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住烬的手,带着他走进去,任由那扇门在身后缓缓阖起,隔绝了外围的光线。
烬抓着我的手指一下子用力起来,感觉有些紧张。这座高大的建筑除了一扇门,没有任何窗户,门一关上,整个空间就变得幽暗起来。烬的身体不由地朝我这边贴近,在黑暗中发出细小的一声啾,抒发心中的惊疑。
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镇定地站在门边等着,一束光从塔顶照射下来,渐渐扩大。光粒子四散漂浮,掠过的地方空间像纸一样被撕开,两个世界产生了断层,外围是黑暗,内里是光明。
烬微微探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朦胧的光里是迷宫一样的墙,看着都让人眼晕。美少年拉着我的手,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我捏捏他的手指头:“宝贝儿,你爹真的在里面?”
他肯定地回答道:“啾——”
我于是拉着儿子的手,踏进了另一个空间。
我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沉睡,还是第一次看清这个空间的构造。走在笼罩着白色光芒的迷宫里,因为旁边有个美少年型的雷达,我不担心走错,倒是有余裕琢磨我姥爷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上个厕所万一没记住路,是不是得憋着找出口。
这种想法有点猥琐,但我想象着一个同样猥琐的小老头扶着墙一路小内八地在迷宫里拐来拐去,就忍不住直乐。烬看了看我,大概觉得奇怪,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朝我抿唇笑了笑。他拉着我,转过头去想继续往前走,被我一把拽回来。
我捏住他一边的脸蛋:“嘴巴张开。”
美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肯张嘴。
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脸:“儿子,别以为你不张嘴爸爸就不知道你又在偷偷吃糖,等你那一口小白牙蛀光了,哭不死你。”
后来他的牙真的蛀光了,不过这个身体虽然在时空虫制造的缝隙里催长成了少年,但还没有换过牙。这个大儿子的性格长歪了,跟他老子简直一模一样,最后也就这样了,对自己的欲‘望克制得很,即使喜欢糖果也没有再吃成这样。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像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小孩一样,偷偷往自己嘴巴里塞糖。
白色的墙体没有任何参照物,仿佛把时间无限延长了,走得不知疲倦。
我跟着烬,不知在迷宫里走了多久,也没有要到尽头的意思。这里是祂的地盘,祂没有出来打招呼,这点也让人感到奇怪。笼罩在墙体上的白色光芒有种奇异的力量,辐射在身上有种温暖的感觉,让人不想动弹。我还好,不过烬就显得比较没抵抗力,一开始兴致勃勃探险的脚步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我走在他右边,忍不住侧过身去摸了摸他无精打采的脸,问:“烬,还好吗?”
美少年的眼皮几乎耷拉下来,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脚下不停地往前走。
我有些担心他这个状况,但迷宫的出口还不知道在哪儿,于是又开口问道,“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远么?”
烬停下脚步,勉强打起精神看向我,看样子已经糊涂了,正在费劲地消化这个问题。隔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在问什么,他摇了摇头,刚想对着我撒一下娇,看能不能拿回他的糖果什么的,整个人就噗的一下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
50、第50章
“——啾?”不同于少年声线的清亮;耳熟的软糯叫声从脚下传来;带着困惑。
我后知后觉地低头,就看到原本穿在儿子身上的衣服在地上堆作一团,中间鼓起;像有什么在里头撞来撞去,挣扎着想要出来。
我连忙把衣服拿起来;只见银色的小狮鹫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底下转来转去,转了老半天睁眼一看;发现罩在头顶的衣服不见了;于是才晕晕乎乎地停下来。突然之间又变回狮鹫形态的烬甩了甩脑袋;看上去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它仰起头来看我;伸出小爪子在我鞋面上勾了勾;发出疑惑的鸣叫。
这几天它当人当习惯了,突然变回一只还不及我小腿高的幼兽,无论是在视角上还是在心里上都有点不能接受。当它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轻易扑到我身上来的时候,绒毛末端跳跃的光泽顿时黯淡了,焦躁地发出一连串的啾声,在我脚下转来转去。
我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突然变了回去,不是凭空消失。
我把衣服扔在地上,弯下腰去把正在用小爪子挠地板的儿子抱起来,蹭了蹭它的脑袋:“没事,爸爸抱着你走。”
圆溜溜的黑眼睛沮丧地看过来,它把小爪子举到面前看了一下,垂头丧气地冲我发出细细的叫声。我想了一下,它大概还想让修见见自己的新形象来着,没想到走到这里会莫名其妙地变回狮鹫。
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背脊,抱着这毛茸茸的一小团继续往前走:“别傻了宝贝儿,你的新造型对你老子来说一点也不新鲜,他不会因为见不到你那样就失望的。”
听了这话烬稍微振作了些,抖擞精神继续趴在我手臂上给我指路,左转右转左转右转,越往深处走要转弯的地方就越多,反正要按原路返回我是没法做到的了。最后拐进一条比来时走的通道都宽敞的路,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在等着我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纯白的空间里,或坐或立地待着十四个人,无论男女都有着端正美丽得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相貌,他们仿佛意识不到自己所在的空间出现了来访者,依旧像之前一样轻声交谈。这又是一段记忆,年轻版的姥爷就在这一群人中间,完美地融合在这个团体中,比起后来我在修的记忆中看到的他,现在的他更年轻,也更纯粹。
小狮鹫环视全场,发现没有父亲的影子,很是迷惑。我摸摸它的头,它的生物雷达肯定没有出错,修十有八‘九跟我们待在同一个空间,只不过陷在一段记忆里,彼此都看不到罢了。眼前的情况对我来说是这样,可烬不这么想,在这里看不到修这件事让它陷入了一种焦虑当中,小爪子在我手上挠了又挠,想要跳下去找他,不过我没准。
我捏捏它的小爪子,许诺道:“再等等,待会儿爸爸跟你一起去找。”
姥爷他不可能一直让我们在这里看哑剧,这十几个人一直以他们的频率交流,我根本没有办法捕捉到他们的声音。由于没有别的动静,我只能选择继续盯着这群美貌的男女看,如果按照这个世界实力跟相貌的联系,那么他们可能是我见过最强大而美丽的存在。
长时间地盯着他们的脸看,让我的思维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在他们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特质,看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像看到了镜像里的自己——只不过这群人已经至臻完美,而我还只是个残缺品,所以我还没有办法听到他们的声音。
这块大陆上的生物进化的终点到底在哪里,我之前从没去想过,从最初生物链的底层一路进化到这里,仿佛已经到了尽头,但又好像离终点还有一大截距离。如果evolve…key都只是个残次品,那亚特兰蒂斯即使借助了key的力量,也只能进化到一定的程度。
不过是残次品,虫族怎么会对一个残次品这么执着?这个种族有一套完美的基因链,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基因修改器,即使不那么想承认也好,它们才是这颗星球上进化得最完美的生物。
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十几个站在进化链最顶端的个体,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不知穿过了哪个空间,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带着怀念的神色跟我们一起看着他记忆中的这些同伴。衰老的他已经无法跟年轻时的他相比,仿佛从神坛上摔落下来的神灵,只能跟凡人一样面对衰老,迎接死亡。
甚至我当在修的记忆片段里看到的那个高大英俊双腿健全的他时,他身上也不再带有这种完美圆融的特质,从那时起,这个不知活过了多少年月的老人就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衰老永远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他依旧笑眯眯地坐在轮椅上,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而也只有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心中的人,才会有这种风轻云淡。烬好奇地看着身旁突然多出来的老人,发现是个在家里见过的长辈,便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小狮鹫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惹人喜爱,老头子虽然要装神秘,但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他不动声色地占完了便宜,重新坐直了身体,这才开口道:“小风,我让你来到这段记忆里,你看到了什么。”
——你老人家辉煌的青春。
我很想这么说,但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我想,大概是我们进化的终点。”
我姥爷一下子高兴起来,点头道:“眼力不错。”
我沉声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这块大陆上没有一个个体能达到这个点。”如果这就是我们进化的最终形态,为什么连鼎盛时期的狮鹫都无法达到,这一族已经是亚特兰蒂斯上存在的最强大的种族,如果能有这样完美的个体诞生,那亚特兰蒂斯跟虫族的战局就不至于胶着到现在这个地步,早已一决胜负。
大陆上的生命体诞生出来,在战斗与学习中不断进化,最后死亡。然而不是每个种族都能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进化,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种族甚至不断地退化,从最初体表特征的丧失到力量的渐微,血脉的稀薄,最终无法适应战斗,只能迁移到人类中去生活。这种退化有时是个体的,有时是群体的,有时甚至能够波及整个大陆。为了不让众多种族失去和虫族抗衡的力量,在整块大陆的种群都陷入危机的时候,他们之中就出现了evolve…key。
如果这一切是自然的选择,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再达到进化的终点?这是我最疑惑的问题。
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很快给了我答案,他说:“当初我们在制造出这些种族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