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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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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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普通的大铁锅,锅边都已经生锈,口径很大,但不深,埋进去大约齐腰。
  里面油已经注满,很浅的黄色,偶尔会冒一两个泡。
  “我用这个铁钩来绑住你腰……”
  谛听的话还没说完,莫涯已经捉住了钩尖,对准自己左肩。
  “这应该才是下油锅的标准造型。”噗嗤一声,铁钩入肉,穿后肩而出,莫涯则敲了敲它连着的那根铁链:“麻烦你吊我起来,再投进锅里。我虽然是个变态,但还是没那个胆自己踩进锅去。”
  谛听于是出力,哗啦啦一直把他拽到锅顶。
  莫涯肩头的鲜血顺着铁钩落下来,掉进油锅,滋啦一声溅出老高。
  谛听拽着铁链的手有些犹豫。
  “游光不能白死,他的死,根其实在我。”那厢莫涯轻声:“我满手沾满血污,半点也不值得你犹豫。”
  谛听于是松手,铁链哗啦啦下落,油锅溅起波澜,扑啦一声,旋即又回复平静。
  ——这油锅专炸鬼魅,道行浅的很快魂飞魄散,虽然不能要了太岁的命,但至少可以让他虚弱,意识涣散,不能再控制你的身体。
  ——当然是呆越久效果越好,前提是你要清醒,不能输给他,让他的意识占到上风,出来毁了我地府。
  过来之前,地藏王交代得非常清楚,莫涯也觉得自己一定能熬得过,所以替自己准备了一首约莫四分钟的歌。
  鲁冰花。
  虽然说这一生所得的温暖非常有限,但他总记得胖胖满脸口水嘎嘎嘎跟在他身后的样子,还有每天晚上被妈妈强喂的那一勺难吃到死的鱼肝油。
  为什么记忆是这样卑微,他能记得鱼肝油的腥味,却不记得亲生母亲的脸。
  等到她右眼被自己亲手打成了血窟窿,却还是一点一滴印象也无。
  所以不需要怨尤别人,无论他受哪种还报,都不冤,一点也不。
  想着这些,他把一首曲子哼了一半,和以前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不相干的地方,谛听的鞋,和那上面一块污脏较劲。
  油锅里开始发出滋啦的响声,莫涯的一只手死拽着铁链,并没有浸入油锅,指甲却也开始卷曲变形。
  “你杀了自己的父母,还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一个胖子□?”
  能够听心的谛听这时候说话。
  莫涯于是不看他鞋子,抬头看他,感觉半空无数个烟花在闪,每一朵都是放大的痛苦,灼灼燃烧,烧穿一切。
  “拉我上来。”
  “你回答我是不是!”
  “拉我……上来。”
  “像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被炸成粉,炸成沫!”
  对话到这里已经失去意义,莫涯只得屏息,聚集力气,自己扯动铁链,借力离开油锅。
  油花四溅,地府的泥地还算光滑,可莫涯已经体无完肤,全身斑驳,再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下油锅万人骑,此其一,阿弥陀佛。
  第三十七章
  不过趴了片刻,灼伤的皮肤就已经和地面粘连。
  莫涯撑起身,听血肉撕拉的声音,屏住呼吸,头顶着地,非常不雅地爬进不远处一个浅塘。
  油锅架在狱水池边,向来不十分大方的地藏王这次下了血本。
  按照传说,入狱水池者,其伤立愈。
  可莫涯浸在水里,却只看见血沫在一片黑色的水中悄无声息散开。
  和先前在油锅一点点爆裂的疼不同,这一次的疼痛是收缩着的,比较能够忍受。
  莫涯于是将头挂在池边,看地面一只爬来爬去的蟑螂。
  地府居然也会有蟑螂,多稀奇。
  而蟑螂居然最后被一只人形的神兽踩死,就更加稀奇。
  是谛听,先前一甩袖子走人,这会子居然回来了,还端着一只碗。
  碗里面有药,很粘稠的黑色药汁,果然地府风格。
  “虽然你不知道那是你爹娘和弟弟,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谛听哼一声,走到池边蹲下。
  “多谢抬爱。”
  “你的手能端药碗么?”
  “不能,你可以嘴对嘴喂我。”
  谛听立刻翻脸,到池子里捞他一只手上来。
  是左手,五指还在,不过血肉粘连。莫涯没有说谎。
  谛听就有些无语,讪讪把他手放了回去。
  “你把碗放下,我会吃。”终于,莫涯有一分正形,说了半句正经话。
  许是消耗太多,谛听将碗放下后,他看着那药碗发了一会怔,若有所思。
  谛听的耳朵也随风动了一动。
  一间黑屋,水泥屋,十三岁的莫涯已经身形修长,虽然很瘦,但每一分肉都紧到不能再紧,此刻被冻得全身乌青,赤身裸体趴在地面。
  天气仲秋,其实不算太冷,而他之所以觉得冷,是因为他很饿,非常非常饿。
  屋子并不是完全封闭,门虽然封死,但在墙根有一个长方形的洞。
  在洞外,放着一碗菜泡饭,因为已经放了三天,所以早已变质,泛着酸味和泡沫。
  饿到渴到快死的人没有尊严这种东西,那个狗洞莫涯早就去钻过,远不止一次,可每次都卡在肩膀,就算刮破多少皮肉,也不可能过得去。
  人都说绝境催生智慧,而这个洞,就最终教会了莫涯一样新的技艺。
  在试过三次之后,他居然就学会了卸下自己的右肩关节。
  单肩脱臼仍然不能过去,他居然又卸下了左肩。
  就这样他爬出了那个洞口,因为肩骨不能复位,所以很快又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艺。
  狗一样用嘴吃饭,一碗变质的菜泡饭,两分钟后被他一扫而空。
  “用嘴吃饭,其实还可以有很多种花式。”
  因为是被触发,所以回忆非常简短,很快莫涯就结束感慨,很贱地将头伸过去,张嘴咬住了碗边。
  谛听抓狂,两只手乱挠了把头发,终于忍不住,过去端住碗,小心翼翼喂他。
  地府的药果真很苦,可莫涯仰头喝着,却突然有种恍惚。
  六岁以后,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曾经喂过他药。
  和尚的药总是不冷不热,凉得刚刚好,如果很苦,那么他还会在手心里扣一颗甜杏,自己渍的那种。
  可惜药莫涯总不肯好好喝,唯一对甜杏感兴趣,有一天干脆带着那嗔,把和尚渍的半罐子甜杏吃了个干干净净。
  “和尚渍的杏很好吃,梅子就酸点。”有一颗熊熊八卦之心的谛听不自觉听着人家心声,居然还不自觉接话,接着接着,陡然一怔。
  “不要再想着和尚!他对这世上任何人都好,不独独是你!!”怔完之后他立刻立眉。
  很奇怪的,这一次莫涯却没有回嘴,只淡淡哦了一声。
  药味蒸腾,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苦涩。
  莫涯果然没再想那绪,什么都没有再想。
  谛听的心肠到底软些,蹲在池边,玩了一会耳垂,终于先开口换个话题:“那个把你关在黑屋,还给你留个狗洞的人,是谁?”
  莫涯于是挑起眼,默默看他。
  “你笑我八卦?”谛听嗤一声:“好,当我没问,不稀罕知道。”
  “他是我的养父。把我养大,为我挡过枪子,然后又要我亲手去杀了自己的父母。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到了现在仍然不肯放过我,这问题的答案,其实我也想知道。”
  结果,顿了片刻的莫涯回答,也算基本诚恳,目光穿过谛听,无有聚焦,落到了一个荒陌的远处
  国师回到祭坛,已近黄昏。
  无日的天开始刮风,风里有沙,好似一股黄色的烟,混浊,若有若无,带着一种古怪的诗意覆盖了这片天地。
  “你来了?”椴会从他身后,拥住舔着他的脖子,噬咬其下稍露的锁骨,“事情办得如何?”
  “顺利。”
  这回复,让椴会情绪高涨,他将手探进国师的领口嚣张摩挲,“很好。”
  风沙里有了燥热的气氛。
  天须臾黑透。
  国师仓皇不安地将衣服褪尽,向椴会袒露出青涩的身体,匀称的腿。然后,他转身跪地,虔诚地跪拜式,背对椴会。
  椴会莞尔,走上前拍拍他后背,一把抓起他头发,一记刺入。
  祭坛灯座里颤动火焰熄灭。
  椴会动作越来越激烈,国师身体也跟着逐渐适应这份凶悍的癫狂。
  痛苦与欢愉并存,他闭上眼睛……
  遇到椴会是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是他花钱买到国师这个官职不久。
  此国师本事不大,有的是钱,也极爱收集神兽鬼怪。他最爱将猛灵与神兽关在一起,看他们互相厮杀。
  一直,一直。
  直到决出最强的一只。
  一场场原始力量的搏杀,让他兴奋异常。
  之后,他将那只最强的豢养当宠。
  记得一个绵绵雨夜,有群猎户来找他,还扛来了一只笼子。
  笼子外罩厚布,严严实实。
  掀开布。于是,他见到了一只貔貅。
  这貔貅染病,双眼因高烧而通红,但即使体现出一股病态,神情也相当嚣张跋扈。
  线条充满干劲,轮廓就是实力。
  诚然,新国师着迷了,他精心照看貔貅,并且安排了一场有力厮杀。
  狻猊对貔貅。
  于是,他花了大把的银子,买了最好的酒,点了京城第一妓院最美的姑娘。
  预备一边征服美人,一边欣赏神兽互相残杀。
  美人真是美,酒真是香。
  挂满符咒的牢笼里,那场厮打果然精彩绝伦。
  而国师骑着美女,正忙碌一刻,绝世的美人突然惊叫,没命地向后退,恐惧的神情让美好的脸也扭曲变形。
  他转过头,顺着美女的目光望去。
  狻猊那左右分裂的尸身,差点砸到他脑袋。而准备逃逸的美女再也受不住惊吓,昏死了过去。
  挂满符咒的笼子四分五裂。
  貔貅漫步而来,冲天沸腾的煞气渐渐收拢,等国师瞧清楚,已经人形鲜明。
  人形鲜明的貔貅,摆弄肩脖,筋络骨节咯咯作响,活像是久没活动筋骨在慢慢舒展。
  国师跪着,双手撑地呆呆怔住。
  “你不逃吗?”貔貅脚轻轻踩国师后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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