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上好黄金锦单衣的荣帝正在榻上小憩,听到开门声后他并没有睁开眼,而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滚出去,不要打扰朕午睡。”言罢,一皱眉头,往里面躺了躺。司徒明月走到榻前,轻轻的扬唇:“陛下,午睡时间到了。”
“混账,连朕你都敢管!”
荣帝坐起来,愤怒的转过头,而后一愣,惊讶取代怒意浮上眼眸,他惊诧的不能言语,许久之后才磕磕巴巴的指着司徒明月,嘴唇颤抖,“南宫胤玥……怎么是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我活过来了。”
司徒明月露出鲜有的灿烂笑容,他让开一步,让荣帝看到他身后的南宫曜。荣帝果然是更惊讶了:“南宫曜,你不也是死了吗?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来人,来人呐,护驾!”他大骇,惊慌的往后退。
司徒明月淡笑不语。
侍卫听到荣帝的叫喊声,果然举刀破门而入。荣帝看到他们,松了一口气,刚欲笑,就被靠近的侍卫缚住了手脚。他瞪大了眼睛,吓得口不能言,只能下意识的拼命挣扎:“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你们干什么绑朕,朕可是皇帝!”
“放开朕,快点,小心朕诛你们九族。”
“南宫胤玥……你快让他们放开朕,你要什么,要什么朕都给你!”荣帝惊慌的看着横刀脖颈上的刀,吓得脸色苍白,汗珠从额角渗出来,越冒越多。司徒明月淡淡的笑:“我要我的江山。”
“你……!”
“少跟他废话了,大哥。”南宫傲有点不耐烦。
“十三。”南宫曜警示的看了眼南宫傲,南宫曜一撇嘴,不再多说了。
“我还要,你的命。”司徒明月继续说,他逐渐走近,看着刀光将荣帝的脸映的更白,“十五年前,你连通八王爷企图害死我,还夺走了我的江山。当时我就说,你们杀不死我,我就会让你生不如死。幸好老天助我,让我捡回了一条命。所以如今,我只是回来实现十五年前的诺言而已。”
“当时我全都是听八王爷的!”
一看情况不妙,荣帝的脸上立马堆出了笑容,“你是我的弟弟,我又怎么会害你呢?我当时是听信了八王爷的谗言而已,并不是我的意愿啊……胤玥你要相信我啊……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血脉相连?”
司徒明月轻笑出声,“我已不是南宫胤玥了,我是司徒明月。你我早就毫无关联。”他转过身,笑着重复:“血脉相连?呵。”他抬了抬手,南宫曜掏出怀中的药,朝荣帝走过去。
“九弟,九弟!你、你想弑兄吗?”荣帝拼命挣扎。
“你为了登基杀死我的母妃。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杀你一万遍了。“南宫曜好温柔的笑了笑,那笑容不像司徒明月那样诡异、嘲讽,那笑看在眼里,令人如沐春风般舒服,“另外,你派人监视我、毒害我,这是不是也足以让我杀你呢?”
“哥!快动手吧,杀了这个人渣给母妃报仇!”南宫傲忍不了了。
“南宫曜……你不能、不能!”
荣帝死命的摇头,瞪大的瞳孔里映出了南宫曜缓缓靠近的脸。
章柒——1
乐陶王府。
门楣之上尽是缟素,空荡的门庭之内只有寥寥几个打扫的人。
南宫曜病逝之后,几位侍君皆被遣散,大侍君司徒明月也不知所踪。偌大的王府里没了主事之人,除了一位疯疯癫癫的七侍君。他日蜷缩在房间里,守着一枝早就枯萎的海棠和一个小瓷瓶,哼唱着没人听懂的调子。
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重七窝在床角,硕大的狐尾圈在身侧,柔软的浅褐色头发里,隐着一对小巧的尖耳朵。南宫曜死后他就长出了这对耳朵,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了去思考的力气,只有任由自己的身体继续诡异下去。他失神的摸索着手中的瓷瓶——就这样吧。是死是活,他都无所谓了。
“乾坤色变,星宿斗移。妖孽涅槃,逢王,遭克,自此生生克克……”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个声音。
重七缓缓的抬眼,红肿的眼睛呆滞的看着一处,缓声问:“谁?”
须臾间,只见一个鬓发全白的老头子在房中凭空出现,他的眉毛很长,与胡子交缠在一起迤逦到了地上,眼角皱纹纵横,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眸子看起来似乎蕴藏着一丝玄妙。“哒”的一声,他敲了敲拐杖:“年轻人,还记得老朽吗?”
“我不认识老朽。”重七垂下目光,似乎并不因为那人的凭空出现感到惊讶 。
“老朽不是老朽……”老头儿眉角一抽,随即咳了咳,又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也难怪你不记得我。上一回见你,你还是个在襁褓里的娃娃——那时候,你的尾巴和耳朵可没有这么大。”说完捋着胡子呵呵的笑了起来。
重七这才抬眼:“你说什么?”
老头儿翘着小指捻了捻胡须:“算起来,你当喊我一声太爷爷。”
重七糊涂了,他放下手中的海棠,刚欲张口就被听的外面的驴儿说:“七爷,我给您送饭来了。”一听这话,老头儿瞬间消失了,重七一惊,揉了揉眼睛四处找寻,最终只听得他的声音:“年轻人啊,老朽还会来的。”
“喂,你!”重七从床上跳下来,“你给我说清楚,别走!”
“七爷,奴才没走……”驴儿跟着接话,也不敢打开房门,就在外面站着。
“该死,不是问你。”
重七咬牙,因为不吃不喝而变得虚弱极了,刚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我不要吃饭,你给我滚!”他踹了门一下,感觉门外那个人影瞬间弹开几步,然后战战兢兢的说,“是,是……”
重七在屋里转了几圈,可无论他怎么喊,那个老头都没有再出现。重七失望的跌坐到凳子上,抬头时无意间瞥到了铜镜中的自己。他疾步走过去拿起铜镜狠狠的砸到地上,铜镜裂开,将自己的脸照的扭曲。
“啊——!”
重七抓着自己的头发咆哮出声,然后无力的跌坐到了地上。也许那个叫老朽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他说过他还回来的。重七觉得又期待又害怕,他爬上床上捡起那只海棠,将它插到小瓷瓶里,喃喃:“南宫曜……我该怎么办……”
泪水又涌了出来,滑过他红肿的眼袋。
重七将头埋进双臂:“南宫曜,我好想你。”
这时候,一行宫人闯进王府。
下人们慌忙的迎上去,其中一个年岁稍大的老太监睨他们一眼,掐着嗓子道:“你们这儿可是有一位名唤重七的侍君?”听到下人称是后,老太监点头,对着身后的侍卫道:“给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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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四年。
大病初愈的荣帝趋习政事,亲贤臣,远邪佞,减苛税,兴科举。从蓬莱山庄回来的这几日,皇帝寝宫的灯总是灭的很晚。这一晚,正值华灯初上的时候,九重宫闱内一派肃穆之气。
“陛下,司徒先生求见。”
总管太监自殿外听了禀报后,立刻进殿通传。他伏在地上,毕恭毕敬。
正在批阅奏折的南宫曜缓缓放下笔,合上手中的折子,淡声道:“宣。”
“宣司徒明月觐见!”
殿门敞开,随着太监尖利的通传声进来的,是白衣胜雪的司徒明月。南宫曜抬眼看了看他,随即对总管太监张守安道:“都退下。”张守安领旨,将一行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合上。
南宫曜从案后起身站起,大腹便便的他走起路来有些费力,虚胖的脸上出了些汗:“大病了一场,他不应该瘦了些吗?你何必还让我穿这么多的衣服。”南宫曜抱怨,走到软榻上坐下。
“这已经是瘦些了的。”司徒明月不冷不热的说。
“他到底是有多胖?“南宫曜抚额沉吟,揉着眉心问,“来找我有事?”
“回来的这几日,你一个嫔妃都没有临幸过。”
“这——”
南宫曜的手顿了顿,笑道,“大病初愈,总得要歇几日吧。”
司徒明月面无表情:“荣帝不会歇的,都知道他好色。今晚,你去皇后的寝宫。”
“今晚?”
南宫曜抬头,朝书案看过去一眼,“我还有很多奏折没看。”
司徒明月走到案后坐下:“我会替你都看完的。”抬眼看南宫曜一脸的豫色,司徒明月皱起眉头,“在王府时,你可以临幸那些男人。怎么入了宫,倒不愿意跟女人在一起了?”他抽出一本奏折看了看。
“大哥,我不是男妓。”
南宫曜握紧了拳头,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和谁都能睡。”
司徒明月一怔,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静默了片刻,又开口,“你总要为大局着想,现在虽然计划实行的很顺利,但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你,一旦被人抓住把柄,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肯定会借题发挥——你要知道,我们现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南宫曜抿唇不语。
司徒明月也不想勉强他:“如若你不愿意,那便——”
南宫曜站起身,人皮面具上露出的眼眸浮上黯淡之色:“我若不去,岂不是要背上辜负天下百姓的罪名?我去便是,大哥你无须再说什么了。”他掀开龙案边的灯罩,吹灭了烛焰,“未免生疑,大哥你就不要掌灯了。”
司徒明月颔首,虽有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如今局势已定,他也不必再对南宫曜如此苛刻。另外,因为入宫后他一直阻拦南宫曜接重七进宫,南宫曜为此事也跟他一直在闹着别扭。
他叹出一口气,借着月色翻开一本奏折。
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了太监尖利刺耳的声音:“陛下起驾坤宁宫!”
南宫曜一出殿门,张守安便迎了上来,抖了抖衣袖在他身边弓腰站好。其他蓝衣小太监尾随在两人身后,每人手中都握着一盏宫灯。灯光混合着月色照亮了前路,一行人行至御花园时,南宫曜懒洋洋的张口:“前几日让你接的人接到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