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对我露出深深的抱歉的表情。
当时,我觉得他蠢透了,几年以后,我才醒悟,蠢透了的人是我——我早就永远定格在了十七岁的样子,我永远无法长大,永远只能做一个“男孩”。
“你真该死!”
我对他的沉默丢了一句,跑掉了。
我一个人到酒馆喝闷酒,直到店里关门,我才回了家。
东郭的房里亮着灯,我的房里也亮着灯。我朝他的房间瞥了一眼,推门走进我的房间。东郭正坐在我房里,吓了我一跳。更让我吃惊的是,他也喝了酒。
我知道他一向只喝竹叶青。这个傻瓜!就算到了今天,他都没办法理解捷克啤酒里那股麦香的意义!
那回,他竟喝了个满脸通红。
透过空气中飘散着的酒气,我知道他喝得是我之前喝剩的那瓶二锅头。
他坐在床边,房间里金色的灯光笼罩着他,在他深栗色的头发上打出一圈天使的光环;他的脸更显得立体了,就像西方油画中那些宗教神明,神圣神秘,迷人迷幻;他的眼眸倒映着金光,却流露出一种哀伤和懵懂。
他眯细了眼睛看着我,目光好像两把利剑,直刺穿我的身体。
说老实话,我一直都怕他,不是害怕,是一种敬畏,尽管他从不对我发脾气、从来都对我和颜悦色。
我挺起胸膛,迎上他的目光,慢慢朝床走过去:“我的地盘儿,你滚。”我说。
09
S。W。Π
《其他人的想法》
毛驴的故事 09
东郭醉醺醺的眼神里掺进一丝探索:
“我们不能好好谈谈?”他耐心地说。
我笑了:“古琴还是吉他?”
“什么?”
“你不是要弹吗?”
他盯住我的脸,不说话了。
我烦透了他的沉默!在我最需要他说话的时候,他往往用沉默来打发我。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抽起来。
“你能不能不抽烟?”他又说。
“不能?”我把烟捻灭在脚底,“你觉得我什么不能?”我走到了他跟前,与他只有一拳之隔。他站了起来,又被我推翻在床。我骑到他身上,俯看他:“还从没有谁说过我不能!可是你!你为什么总小瞧我!”不等他把我推开,我已俯身吻住他。他没有抗拒,只是闭起双眼,紧锁了眉头。
“你讨厌我了?”我吻着他问,“讨厌我还是爱我?”
他不回答,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以为他要把我从他身上扯开,可是他没有。我便更激烈地吻他、咬他。他起初有些迟疑,后来抱住了我,不停地回应我的吻。
我仍骑在他身上,看着他,飞快递脱了衣服。他仍不发一言,把我从头观察到脚。当我再次吻他的时候,他别过了头:“我不能……”
见鬼的!我讨厌他说“不能”。我摸上了他的衣服扣子。他攥住了我的手。我才不会屈服,一把扯开他的衣服,让他在惊愕中看着他的衣服扣子满天飞。
他闭上了眼睛,露出一符无可奈何的苦闷表情,好像我在强。暴他似的。
我吻他的额头、睫毛,咬他的嘴唇、下巴,像一阵狂乱的暴风,把他从头袭卷到脚。我不相信他能无动于衷到底,在这个世界上,还没谁能对我的魅力说不!他这个人面兽心的恶棍!
我极尽所能地煽情,即使他像条死鱼一动不动,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慢慢热了起来。我扯了他的裤子,打算给他最后一下刺激。他吓得坐起:“你干什么?!”
我才懒得解释!我直接按倒他,头发拂上了他的大腿。
他将下巴向后仰起,紧闭双眼,不肯看我,像只无助无告的兽,发出叹息一般的鼻息,可怜而可爱;他的一只手抚住了我的头,却又只撩拨一下发丝,匆匆离去。我抬头观察他,看到他那苦涩的神情里糅合了一丝难忍的愿望,我慢慢爬回他的唇底,吻住他,趁他有些迷醉的间隙,强破他进入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他抗拒了一下,他猛抓住我一个肩膀,使我有种他即将把我扯开的错觉。
这个习惯了和尚生活的坏蛋!我还从没这么下。贱地主动讨好过谁,他真该感到荣幸!
我像条鱼一样在他身上荡漾,他突然一个翻身,把我压到了下面。
和拉尔夫、和那位邻居,和其他许多人在一起时,我曾拿他们每一个人和东郭比较;我曾闭起眼睛把他们每一个人想象成是他;当真正的他拥抱住我,我才知道他和他们、和我想象的都不一样。他没有拉尔夫那么温柔,不像邻居那么变态,他是野生的猛兽,粗鲁得可以!简直跟他的外貌判若两人,跟他以往的和蔼相去甚远!
他只有粗鲁,他的粗鲁令我失去思考力。我只能注视他的眼。他也总算开始注视我,眼中充满氤氲的薄雾,可是不一会儿,他就把头埋到了我脸颊的一侧,他灼热的气息扑进了我耳朵里。我紧紧攀住他的身体,学着他的样子闭紧了双眼,只用触觉感感受他;他背部紧实的肌肉张动着,散发出热量,透过指尖传遍我的全身;我嗅到了空气中的汗水的味道,他的和我的。
我忽然愉悦起来。以往压在心头的重负顿时放下了,我感到前所谓有的轻松。
我跟他本来就没没有血缘!从没跟他做过兄弟,父子更谈不上;我们只是相依为命,至少我是以他为命。他一直是这么强悍,让我心甘情愿屈从于他,让我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掌控。
啊!如果他能再次向我求婚,我一定答应!
东郭突然把脸凑上来吻我,狂乱地咬我的舌头、嘴唇;他开始主动抚摸我,我被他碰到的地方就像被他点起一片火焰!曾被他烙下印记的地方,也被他的碰触唤醒了的记忆。他的发丝与我的纠缠不清,他凑着咬我的耳垂,在我耳边低低念出一个名字:“……卿……”那么充满了爱意。
我在他带给我的灼烧中饱受煎熬,却有种即将升天的喜悦感。我把他抱得更紧了,仿佛要使他溶化在我的身体里:“我爱你。”我也对他说。然而紧接着,他又一次念起那个名字,比上一次要清晰,使我听得清清楚楚:
“……荆卿……”他说。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我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我的心跳却忽然停止了;几秒钟后,窒息的苦痛将我强拖出了梦境。
我记起荆卿这个名字!他曾告诉我那是他老婆。我真傻!竟以为他又以“子卿”称呼我。
我在他的怀抱里哭了,我的指甲不停使唤地嵌入他的背,在他的背上抓出一条条血痕,他却更痴狂地吻我。
两个身体、两颗心,对应两个灵魂,令我不得不承受双倍的痛苦。
一夜之后,我的酒醒了。我先醒过来,在昏暗的黎明中坐起身,第一眼就看到东郭的背,还有他背上被我抓出的痕迹。
他还在做他的梦,天真的表情就像个小孩儿,一点儿不清楚他给我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我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不停地撕扯,简直不知所措!我忽然想抽烟,伸手往枕头下摸。该死的!我的枕头下竟没有!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往东郭枕着的枕头下摸,他翻了个身,醒了。我吓得缩回了手。他却只张着眼睛看我,仿佛看我断气没有。
我跟他对视了足有十分钟,我先转开了眼睛。我不敢再看他,我怕他会瞧不起我,怕他会则责备我,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慢慢地穿衣服。
我盯住自己的手,看到指甲里存着他的血渍;我忽然想起我们昨夜的狂热,忽然觉得此刻身上冷极了。我多希望他能感受到我此刻的内心,就像我曾为凡人时,他总能不动声色地窥探到我的需要,从背后抱住我,或为我的肩头披上一件衣服!
可他还是沉默。
“你知道吗?”我忍受不住了,壮着胆子先开口,“我以前有个邻居,喜欢叫我小狮子,你跟他很像……”他忽然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我。我从他枕过的枕头下摸出烟和火柴。我把烟叼在嘴里,火柴却怎么也划不着——我的双手在发抖。我只好把火柴丢开,就那么叼着烟,说:“我很后悔,杀了他……对了,你在这儿,什么都看见……”
“我很抱歉。”不容我嘲笑自己,他忽然打断了我,“我很抱歉!我真的……”他顿住了。
我再度看向他,期待他能说出些令我释怀的理由,谎言也好。可是他却说:“我真不该喝那半瓶酒!我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爆发出自嘲的大笑。我抱住了脑袋,笑个不停。他看了我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默默地出去了。
曙光射进来,使他的影子在我房间里逗留了短短数秒,他便很快地带走了他的影子。
一瞬间,房里寂寞极了,也失落极了。我想我后半辈子恐怕都没勇气再踏进这个房间。可我还是慢慢地躺下了,摸着那个混蛋躺过的地方,妄图让那些所剩无多的余温使自己温暖起来。
那天,我依旧和他一起上班,路上各自不发一言。下班后,我也和往常一样,跟着他一起回家。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他做晚饭、他洗碗、他洗我俩的衣服、打扫我俩的家,我就坐在方桌边,目光跟着他走。只是我们之间的交谈变少了。
“我在拖地,你能不能抬一下脚?”
我便把脚翘到桌子上。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谈话。
我看得出,他对我们那晚发生的事很后悔。
不觉到了次年夏。
这段时间里,每到入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我想肯定是我的房间对我下了诅咒,害我一直失眠。我请了几天假、看了中医西医,无济于事。我只好又去上班。东郭呢?他竟然对我不闻不问,好像我死了似的!
不管他怎么想,我总的为自己打算,不然我也太可怜了。
那天下班,我背着东郭先回到家。我从街上找了几个蹲活儿的吏辈儿,让他们把我的住的间房拔掉重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