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下去罢。”
“是。”
10
言之温软却冷漠地放下筷子,环视全场后,起身。
算算日子,今日刚好一月。没想到,一月了,已经。要转秋了,时间还很是飞个不停,而那个一直等着的人始终没来。
没来也好,是吧,言之。
背后的嘲讽也好,辱骂也好,他都听不见了。而自己听过也自然当作没听到,反正说的人也没上心,又何必斤斤计较。
不过有些事,是不可能不在乎的。例如……母亲。
身边没有丫头伺候着,跟一个人的时候一样。就算再对自己怎么看不起,那些仆人们也不敢正面阻挠。畅通无阻地穿行在这地方,无畏无惧。
他一直都是没有防备的,无论在哪里。这沈府曾经是自己多想踏入的,如今早已在脚下,只是面对这残破的院落心里还是一阵失落。
娘生前跟言之说过,在那红木门的那一边,就是以前她伺候老爷的地方。那有一片好漂亮的荷花潭,是老爷告诉她那东西还可以叫做菡萏的。还有满墙的爬山虎,一到夏天绿油油的,亮眼极了。再过来就是老爷最常去的书阁,里面藏书好多,是老爷手把手教她识字……
那片她念念不忘的地域,死亡都无法抹去的记忆,现下,已然破败。
以往艳丽的花朵被人一把把捞起来扔在岸边,活活干死。潭里深黑色的水,泛着股股臭味。爬山虎?难道指的是满墙伤痕一样蜿蜒的深黄么?仿佛被刻入墙壁的记忆,一刀又一刀卖力挥着。至于书阁,确定是眼前两层的建筑了吧,看看那大力一推就会整个吻地的木门,里面一堆堆打好捆的书,被人弄得破破烂烂,满面的灰尘只能告诉你几乎在老爷死后,没人再来过。
娘,你没骗我。言之喃喃。这里真的很漂亮,跟我想的一样。
以前自己住的院子其实是追加着建出来的,那时候老爷的心似乎早决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娘有身孕后,为了宁静搬进后的第二天,那扇红红的木门被从里面死死钉上了,再也没开过。
站在这边,言之手抖着抚上这扇自己已经从外面看了二十年的门,心里的愁苦理不清。
“言之?”
沈言之一震,转身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你是谁?”他们只需要他在就可以了,所以从未考虑是否该认得眼前这个始终跟在那夫人身后的人。
“我是宁珀。”笑着打量眼前弱弱的人,“我想,你需要帮忙吧。”
“你说什么?”防备的看着眼前笑得诡异的人。什么宁珀,到底是什么人。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如果要扳倒这个家,你会需要我的帮忙,我以为。”还是一派悠闲,宁珀把手背到身后,“难道你刚才没有那么想?”
“你到底是谁?”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言之打破平静的表面,皱起了眉。
“我说了我是宁珀,你耳背啊,你说嘛,只要你说那就是你的愿望,我就帮你。”宁珀急切地跟什么似的,“说啊,有帮手还不好么?”
“我没那么想。”无论是不是派来打探的,无论这人脑子有没有毛病,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要我待满两个月,平安回王府就可以了。”
“我拜托你,不要那么大度,那些流言你不是没听到,虽然你面对再难听的都不会皱眉,可你难道没有怨过,以前的生活再苦再累,你敢说你没有恨过!”宁珀突然言辞犀利起来,“你娘大着肚子到沈府门口去求,去磕头,被人推倒在大街上,家丁拳打脚踢,如果不是神灵庇佑,你以为,单凭你娘一个弱女子能够平安顺利产你出来?能够躲得过崔琳的蛇蝎心肠,你可以大度,如果你能忘记过去的一切。”轻蔑地瞟了眼一脸苍白的言之,“你自己考虑清楚。”
语毕,一个旋身轻烟四起,消失无影。
言之像见到鬼一样抖着身子,如果不是扶住那些新钉门上的木板,恐怕连站都不稳。
锦都无力地看着老爹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每天都来他不都不累的么,实在是想不透。
“他在沈府很安全。”
“哈?”
“儿子啊,你还是好好娶一房吧,且不说你是王爷,就当你是我儿子……呸,你本来就是我儿子,记得要给我孙子抱。”
“你又不是没孙子抱。”
“我就是等你生啊。”
“我是男的诶,生不出来。”
“不管,反正你要在小言回来之前就把姑娘给我娶了。”
“为什么啊,你天天这么在我眼前转悠,到底想说什么。”
“……呃……”老王爷难得低头对手指,“你看嘛,小言是我找来的诶,这被你带走了,我不是很没面子。”
“面子?你想要他干什么?”滚!想都不要想!锦都头疼地看着自家老爹。他就不怕那连年穿着黄袍子晃来晃去的人啦,真够有胆。
“做女婿啊,筱若也很满意啊。”老爹看着儿子脸越来越黑,不禁吞吞口水,往门口挪。
“筱若满意,就不用问言之的意见了?”亏你还是个王爷。
“会不愿意么,筱若很不错的嘛。”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筱若了?”
“那个……可我也没哪只见他不喜欢啊。”
“爹啊,成亲这回事你总不能强迫人家的吧,你是王爷,要公正的啊,为百姓立榜样的啊……”
“说是这么说,可对自己儿女总会有私心的嘛,小言真的很好。”
“这不用你说,我看得到。”
“是你说要带他走的,等他回来,这话全王府都传遍了。”心凉凉地叹气,“你看你这榜样立的。”
“我……我会带他走。”说出去的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我就是不能让你带他走。”王爷也铁了心肠。
“那不用说了,你软禁我吧,然后把皇帝老儿找来,让他坐镇监视你会不会造反,明儿我就一只书信调人过来。”
“不行!!”一想到那人,王爷头皮都是麻的,根本没想到自己儿子哪来的人可以调。
“那我就得走是吧?”
“嗯。”
“那我也说过要带他走是吧?”
“嗯。”
“所以啊。”
“所以?”
“我会和他一起走。”
“那怎么办啊,我怎么跟筱若说啊。”她几乎都茶不思饭不想的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得加那榜着黄袍的手臂,咋整都不对啊。
“就等言之回来问他的意思吧。”推开自己老爹,“现在我总该可以出去了吧。”您一这么大陀堵门上还真是空气不流通啊。
“诶!你给我回来!”一跺脚,这闲散王爷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堆肉肉抖了抖,提起衣摆,跟着就追出去了。
话说这紫乐离开后,到底该往哪去,他没确定。就算把守护言之这任务交到了锦都手上,却始终不能很放心地离开,所以还是在京城里游荡。
看看着从未踏足过的街道,他居然有种满足感。整个城市都那么有活力,即使是争吵,都那么温暖。
比起在那院落里的岁月,整整二十年,几乎比不过这几天所给予的震撼。这……就是生命。
一度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这些。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肢体,不需要思想……什么都不需要,就这么简单的生了,死了,循环,往复。
如果不是他……是的……如果……没有他啊……
“不好意思啊!”抱着个大筐子,那人粗布一身,大大咧咧一笑,表示歉意。
置身于这匆匆闹市间,被人撞已经不是新鲜事了。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未来,亲人,朋友,爱恋……呵呵……都是自己得不到的……
抬头接受阳光,微微眯起眼,一步一步慢悠悠挪。
在将视线调平,眨眨眼,等白光过去后,他面前已经站了个人。
仙风道骨。这是紫乐在那瞬间的错愕后,从脑海里翻倒出来的词,唯一一个。
“不好意思。”紧张地低头,匆匆道歉后,希望可以简单的错身离开他的视线,却被牢牢握住手腕,紫乐拼了命挣脱,只是徒劳。
“带我去找他。”清冷的男声,震动着他的心房。
逐渐平复下来后,紫乐斜着眼瞧了他一下,然后认命带着他往前走。
“他死了是吧?”前行中,他陡然问了句。
“不,没有。”紫乐在他前面边走边摇头,“还活着。”
“他的味道在你身上,即便你掩饰得再好。”略带厌恶的感觉,让紫乐心头和脸一阵阵地烧,只听他接着说,“你比不上他。”
“我只是帮忙的。”没有什么比不比。紫乐有些生气。
“是有惩罚的,太好心的话。”他轻轻笑了,“他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没有错。”在紫乐的概念里,他永远都是对的,“他永远向着自己的心,自始自终,哪怕会有惩罚。”
“不,他很狡猾,把惩罚给你了,就像你把那责任抛给那只笨火狐一样,”感觉到紫乐脚步停滞,他侧身扳正他,“我问你,如果我有办法,把惩罚还给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为什么?”
“那是他欠我的。”
11
是的。
都是欠他的。
灵魂深处在无力呻吟。
紫乐几乎站不住,始终冷冷的紫眸透着不可解释的信息。
“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是只怎样的狐狸?傻瓜。”
近乎嘲笑,好吧,那就是嘲笑,眼前的人背着光,深褐色的眼睛,微微上扬的眉,修长的手指掐住他的下颚,抬高。
“我只给了他三世,也告诉过他,若是违背下场凄惨,可是,约定这种东西存在似乎就是等着被破坏的,对吧?”
头脑关于那些的记忆迅速拼凑在一起,尽管不是本身的,却清晰如昨。
那是片山清水秀的地方,人所向往世外仙境,天地灵气聚集,那里有个地方离天最近。
它不是误闯,也不是有预谋的。只是听从了长老的言论,传说,一路寻过来。
于它而言,这是片根本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