了,两人互看了八年都没有顺眼,此时自是没有理由客气——
“我说这缘分啊,可真是挡也挡不住:当初你跟着那个明小贼假传圣旨,做假皇子的侍卫耍凤南军耍得不亦乐乎。如今真的皇子一来,瞧这不是——又忙着给人家提鞋了?
唉~
唉~~
唉~~”
顺利地见到王旁捏碎了三把枯草,丁护连叹三声,终于撇下王旁,心满意足地跺开了。
看着那大摇大摆的背影,一直隐忍的王旁心中不由想到:若是现在告诉他——殿中的那人和当初把凤南军骗得团团转的小贼是同一人时,他还是否能晃得那么得意?
终于,殿外的小太监鸣起了锣鼓,殿中的大臣也一个个走了出来,只是个个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有些更是不顾礼节,对着地上就是几口唾沫。
“唉……”终于,一个大臣仰天一叹,起了个头:“这个昭麟,这个昭麟!”
“这个昭麟厉害啊……”话题一起,自然便有人会更下去:“这第一天,就把太子的党羽散了个尽——户部尚书被豁去种地,张大人被罢职半年,林大人被他赶到边疆……”
“这林大人怎么就不反对呢?”一个大臣一声哀叹。
“这情势林大人还能反对吗?!你忘了户部尚书是怎么被豁走的么?
林大人只怕才吭了一声,那祖宗又摇摇晃晃走到你面前,大手一指——”,旁边的大臣一边摇头,一边模仿着昭麟的口气道:“你看看,如今的庆兰被你折腾到什么样了,老百姓穷得都砸锅子啃树皮了——而你,吞了百姓的血汗,霸着朝廷的俸禄,顶着尚书的虚名,如今居然敢抗起爹下的旨意了?”
说到这里,那大臣不由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继续模仿道
“爹~~
孩儿以前在字典上,看到居心叵测,厚颜无耻,卑鄙下作,狼心狗肺,人神共唾,天地不容这些词,总是不能理解。而今天,孩儿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居心叵测,厚颜无耻,卑鄙下作,狼心狗肺,人神共唾,天地不容!”
“唉……”
“这大帽子一顶顶地往人头上扣……谁受的住?”
“倒是冷将军,今天由始至终没说过一句。”
“那个人的心意谁猜到过?”
“不过换我是尚书大人,也告老种地去了,免得被那小子辱没了声名。”
“算了,他既然要搞,咱们便给他搞去,看他能搞出什么明堂来!”
“对,既然如此,他们便由他搞去!”
“对对对!”
众大臣一边骂,一边相携着走远了,王旁有些吃惊地看着众人颤抖的背影——那人居然第一天就能把所有人气成这样?!
也就在人影全都散尽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正殿里迈了出来,对着太阳伸了伸懒腰。
“你莫要太嚣张了!”看着昭麟怡然自得地从自己身边经过得时候,王旁情不自禁道:“也不想想自己真正的身份,还当是皇上真的那么宠你?”
“宠?”昭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