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也才不完的眼泪。
为什么哭呢……吴桥微微皱起眉峰。
“小桥,你等等!”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追了上来,一把拽住那男孩的手腕,被唤作小桥的男孩怎样也不肯看他,倔强地掰着他的手。
只听见那小男孩轻轻“嘶”了一声,极快的收回了手。
吴桥这才发现那个男孩手背上淌着血,小桥也愣住了,说:“你手怎么了……还有你没参加颁奖仪式吗?”
吴桥怔忪间听见那男孩说:“这个给你玩儿。”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奖杯塞进小桥的手里,带着些许得意的口气说:“我才没参加什么仪式呢,刚拿了奖杯就看见你走了,为了追你连琴都忘了拿啊。”
雪越下越大,两个男孩的样子越发模糊,吴桥消沉地伏在方向盘上微微的笑了。
即使不用看,也知道后面的故事。
那个沉甸甸的奖杯上刻着三行字,“第九届全国青少年小提琴大奖赛”下一行是“一等奖”最后一行刻着“YUE CHENG”的地方被划得极其模糊。
大概是用美工刀乱划的时候心急划到了手吧……
七岁的乐骋说“不想看见你哭”。
二十七岁的乐骋说“你给我滚”。
吴桥闭上眼,缓缓将油门一踩到底。
乐骋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手指。
白皙,纤长,有些神经质,就算没有用心保养过也依然是一双拉琴的手。
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不去摩擦便看不出来。
他覆上自己的额头,手背能感觉到一突一突跳动的血管。
其实头痛的厉害,却懒得下床倒水,看也不看的反手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板止痛药,倒出一粒放在嘴里,缓缓地将它咀嚼咽下。
这种药的味道并不好,既苦又涩,偏偏他对这种行为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上瘾。
比方说不打麻药时的缝针,冰凉的针刺穿自己的皮肤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忍受,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原本的疼痛感。
他并不安稳的睡去。
可以说医生来的非常是时候。
就在乐骋在梦中被他家老爷子追的满世界逃的时候,他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个噩梦。
即便如此乐骋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医生看着他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大概不是“操”就是“靠”。
“生病了?于理说你今天没去学校。”医生走进来关上门,跟着他进了卧室。
乐骋自顾自爬上床含糊地说:“你自己玩儿,玩够了就出去,我不舒服。”
“嗨嗨,别这么冷淡嘛,起来和我谈谈人生理想啊。”医生推着他□在外面的手臂这样说。
乐骋收回手臂转了个身,最后嫌烦一般干脆将脸也埋进被窝中。
医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刚要起身却踩到一张纸,他有些好奇地捡起来,才发现这是一张乐谱,事实上这样的乐谱很多,扔的随地都是。
字迹很潦草,一杠便是一个音符,符尾更是画的随意,看起来并没有多用心。
医生默读了一遍谱,沉吟着放在桌上,随后将所有地上的的谱子都拣起来,下意识的摸出烟,看了一眼睡着一般的乐骋,便拿去阳台上边抽烟边看。
其实乐骋并未睡多沉,俗话说外甥像舅,当那张酷似于理的脸出现在他门外时他便暮然想起学费的事。
即使闭着眼睛,眼前也是“两万块”“两万块”地飘来飘去,想来想去想的一股无名火起。
——你孩子的舅舅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
很显然他忘了他根本没告诉过医生两万块的事。
即便如此医生还是极其无辜的被腹诽一通。
不过酒店是不想去了,乐骋闭着眼睛思索还有什么办法弄到钱。
“这些谱子是你写的?”
“啊?”乐骋眯起眼睛才看清医生手上的一叠乐谱,又不甚在意地躺回去“是啊。”
医生的眼神忽然带了些笑意,“乐老师,您真是口不对心……说着不要加入我的乐队,这不是连谱子都写了不是么,这歌可真是惊艳……”
乐骋觉得眼前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前所未见的强。
但是心底有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毕竟是被别人批得一文不值的东西,会让这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着。
“想着卖去唱片公司的。”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医生有些尴尬的放下乐谱,毕竟这也算不大不小的商业机密,虽说满地丢吧。
乐骋看了他一会儿,又说:“不过人家不要,你要的话就拿走吧。”只不过公司能不能让用就另说了。
医生闻言一怔,半晌眨了眨眼说:“打个折吧……”
“……”乐骋突然没言语了,在他看来这个医生的思维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他深吸一口气说:“你签公司了没?”
医生为钱紧皱的眉毛一松,欢快地说:“正谈着呢,虽说是个刚成立的小公司但是老板说很看好我们。”
谁跟你我们啊,还有哪个老板会看好连人都找不齐的乐队啊……
乐骋默默腹诽,脸上仍是四平八稳。
医生赖着不走,乐骋也不好赶人,于是又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儿,他都没过脑子。
“——所以说,你总该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吧。”回过神来就见医生坚定地看着他。
“有啊,我想于理考上好的大学算不算?”
医生难得正经皱着眉心,沉默许久才说:“……好吧至少我有,我一定要站在那舞台上。”
疯子。
乐骋这样想着。但是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我不是说笑,我真的需要你。”乐骋甚至能看见医生眼中燃烧的火——似曾相识。
有病。
乐骋垂下眼帘当没听见,拨开他翻身下床倒水喝。
医生似乎刚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地撩了撩额发,有些没话找话的转移话题:“今天没课么?”
背对着他喝水的乐骋忽然顿了顿,平淡地说:“你叫什么来着……”
“林澈。”
“哦……林澈”乐骋抓了抓头发,说:“至少让我考虑考虑。”
第 14 章
看着林澈留下的手机座机家庭住址公司地址,乐骋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
大概是那火。
他沉默地坐了很久,走到壁橱前从上层翻出琴盒。
乐骋一遍一遍擦着落满灰尘的琴盒,看上去细心又温柔,不知为何却没了打开它的勇气。
那人死了,是的,早就死了。
他不存在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但是这个琴盒里仿佛装着他的灵魂。
对乐骋而言这无异于潘多拉的魔盒。
——小骋,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可以的,不,不只是可以,你一定要拿起Guarneri del Gesù给我看。
——又贪玩!拉给我听菲奥里洛——不对!不是这样的!王八蛋!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废物!拿个家家酒一样的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我生你做什么!做什么!!
——你看人家吴桥!明明没有任何天赋还这么努力,你再看看你!
“你住手!!他只是个孩子!他是你儿子!!”那是女人的尖叫“乐瑾昭你疯了!”
“他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帕格尼尼奖的得主。”
这样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
乐骋坐在地板上,喃喃道:“父亲。”
学校已经进入了期末阶段,音乐课被各个主科老师借来借去的,乐骋也乐得清闲,天天窝在家里醉生梦死。
他趴在地上摸遍每一个缝隙,终于从书柜缝里摸出当时徐松年送来的那张银行卡。
反正不管是吴桥还是徐松年的意思,现在对他都没有区别。
卡中的钱是个很微妙的数额,并不是多到闪瞎眼,但是也足以惊愕一下。
他提出两万,亲自送去给那个退休的老教授,又恳切的叮嘱一番,心头一个大石才算落下。
当然,如果老教授没说那句“你是乐家的小儿子吧,和你父亲长得真像”的话就更好了。
随后打电话给于理,让他记下时间和地址,又嘱咐半天别迟到要有礼貌。
电话那边于理有些没精打采,只是静静听了许久,忽然开口说:“老师,我爸妈不想让我学音乐。”
竟是带了些委屈的口气。
乐骋愣在原地,头一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于理顿了顿又说:“可是我想学,我真的想要学音乐……他们说我爱学就学,不管我了。”
乐骋有些畏冷地将手指蜷缩回袖口里,他低头定定望着眼前墙壁的一小块污渍说:“没事,老师管。”
年少时总会有什么梦想吧,乐骋这样想着。
虽然自己做不到,但是可以的话,想让这孩子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这么想只能说明你太小看那小子了。”林澈摆弄着手中的话筒,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小子……算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自己外甥啊……乐骋摸了摸眉梢,将话题扯开说:“你到底要唱什么,快点。”
KTV昏暗的灯光使他看不清林澈的表情,这让乐骋很不舒服,毕竟两个大男人来这种地方……虽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别扭。如果不是林澈死拉活拽,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来的。
林澈似乎笑了笑,丢下话筒去点歌。
当前奏响起的时候,林澈沉着眼的握紧话筒,仿佛他不是在KTV昏暗的包厢里,而是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乐骋点燃一根烟,默默看着他的侧脸。
林澈的声音并说不上极好,也并非学院派。
但是总有些……说不上的东西,比方说感染力。
烟雾缭绕中他认真的样子让乐骋有些动容。
——有人问我我就会讲但是无人来
——人潮内愈文静愈变得不受理睬自己要搅出意外像突然地高歌任何地方也像开四面台
——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 似石头的话 得到注意吗
——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着如喽罗那时候我含泪 发誓