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定,我却闻得年前啊,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可是退了他们家的绸缎。”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好啊!可记得前年?万岁爷正是派了这两位爷来整顿河务,且不提四贝勒铁面无私的手段,便是那年纪轻轻的十三阿哥,也着实叫人佩服呐。”
“哈哈哈!你们这群山野村夫懂得些什么!”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兴起,却听得在墙角一桌的一位灰袍男子喝着酒大笑一声道:“放眼当今众位皇子中,唯独四贝勒与十三阿哥乃是出了名的敢作敢为!当年二位阿哥初次接手河工一案,当真办的有声有色,万岁爷拨下的款项在层层克扣下所剩无几,便是四贝勒力排众议,硬生生是办了江南官场上上下下几十个贪官,这才保得数年黄河的安宁。十三阿哥更是机变百出,对着巡抚道台的威胁那是谈笑风生,全然不惧,只用了区区小计便让那两江总督拱手掏出几万两银子率先凑足修理河道的份银,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呐!”说罢,又昂首大口喝下一壶酒直呼爽快!
十三!他说的是十三么?
我笑着也举起了杯子对着那个男人道:“痛快!为十三爷干杯!”他略为一愣,大笑着也对着我遥一举杯,仰头喝下。抹了抹嘴,心情大好,我起身向那男子走去,对着他福了福身子:“敢问大人尊姓大名。”他赶忙起身对我一礼:“夫人多礼了,在下田文镜,区区小小县官,妄议大事,倒教人见笑了。”“呵呵,酒逢知己千杯少,田大人若不嫌弃,何不给小女子多说几件大快人心之事?”“好!夫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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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肱骨之臣(2) 。。。
“要说这大快人心啊,不得不提十三爷痛骂钱伯禧一事。”他来了兴致,为我斟了一杯酒接着说,“在下当时也在江宁府里候着皇上亲派的钦差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时江南官场人人都不把十三爷当一回事儿,一个皇子而已,还不是只知在皇上面前做做文章罢了,孝敬则个还不就给打发了。那年京里拨了几十万两银子下来治水,所剩无几,他能凭空把这些银子给变回来?我是不信的。”
“哦?那依大人之前所说,十三爷最后可是办的很妥当啊。究竟事情是如何的呢?”
“夫人莫急,且听我说。”他喝了口酒接着道,“当时钱伯禧任两淮盐运使,夫人可知这两淮盐运使不止管理盐务,平日还为宫里兼办一些贵重物品,当真是一个富贵闲差。钱伯禧多年里利用职务之便,抬高了官府对盐课的征收,原本九十余万两的盐课银竟被他抬到了两百多万两!”
“那盐商们又岂会答应?为何京城却不见上报?”我皱了皱眉头。
他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即使他征到三百万两又如何?那些盐商们只会眨也不眨眼的继续抬高盐价,最后还不是苦了老百姓。更别提那些地方官员,他们其中一些人就是钱伯禧的党羽。”是啊,这时候的盐经营权已经被官家包办给盐商垄断了,官家也是能赚到不少好处的。
“这么多的银子,即便是他钱伯禧坐吃几百年都不会山空啊!可是他竟然还打起了赈灾银子的主意。光是造河堤的银子就被亏空了不少。”田文镜握紧拳头,停了一会儿,说,“可是钱伯禧的势力盘踞在当地已经多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家对于十三爷却是不怎么怕的。山高皇帝远,在他们眼里,皇上,皇子,都只是坐在京城里一个遥远的摆设。在这里真正能给予他们好处说得上话的,却是钱伯禧。”
他瞥了我一眼:“哪知,十三爷头日到江宁府,什么话都没说,只招呼大家吃了一顿饭,便把所有人的心给吊起来了。”说罢,他好笑又带点佩服的说:“那大概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十三爷把救济灾民的米浆摆了一桌伺候我们,哈哈,那群官人们个个吃的面无人色,可是敢怒不敢言,唯独十三爷吃的津津有味。吃过饭后,他竟也不提赈灾银子哪里去了,只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身为朝廷官员,理当为国效力!爷还说了,次日让大家捐出自己的体己银子来做些表率,接着再让江南的富商们也孝敬孝敬。大家起初也觉得就这样了,随便捐点就打发了,谁知……”
我低头沉思:“钱伯禧怕是最不肯就范的,即便是只捐一点银子恐怕他也不会捐出来。在于他,怕已不是银子的问题。钦差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威胁,把银子补齐了,只能确实了他的贪污,不补,怕是还有活路。他的胆大包天,意味着京里必然有人替他撑腰。”
“夫人说的极是。才第二日,钱伯禧便已经强压了各地的官员,使得偌大的江南官场,竟无一人捐款。”
“噢?倒是很快。十三爷呢?他怎么说的?”
“治河,治的不仅是河,更是人心。皇上自黄河大水以来,在京里没睡过一天安生觉,没吃过一顿放心饭,这里的每一条人命牵扯着皇上的每一根神经。而你们呢?在座的各位大人们?府台大人,我听说您年初可是刚修了座戏台?张大人,贵府的老夫人做寿宴请百余席,凡过府的老爷太太们每人一个金箔,您可真大方,怎么也不见邀邀我老十三啊?哼,楼台馆榭你们修,搭戏台请戏班子你们请,逛妓院调脂弄粉你们干,河堤呢?怎么不见你们来修一修!你们还真是朝廷养的好官!”田文镜突然模仿起胤祥的语气来,冷笑道。
“痛快!”我拍手叫好,“可是,只怕这么一来,银子的事……”
“只见人人都吓得跪了下来直磕头,十三爷也不理会他们只把钱伯禧留了下来其余人都撵走了。”田文镜自顾自说道,“哪知第三日,所有的官员仍是一文未缴,但是钱伯禧却捐了足足两万两白银。”
“什么!两万两?”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是两万两。钱伯禧直接从府里就抬着满满的十几口大箱子到了江宁府。所有人见状,也无暇理会什么,都纷纷赶回府去把自家的银子给献了出来。”田文镜叹道,“当真是神乎其技。”
“为何钱伯禧会在一夜之间向十三爷示好?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我不由得问道,接着又自言自语,“盐商,他是不怕的,钦差,他亦是不惧的。那他怕什么?除非,除非这威胁是来自他的后台?还是什么……”
田文镜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夫人,钱伯禧走的是官道,他变相替盐商抬高了盐价,可是老百姓怎么活?总有人不愿意买官家的盐,自然,便也有人买了私盐……”
“可是私盐是禁止流通贩卖的。”我接口道,“难不成?他除了……还贩卖私盐?!”是啊,官盐他垄断了,要是再勾结强匪,暗中卖了私盐,岂不是把握了江南所有的盐脉?可是,这跟他捐银子有什么关系?
田文镜不说话的看着我,见我脸色不变,却渐渐有种了然于胸的感觉,佩服道:“夫人高才。”
是了,定是胤祥手里有了钱伯禧卖私盐的把柄,可是若是告发此事,不仅会牵连甚广,更会使得原来本就动乱的灾区更加动荡,这可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眼下还是赈灾为重,更何况康熙一朝私盐本就屡禁不止,后到雍正朝索性改了盐法把私盐搬上了台面,但若是将这些证据交到了盐商手里……恐怕钱伯禧就会不容于江宁了。
“十三爷真是好手段啊,先抑后扬,本就棘手的筹款却如此便轻松办妥,还不动摇江南的政局,这才是皇上所希望的吧。”田文镜抚手赞道。
“是啊,凡事分轻重缓急,官场贪污糜烂之风本就难治,但是灾民的赈济刻不容缓,理应如此。”我抿了一小口酒,轻轻笑道。
“今日与夫人一席谈话,深感快意,夫人虽是女子,见识却不弱于男子,实教在下佩服。”田文镜对我一揖。
“时候也不早了,大人快别多礼。蹁跹,我们继续赶路吧。”我再次看了他一眼,回头就在蹁跹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这个田文镜,果然是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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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肱骨之臣(3) 。。。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次日便把衣裳换了下来。本想着不用多久就能见着胤祥了,可是我实在太低估了古代的交通远行,没过得几日,我们个个都已经疲惫不堪,连日的马不停蹄赶路让我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再加上我还是不习惯乘马车,那年去塞外时晕车的毛病又没克服,我已经连着在一个小镇上歇了三日了,我想着这样下去还不知多久能到的了江宁,便强撑着病体赶路。眼见沿路的灾民由三三两两慢慢变为一队队、一群群,我心下琢磨着想是行到了灾区了。
这日,我正在马车里休息,只听得路旁越来越大的吵杂声,赶车小厮的呼喝声,心里一沉,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从马车的帘子下突然伸进来许多只手,大大小小的,脏脏的,接着是一个个人头,天!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夫人!夫人!快退后!”蹁跹扯过我往后面塞,“是灾民!诶,把包裹还给我们!”蹁跹一边喊着一边与抢进来的人一起拉扯着我们的包袱。
“你们快来!这儿有馍馍!!你们快来!看!银子!”眼见着马车被他们晃得不行,我心里一狠,叫道:“蹁跹!撒手!把包袱给他们!”
“夫人!这是我们……!”
“快撒手!想死么!”我狠狠道。
哗啦啦,一阵巨响,灾民们拉着我的包袱在车外使劲的抢着,所有的银子,首饰,杂粮,都被洒出在地上,他们不管不顾的上前急着抢,抢不到的就打,有几个甚至被打出血来,马车前尽是泥土与血污的混合。
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呆了半晌,立刻回过神来,叫道:“快走!”“夫人!包袱!”蹁跹喊到,“我们所有的银子……”
“还想什么呢!快走!”我不容质疑的喊道。也许是喊得大声了些,有几个没抢到银子的男人听到了,回头过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我有点慌了,抢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